她略带歉意的看了林奉紫一眼,只道:“下次吧。下次我早饭后过来,连孩子也一起带过来。” 林奉紫如今有了身孕,正是满腔慈爱的时候,闻言忙道:“那你快回去吧。我们以后再叙,今儿就不留你了。”说着,倒比林晓棠自己更显得心焦,一个劲儿的催着她赶紧回去,还吩咐着仆人们提着灯笼好生送她。 出谷的山路,这半年多来林晓棠不知道走了有多少遍,几乎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她谢绝了仆人们相送,自己运起了轻功很快回了家。 这会儿已经是酉时末了,没有月亮的晚上显得格外黑暗。小村中一派安宁,隐约有几声犬吠声传来,家家窗中都有烛光透出,山路倒也不算很难走。 林晓棠推门进来时,上官筝正抱着孩子低声哄着,听到开门声后忙转身来看,一见是她,顿时便松了口气,“怎么才回来?可用过了晚饭没有?安婶子给你留了饭,我让红苕去给你端过来...” 正说话间,小念念却等不及了。他还太过幼小,一到天黑就爱黏着母亲不放,本就已忍耐了半天,此刻一见到母亲,顿时便哭的花脸猫似的,张着两只小手闹着要她抱。 他哭的泪眼汪汪,看着好不可怜,林晓棠看的心疼不已,一脱下出门的大衣裳,便立刻上前抱住了儿子,口中哄道:“乖,不哭,不哭,娘在这儿呢,娘回来了,娘抱着小念念呢,乖乖不怕,...” 她抱着孩子在室内来回的走动,温言细语哄了好半天,孩子方才慢慢收住了哭声,只扒拉着小手在她胸前蹭来蹭去。“这是饿了。方才晚饭时要喂粥的,他不肯吃。”上官筝解释道。 这孩子有些认人,白天时尚好,一到了晚上,除了母亲谁也不搭理,不是她亲自喂饭,他不肯吃也正常。林晓棠且顾不得其他,忙坐下解开衣襟,将孩子放在臂弯中喂奶,看着他一边吃奶,一边发出满意的嗯嗯声,不由得抿唇微微的笑。 上官筝守在旁边,盯着孩子的目中满是慈爱,轻声道:“怎么回来的这样迟?是谷中出了事么?”她不觉蹙紧了眉头,心下隐隐有些不安。 林晓棠伸手探了探儿子的额头,听着他不乐意的嗯嗯着,不由得笑了笑,然后又去轻拭他的后背,发现衬衣并没有汗湿,这才微松了口气,答道:“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二爹爹回来了,交代了我一些事情。” 她将林奉紫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又道:“她如今已有了身孕,再过上七八个月,我们小念念便有弟弟妹妹了。等到会走路了,正好可以一起玩儿。”她轻握住儿子的小手摇了摇,柔声道:“要有弟弟妹妹一起玩了,小念念喜不喜欢呀?嗯?” 小念念正大口大口的吃奶,闻声只睁眼看了母亲一眼,然后便转过脸去,继续认真的吃奶去了。那副专心致志的小模样,直逗得人忍俊不禁。 倒是上官筝有些意外,片刻后方道:“这是好事。我一直觉得,只有小念念一个,未免显得孤单了些,”林晓棠既无意再嫁,孩子也就不会再有同胞的弟妹,“能有其他的孩子,一起做个伴儿也挺好。” 小念念吃饱喝足了,就显得很有精神,他了窝在母亲的怀里,睁着大眼睛四下里看个不停。 红苕端了米粥过来,上官筝想要将孩子抱过去,让林晓棠安心用饭,然而孩子却不肯要她,若要强抱,便抓着母亲的衣角大哭大闹。林晓棠无法,只得一手抱住了孩子,一手端过粥碗来草草喝下。 夜渐渐的深了,乡下人家因晚间无事,俱都睡下的早,很快便都熄了灯火,四下满是安宁的寂静。上官筝习惯了这种作息,很快便也打起了哈欠,林晓棠见了,忙温言劝说她先去睡下,至于孩子这边,她自己还能照看的过来。 上官筝强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睡去了,只留下林晓棠抱着孩子,一边轻轻哼着歌儿,一边在室内不停的踱来踱去。要先将孩子给哄睡下了,她自己才能够跟着去休息。 哄孩子真不是个容易活儿。 她来回不知踱了多少步,走的脚趾头都酸了,好容易孩子安静了下来,本以为他是睡着了,小心翼翼的翻过小身子一看,却依旧圆睁着两只天真的大眼睛,懵懂又莫名的看着你,直让人看的苦笑不已。 等到小念念终于睡着了,林晓棠不觉长松了一口气,动作轻柔的将他在床上放好,然后自己盘膝坐下,小心的运起体内真气,缓缓的帮孩子梳理起经脉来。 她怀这孩子时,身体状态实在算不上好,因此常会心中忧虑,唯恐孩子会体质虚弱,先天不足。待得孩子满月后,每过上三两天,她便会以真气为他梳理筋脉。 这样做的效果很显著,孩子从出生至今,还未曾生过什么病痛。 一遍梳理完毕,林晓棠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抬袖擦了擦额上沁出的汗珠,又取过被子将儿子盖严实,方才下床吹熄了灯火。
第186章 游龙 窗外月亮渐渐升上了中天,银…… 窗外月亮渐渐升上了中天,银辉透过了窗棂,在地上映出了长长的一道影子来。林晓棠斜斜倚在床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地上的亮光,托腮静静的沉思了起来。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此生便就是这样了,一眼便可望得到尽头。带着对爱人往昔欢愉的追忆,抚育着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便是她唯一能做的事。然而,今日得到的消息,却让她的心湖不禁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昔年她尚稚嫩,那时初入江湖,是个什么样子来着?心思澄澈,不着一物,便是荣辱生死,亦不曾放在眼中过。也就是这般的心境,才能顺利练得了芙蓉心经。 在重火宫闭宫的那五年,每日里除了习剑不辍,她惯常最爱呆的,便是宫内的藏书阁了。而因着重烨的走火入魔,她一直最为关心关注的,便是昔年的老祖宗---重火宫的初代宫主,重莲。 藏书阁的三楼,有个私密的小房间,乃是历代宫主的私人笔记,非继任之宫主不许入内。林晓棠曾日日泡在其中,将历代流传下来的笔记一一都看了个遍。其中,便有许多关于重莲的记载。 据传他本是世家出身,却酷爱习武,盛年时脱离家族独自闯荡,结交下知己好友无数,又创下了重火宫这偌大的基业,一时间端的是风头无量、领袖群伦。更兼之而立之年,得逢此生挚爱,二人生下一儿一女,尽皆玉雪可爱,可谓是春风得意至极。 然而盛极则衰,乐极生悲,他幸福的人生却很快便急转直下。先是女儿得了急症,早夭而死,然后是儿子为仇家所伏杀,只留下嗷嗷待哺的一根独苗。老妻为之悲伤抑郁,尚等不及看到孙子成人,便一病撒手西去了。 前后堪堪不过十来年,他便从风光肆意的人生赢家,变成了茕茕孑立的孤独老者,徒守着偌大的重火宫,却无一至亲之人可慰藉。然而,纵然是心痛如绞,却还要咬牙硬撑着,庇护着尚且稚弱的小孙子。 好容易等到孙子长大成人,郑重将重火宫交托给了他,又冷眼护持了几年,见他为人行事颇有章法,方才算是放下了心来。自此无事一身轻,他便在后山建了一座小院子,只以闭关为名,长年累月的闭门不出,以至于江湖中频有传言,道是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没人知道,重莲闭关时都在做什么,只知道约十年后的一日,他忽然走出了小院,在宫内各处都走了一遍,又叮嘱了孙子一番之后,便独自离开了重火宫,飘然远去,自此不知所踪。 他的孙子---第二代宫主,在遍寻祖父行踪不得后,只得回到小院中缅怀亲人,却无意间在废纸堆中寻到了一部功法,其精妙幽微处,远胜于现有的功法百倍。 唯可憾者,这般上乘的功法,他苦思一生,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临终时心中颇为抑郁,便吩咐子孙将其束之高阁,只当作是先人遗下的念想罢了。 继任的宫主谨遵吩咐,只将其束之高阁,从不轻易试练其中的武功心法,就这样传承了百余年,一直传到了重烨这一代。只因他天资优异,宫内历代所藏之功法,皆无可令其为难处,不免志得意满,欲要行前人之所不能,恰无意间得知了先人旧事,便设法翻出了这部秘籍,试着修习了起来。 之后的事迹,江湖中无人不知。 重烨练不成芙蓉心经,便先行修习了莲神九式。他自恃聪明,初初有了走火入魔的苗头时,却还自以为能控制的住,认为自己定能够及时想出解决的办法来,遂一意孤行的坚持要修习完莲神九式,结果却狂性大发,不能自持,误杀江湖中无辜者甚众,最后不得不横剑自刎,以死谢罪。 后来,林晓棠为了能够自保,也尝试着修习莲翼秘籍,她曾结合着昔年重莲的心境,自己努力的去揣摩和推测。重莲的一生,前半段风光遂意,后半段却饱尝心酸,这般经历复杂的一个人,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他到底会想些什么呢? 他也许在想,人之短暂的一生,所当求者究竟该为何事? 予男子而言,能成就一番事业,得娇妻爱子相伴,再有三五知己常聚,此一生便足矣。而这些他曾无一不具,而最后却又都一一的失去了。 若当真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又为何能被人轻易取走?而能轻易便失去的东西,真的能算得上是自己的吗? 他一直以为,妻子是自己的所有,儿女是自己的延续,他们理所当然应归属于自己,然而不过顷刻之间,他所自以为的一切,便都迅速的分崩离析了。 所谓的至亲至爱,转眼间便阴阳两隔。世事何其无常,缘分何等奇妙,短短十几年的欢愉,余下的便只有漫长的心灰与哀悼。 在这个世界上,到底什么东西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呢?又或者说,这世上是否有一种东西,是亘古不变的,永恒存在的?而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他真正应该追求的,又会是什么呢? 林晓棠不知道,他最后是否找到了答案,但是私下里揣测着,他定然是找到了,不然,也就不会有莲翼这部秘籍的存在了。 莲翼是他心境修行的明证,却甫一出世其用途便已终结,故而被弃之如敝履,而世人却趋之若鹜,争相抢夺一无用之物,细细思来,却又是何其的可笑呀。 人生不过是一场潜心体会的美丽幻梦,无论是万人瞩目的名与利,还是刻骨铭心的柔情爱恨,亦或是生死交托的友人亲人,不过都是一场因缘的际会罢了。有聚便有散,有得复有失,得亦何足喜,失亦何足悲?不过都是一场幻梦罢了。 林晓棠并非如重莲一般,历经世事,返璞归真,不过是经历略有些特殊罢了。自前世死去后,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时代,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整个人常似在做梦一般,举动行为都似浮荡在半空之中,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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