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刚被送过来时,面颊上还算丰润,一笑起来,团团的和气,这才七八天过去,便已经枯瘦的活像是具骷髅了。重雪芝看的心酸,便过去轻握住了她的手。 那双手也枯瘦的像鸡爪子,冰冷而黏腻,乌大娘吃力的笑了笑,用尽全力抓住了她的手,声音低微的几乎听不见,“...好...闺女,帮我...打听下,...我儿子...乌大壮,...桃花村,...” 重雪芝听明白了,忙道:“大娘,您的意思,是让我去查查桃花村的乌大壮,看看他是否也被感染了,是不是?” 乌大娘吃力的点头,重雪芝想了想,叫过丁香来,“你先在这里看着,我去去就来。”丁香忙答应了。 庚字区的所有病人,她基本上了解的差不多,并没有一个叫乌大壮的,如此,则必是在其他区域了。至于他或许没感染疫病,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果然,她连着问了好几个人,终于在壬字区那边,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乌大壮也感染了疫病,如今早已昏沉两三天了。 这种病,一旦到了昏沉这个地步,除非能立刻研究出新的药方来,不然也就是拖着日子等死罢了。 重雪芝的一颗心沉的像灌了铅,回去的路上都是一步步挪过去的,等到了庚字区门前,她闭上眼睛平复了下心情,再睁开时,已经是喜气洋洋,笑意盈腮。 她故意做出一副气喘吁吁的姿态,一路小跑到乌大娘的床铺前,欢喜道:“大娘,我方才去十个区都挨个问了一遍,他们说,并没有个病人叫做乌大壮的。 咱们附近镇上村上的人,只要是感染了疫病,都是要被送到这边来的,如今既找不到他,说不定乌家大哥,他根本就没有染病呢?”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就连守在一旁的丁香,也忍不住微松了一口气,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里流出了几分明显的欢喜来。 乌大娘自然也相信了,瘦骨嶙峋的一张老脸上,顿时也浮出了几分真切的笑意来,就连浑浊发黄的一双眼睛,也瞬间亮了起来,低声喃喃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如此,她也可安心了。 这个好消息就像是一剂强心针,乌大娘明显比方才有精神的多了,只见她浑身松弛了下来,颤巍巍的抬起一只手来,吃力道:“镯子,...金镯子。”说着,颤抖着将手向重雪芝这边递过来。 重雪芝不明所以,忙去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我看到了,是金镯子。大娘惦记着镯子吗?” 乌大娘吃力的摇头,又道:“取...下,取下...来。”是说让人把镯子取下来。 那是一只纯金的马蹄镯,看着是很多年的老物件了,早已被磨损得没有了光泽,制作工艺也很粗糙,只胜在分量十足。若是遇上了银钱不凑手,融了来花销必然是极好的。 重雪芝以为她是怕丢了,便帮她褪下了镯子,又取了块旧帕子包好,然后就要塞进乌大娘怀中。 乌大娘却连连摇头,不肯让她塞,只道:“给...大壮,给...儿媳...妇。” 重雪芝有些明白了,当即温声道:“大娘是说,这镯子是要给乌家大哥的,等他以后娶了媳妇儿,就传给儿媳妇,是吗?” 乌大娘见她明白了,当即笑着点头,“旧...东西。婆婆...留...留下...的。”这是说,这镯子是她婆婆留下的,是老物件了。 重雪芝听的酸楚,便将帕子包着的手镯放在床铺边,回身继续握住了乌大娘冰冷的双手。 交代完后事,乌大娘浑身轻松了起来,一双眼睛只盯着重雪芝看,半响笑道:“好...闺女,大娘...谢...谢你。我...若是,有个...闺女,也...生的...像你...这么俊,...就...好...好...了。” 她面上笑意犹未淡去,一双眼睛却很快失去了神采,重雪芝能感到手中一松,半响后伸出手指一探,果然,已经没有呼吸了。乌大娘死了。 饶是这些天已看惯了生死,重雪芝还是忍不住落了泪,她小心的将镯子收起,起身对丁香道:“请差大哥们来搬尸体吧。”说完,转身继续今日的巡视去了。 之后的几天,重雪芝每日巡视到壬字区时,都要格外留意着乌大壮,然而,乌大壮却一直昏迷着,直到最后死去,也不曾有一刻清醒过来。 他死在乌大娘死后的第四日。 照看壬字区的学徒见他死了,忙找人通知了重雪芝。 重雪芝赶来时,正看见衙役们将尸体向外抬,她忙追了上去,想请衙役们帮个忙,将这金镯子与乌大壮一起下葬。 衙役们很是为难,“重姑娘,不是小的不肯给你面子,实在是,大人有命令,染疫病死的人,尸体是要火化后葬在一处的。死人太多,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你这要求,小的实在是做不到呀。” 重雪芝能理解他的为难,只得放他离开了,拿着镯子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 “这是怎么了?怎么站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官透竟然来了。 一见到他,重雪芝的泪水便再也忍不住了,当即扑过去抱住他大哭。 上官透浑身发僵,却并没有推开她,半响缓缓的抬起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发生什么事了?” 重雪芝一行哭,一行抽抽搭搭的将前因后果讲给他听,说毕取出那个镯子给他看,“...现在要怎么办?我本来想着,将它和乌大壮一起下葬,也算是我交付出去了。可是...” 可是,他们是被集体火化后再下葬,说不定,乌家母子的骨灰此刻已融在了一处。母子地下都相聚了,还要这镯子干什么呢? 上官透也听得惨然,半响道:“把镯子给我吧。我来处置。” 重雪芝取出帕子拭泪,仰着头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 上官透拈起那镯子端详片刻,“这镯子份量很足,不如融了铸成钱币。如今药材的缺额很大,正需要大量的钱财,将它放进去,买了药材救下病人,也算是为乌家母子积德了。” 他看向重雪芝,“你觉得如何?” 如此甚好,重雪芝轻轻的点头。 此刻气氛正沉重,谁也没心情叙话,草草的寒暄过几句,便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之后的日子依旧忙碌,只有晚上时才能稍做歇息。 这日中午,重雪芝巡视完毕,又给病人们喂了药,然后便提着空出的药桶,准备给他们送回去。 只才出了门,却看见上官透站在门外的侧角里,他对面站着林奉紫。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上官透神色严厉,林奉紫则泪眼汪汪。 这么危险的地方,林奉紫怎么来了?重雪芝心中虽奇怪,却并不打算过去。只是,见林奉紫还是旧日装扮,在这病人遍地的地界里,居然一点防护措施也没做,她不由得摇头叹气。 重雪芝看了两眼就不看了,只将药桶放在门外,等熬药的人自己过来收,正转身要回去时,却忽听到飞隼尖厉的鸣叫声。 重火宫传递消息惯常爱用飞鹰,虽不知这鸟儿是否自家的,但是非常时期,还是要试一试的好。她将手指按在唇边,撮起嘴唇,尖声的吹起哨子来。 那鸟儿听到哨子声,也跟着一声一声的鸣叫,在半空中盘旋了两三圈后,似乎认出了她,便扑腾着翅膀落在了她身前,然后将一只大长腿伸了过来。 重雪芝将绑在鸟腿上的书信取下来,展开一看,却是大吃一惊,整个人像是坠入了冰窟一般,只觉得冰寒刺骨。 “信上说了什么?”上官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林奉紫已不见了踪影,重雪芝没心情关注她,她的身体在不自觉的发抖,只强自镇定道:“是穆远哥感染了疫病。宫内其他弟子,也有染病的。”
第28章 希望 她这些天看惯了死人,只以为…… 她这些天看惯了死人,只以为自己已经淡然了,现在才知道,只是因为死去的那些人,不是她自己的亲人罢了。 如今刀割了肉,她一下子便六神无主了,不由得看向上官透,目中泪光莹莹,惶急道:“怎么办?”医治的方法,如今还没能研究出来呢。 上官透很是惊讶,据他了解,只要不直接接触病人,功力越深厚之人,越不容易被感染,按说,宇文穆远不该被感染的。 只是见她这般惊慌,他不由得心生怜惜,忙安慰道:“不要怕。我已得到了消息,殷前辈今晚应该就能到了。” 重雪芝忙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上官透郑重的点头,重雪芝见了,心下便是一松,若真如此,宇文穆远就有救了。 她心下一定,立刻想起自己还有一枚毒.王.&&&丹,若当真到了无法可想的地步,还能将这丹药给宇文穆远服下呢,想必也是能救命的。 只是,丹药只有一枚,宫内还有其他被感染的弟子们呢。想到这里,重雪芝心下一紧,当即开始一心一意的期盼着殷赐的到来。 殷赐还没有到,朱砂和琉璃却先回来了。 她们查探清溪村时,发现村内空无一人,村民们已全部死亡殆尽,二人检查了当地的水源和食物后,却有了重大发现。 “你是说,是蜈蚣?”重雪芝惊讶道。 琉璃点点头,“据我查探得知,这次疫病应当是由家禽蔓延开来的。为了验证结论,我挨个去了不少疫病严重的村落,检查了村里死去的家禽,发现它们的体内都有毒蜈蚣。 这种疫病应该是由毒蜈蚣传给家禽,然后家禽传给人,之后大蔓延,以至于到今日这般田地。而且,...” 琉璃有些犹豫,似乎颇有顾虑,重雪芝急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犹豫个什么呀?” 琉璃一听,当即道:“宫主,我怀疑,这次的疫病也许不是天灾,而是人祸。”重雪芝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琉璃道:“这种毒蜈蚣,并非天生就带有这种毒。这显然是有人特意培养出来,然后分散到各个村落中的。” 自疫病爆发以来,光安平县一地,就死了不下千人,这还只是一二十天光景,“是谁?究竟是谁?竟能这般丧心病狂?”重雪芝简直难以置信。 琉璃只低头不言,朱砂接话道:“还能有谁?江湖上现成的不就有个门派,专爱做这种事情?” 重雪芝略一思忖,便知她所指,“你是说玄天鸿灵观?”琉璃忙道:“还只是推测。并没有证据。” 重雪芝不由得低头沉思。玄天鸿灵观前科累累,此次疫病若真是人为,倒确实很像是他们的手段。 况且,如今宇文穆远生死未知,宫内弟子们也在等着救治,哪怕只是有一丁点的希望,她也绝不能轻易的放过。 她心中有了决定,立刻转身向朱砂二人道:“我听上官公子说,药王殷前辈今晚便会过来。你二人就先留下,一旦殷前辈研究出医治之法,你们就立刻带着这医治之法回重火宫。我得到了消息,大护法他感染上了疫病,此刻正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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