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透眼神微微一空,却很快又回过神来,继续道:“一派则以戍守边地的兴平候钟家为首。仲涛原本该姓钟,是这一代镇守关外的钟元帅之义子。” “仲涛的身份,原来竟如此显赫吗?”恕重雪芝想象不能,她使劲回想仲涛素日的表现,感觉只是个落拓不羁的普通侠客呀。江湖上这类人有很多,并算不得什么稀奇。 “既如此,他为何不留在军中?有钟家扶持,再怎么说,也能混个百户口千户什么的,总比在江湖上浪荡的好。江湖能有什么好的呢?” “自然是为了钱。”上官透依旧轻描淡写。重雪芝不敢置信的重复:“为了钱?” 上官透轻轻点头,“就是为了钱。不然,你以为袖娘为何要暗地里买卖消息?她会不知道这很容易招来是非吗?若只为了拯救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仙山英州明面上的生意就已足够,又何必要冒着大风险去做情报买卖呢?” “可是,可是她要那么多钱,不,是仲涛要那么多钱,是要做什么呢?”重雪芝还是不明白。 上官透起身走到门外,左右张望了下,确定无人后方闭门回来。他重坐下来,低声道:“本朝传至今日,已是第五代了,正是盛世繁华之际。 太平盛世,文胜于武,边关战事稍歇,朝中便有人提出,要削减军费开支,陛下当场便允了。 只是,西边戎族势力并未真正被打散。只是这几年雨水丰富,草木丰茂,草原上牛马肥壮,衣食丰足,这才不曾入关劫掠。若哪日气候有变,草原上食水匮乏,只怕又会要南下劫掠。” 似是想到那种惨景,上官透微微一顿,接着道:“朝廷给的军费不足,为防备西戎南下,每日又不能不练兵,这期间的粮草消耗,都得钟元帅自己想办法。 这就是个无底洞,不知要填进去多少财物。我听说,西边现已命士兵们开荒种地了,只是时日尚短,还不能自给自足,所以还需这边多多贴补。只是,若钟家人亲自出面敛财,未免太过招眼,若引得陛下心生忌惮,反倒得不偿失。 仲涛在钟家长大,深受钟氏教诲,对钟家也感情深厚,值得信任,然若论及身份,却又只是义子。若不幸一朝败露,不至于牵累到整个钟家,正是敛财的最佳人选。况且,他自己也是愿意的。” 重雪芝愣愣听了半响,半响低声道:“这朝堂上的事,可真是复杂。”幸好她生在江湖,相对要自由的多了。 上官透微微一笑,“这就复杂了?这才到哪里,”他身子微倾,凑在重雪芝耳边低声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他的嗓音低沉醇厚,听得人心中一阵酥麻,然而话中的含义,却并不那么的动听。 “据我所知,上一代的老元帅有个同胞妹妹,嫁到了江南姜家。这姜家并无甚可称道之处,只是有个女儿嫁到了东都云家,而云家族中最出息的女儿,乃是当朝太子的良娣。棠儿,你懂得这其中的含义吗?”上官透目光流转,轻轻落在她的脸上,低声问道。 他离的太近了,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正轻扑在她的脸颊上,重雪芝有些心猿意马,喃喃道:“你是说,红袖姐他们,其实是太子的人?”上官透含笑摇头,“我的意思是,他们原是一个派系。” 他的话说完了,依旧坐回案前,继续翻看书册去了。重雪芝有些呆呆的,好半响,低声嘟囔道:“还是太平盛世呢。”语气中带出一丝难言的失望和怅然。 上官透听得一阵好笑,“棠儿以为,所谓的太平盛世,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嗯?”重雪芝想了想,道:“最起码,吏治清明,人民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上官透微微一笑,“棠儿是觉得,如今的吏治,不够清明吗?” “当然不够。”重雪芝道,“迄今为止,我已打交道了三个官儿。相州时,知府大人只听一面之词,就将我们抓进了牢里。后来安平县疫病,知县大人倒是很负责,处理疫病也得法。 这次来苏州府,若非是透哥哥,我这会一定挨了板子了。三个中就有两个昏官,依照这个概率,怎么也算不上吏治清明吧?” 上官透哑然失笑,“苏州知府方大人,据我所知,确有公正严明之美誉。至于这次...”他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后道:“我想,方大人并非有意要为难你。 也许,是不了解莲神九式,再或者,对江湖人有所偏见,...”说着,自己也觉得没说服力,遂话题一转,只道:“总之,如今确算得上吏治清明。” 见重雪芝张口似要反驳,又道:“棠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一定是想说,你梦中的那个世界,就不是这样子的,是也不是?” 重雪芝被他抢了话,只能鼓着腮帮子不说话,神色间却很明显的表露出来,她就是这个意思。上官透起身过来,紧挨着她坐下,拉着她的手温声道:“棠儿,你也说了,那只是梦。既然是梦,就未必是真实的。” 重雪芝双唇紧闭,神色间却不以为然,那到底是不是梦,她最清楚不过了,只是,却要怎么和他说呢?上官透见她不服气,低头想了想,又道:“棠儿,我记得你曾说,在梦中,你虽已十八岁了,却依旧还在上学。可是这样?” 重雪芝点了点头,“在我们那里,女子二十岁才算成人,十八岁还在上学是很正常的。而且,女子也能参加官员选拔,我们那里叫公务员考试,...” 她还要滔滔不绝下去,只猛一抬眼,却撞入上官透含笑的双眼,声音慢慢就小了下来,直到没有了声音。 上官透含笑点头,“我相信,那一定是很好的。只是,棠儿,我想你在梦中,并不曾真正去谋生计、讨生活过。可是这样?”重雪芝不自觉的点头,“是爸爸妈妈养着我。” 她有些小小的羞愧,上官透纵容一笑,“所以,你其实也不算真正了解那个世界。也许,当你真正去谋生计,去讨生活时,就会发现梦中的世界,与如今的现实,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不想说的太多,话锋一转,又笑道:“难怪你如此抗拒被收监,原来是在相州留下的阴影。这么说,牢中很可怕?”重雪芝嗔怒的瞪他一眼,老实道:“也不是很可怕,就是有很多虫子,还有老鼠,而且很阴暗潮湿。” 上官透听了,立刻大为心疼,忙伸手搂住她,安慰道:“放心吧,有我在,日后绝不会让你进大牢了。”重雪芝顺势靠过来,小声道:“真的?可是,相州那回,你也在呀。我不还是进大牢了?” 上官透笑的无奈,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他们是什么关系?如今又是什么关系?这话却不好直说,只得安抚她道:“以后不会了。相州那回,是符一涯收买了知府大人,也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以后再不会了。” 重雪芝方安心了,只抿着唇笑了笑,忽得却又想起了什么,直起身子问道:“透哥哥,你是说,当日是因为符一涯收买了知府大人,所以我们才会被投入了大牢,差点定罪?” 上官透不明所以,忙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也是后来知道的。不过,这有什么要紧的吗?” 重雪芝听了,心思一阵急转,却只按捺了下来,依旧投向他怀中,娇声道:“没有什么。就是问问。” 二人温存了一会,上官透继续去看他的册子。重雪芝不欲打扰他,便悄悄出了房间,打算去寻裘红袖。 甫一出了房间,重雪芝便放缓了步子,回想着上午的遭遇,心中暗自思忖不已。上官透只在衙外旁观,又对方知府的名声太过有信心,或许没有太多的感觉,而她却不同。 她直接面对方知府,与他周旋了整一个上午。她能很清楚的感觉到,方知府真的非常想把她收押起来,关在大牢中,为此不惜损伤自己的名声,甚至连胡搅蛮缠都用上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若说是对江湖人有偏见,尤其重火宫名声又不好,那也该积极查证,找出她有罪的确凿证据来。起码先去核实下她提过的几个证人,而不是抓住无法自证这一点纠缠不休。 若说是对莲神九式不了解,这也说不通。衙门中从不缺业务熟练的仵作,不可能连死者的真实死因也看不出来。即便是他们业务水平有限,也能去江湖上寻个了解武功的人来,断不至于看不出伪造的伤痕。 可不要和她说,方知府身为一地父母官,却与江湖中人毫无交情,以至于请不到合适的人前来。 所以说,这么个简单的一眼能看透的案子,方知府又一向令名在外,为何要这般大张旗鼓的发公文将她召来,待她听召前来后却又不肯认真审案,只一门心思想要将她收监呢?
第73章 离去 方知府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的目…… 方知府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重雪芝一直想不通。 然而,上官透一句话点醒了她。昔日在相州,知府能因被重金收买,便要将她随意定罪,那么今日,方知府的背后,是否也有个什么人,重金收买了他呢? 若这猜测为真,那个人会是谁呢?重雪芝下意识停下了步子,仰头看着景物一阵发呆。此刻,她正走在花园的小径上,抬头看时,一棵高大的树木正舒展开了所有的枝条,绿荫将炎炎烈日挡去大半,只余下习习凉风温柔的吹拂过来。 重雪芝忽想起了数百里外的重火宫。 重火宫中也有这么一棵高大的树木,是梧桐树,正长在重烨生前所住的那处院子中。那时,她才只有六岁大,来到这世界还不到一年,正是小心翼翼到处试探的时候。重烨闲着无事,便抱着她运轻功在树枝和屋檐间飞来飞去。 那是她第一次体验,不靠外物而纯靠自身能力飞行。那感觉神奇极了,让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武功,哪怕日后发觉习武很苦很累,可只要一回想当日肆意飞扬的感觉,她就能够咬紧牙关坚持下去。 “遇到有问题想不通,先想想谁是其中的得利者。”重烨曾这般教导过她。为了什么而教导她早已不记得了,只这句话在记忆里格外清晰。想到此,重雪芝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低头认真的思忖起来。 若一切都如方知府所愿,此刻她已在牢狱中了。她入狱,上官透必要设法营救她,若要救她,必得先找出真正的凶手来。而若要找出真凶,则先得查出死者的真实死因,那么问题便来了,方知府并不允许非官府之人接触死者的尸体。 事情自此陷入了僵局,后果便是,她会在牢中呆上一段时间。想到这里,重雪芝就更糊涂了,这难道就是幕后之人的打算?只是为了让她在牢中狠狠吃上一番苦头? 不过话说回来,若她被拖在了苏州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重火宫正在备战,若没有她这个宫主坐镇... 等等,没有宫主坐镇?重火宫形势不明,她却被人刻意留在了苏州府,重雪芝脑中浮出一个可怕的猜想来,这是调虎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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