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那日勒心中百转千回的想法,只以为他还在为母亲受辱而难过,忍不住出言宽慰:“令堂虽然已经故去,但总是希望你平安喜乐的,不必过于在意。” 那日勒先是一愣,然后才理解了张晗的意思。 这是被赦免了吗?还是张晗给予他最后的仁慈?比起已经落下的利剑,高悬于顶的利剑往往更让人害怕。 他不敢去赌那一丝侥幸,鼓起勇气问道:“您不将我交给右贤王处置吗?” 张晗不是个愚笨的人,立马明白了他刚刚为什么会那么萎靡不振。 她板起脸,义正辞言地说道:“你是我的属下,就算犯了错,那也应该由我处置,岂有他人插手的道理?” “我一向赏罚分明,从不徇私。你身为都尉,却带头斗殴,当受军仗三十。念你初犯,又值战时,便暂且记下,来日若能立功,便功过相抵,再不追究。” 当心中所愿突然成为现实,他的第一感受不是感激,而是惶恐。这是真的吗?还是他臆想出来的美梦? 他那双漂亮的绿眼睛微微睁大,直愣愣地看着张晗。 张晗继续板着脸问道:“你可是有异议?” 那日勒如梦初醒地拜下去,“末将不敢。” 张晗眼尖地看到他眼角的泪光,体贴地没有揭破,任由他伏地不起。 许久,那日勒抬头看着张晗,有些紧张地问道:“我能向您求一个恩典吗?” 像是一只刚刚出生的幼猫,怯生生地试探主人的心意。 张晗险些被自己这个比喻逗笑了。 “说说看?若我力所能及,一定给你办到。” “您能为我取一个汉家姓名吗?” 为什么要取汉名?那日勒多好听啊,寓意也很好!张晗粗浅地学习过匈奴语,知道“那日勒”在匈奴语中是“太阳”的意思。 看着那日勒还泛着水光的眼睛,张晗可疑地沉默了——为什么一个男子也能哭出这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她思索片刻,答道:“不如取名为刘平。平,正也。” “表字我也冒昧地为你取好了——正则,言其公正而有法则,合乎天道。你觉得可好?” 若是让那日勒来选,他更愿意跟着张晗姓。不过他也明白,匈奴人归顺之后随汉家皇帝姓刘是传统。 抛下心底的那点妄念,他再次俯身拜下,“多谢您。” 您赐我新生,赐我姓名,从此我将割裂过去的所有,全身心地侍奉您,如信徒侍奉长生天。 * 素商派的人终于找到了张晗的新营地,送来了后续的粮草和打探来的各方情报。 看完素商送来的情报后,张晗慨叹良久。 当初离开前,她就隐晦地提醒过丁原要小心吕布。现在看来,他还是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啊。 张晗扪心自问,丁原待自己还是挺好的。虽然当初有利用她的意思,但也实实在在地给了她军权。要不是丁原,自己恐怕很难正正经经地入仕。 如今,故人已去,成一抔黄土矣。 “去找些酒来。” 亲卫有些错愕,军中禁酒,他也从来没见过张晗喝酒。这怎么突然就要起酒来了呢? 尽管心中再疑惑,亲卫还是想尽办法地为张晗找到了她要的酒。 张晗没管欲言又止的亲卫,直接提着酒壶,带着酒觞,径直出了营帐。 她一点一点地将酒觞满上,然后面向雒阳的方向,将酒倾洒而下。 第一杯,谢你栽培之恩。 在亲卫不解的眼神中,张晗再次重复了刚刚的动作。 第二杯,敬你匡弼之功。 然后她直接抛下了酒觞,将酒壶里的酒全部倒下。 第三杯,愿你一路走好。 * 新年伊始,被董卓新立的天子刘协改了年号。现在已经是初平元年。 正月还没过完,这原本就不平静的大汉江山就发生了一件更热闹的事——曹操号召天下的有志之士,共同起兵讨伐倒行逆施的董贼。 这消息都不用张晗特意去打听,因为曹操广发檄文,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天下。 消息刚刚传来时,于夫罗就带着人来向她辞行。估计是觉得张晗的承诺遥遥无期,准备另辟蹊径去了。 张晗非常爽快地把人放走了。她和于夫罗本来就是相看两相厌,天天都看对方不顺眼。现在于夫罗要走,张晗就差额手称庆了! 值得一提的是,于夫罗走之前竟然还邀请张晗一同前往,什么“共诛奸贼”、“扶助汉室”、“共襄大业”……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听得张晗牙都酸了。 张晗当然不会同意于夫罗的无脑请求,一点儿也不委婉地拒绝了他。讲真的,就算她真的想不开要去和各路人马会盟,也不可能和于夫罗一起呀去! 她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被坑了一次还不够吗? 而且,张晗不觉得这个所谓的联军能够成事。现在联军的声势虽然浩大,可内部也矛盾重重。 这些人表面上是受檄文号召而来,实际上却是因为利益而来。他们有的求名,有的求利,真正想要匡扶汉室的不过寥寥。 一旦利益分配不均,那么这些原本就貌合神离的人必将一步步走向分裂,最终灰溜溜地散场。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联军之中,没有一个能让所有人信服的领袖。 会盟的发起者曹操空有才能,却背着宦官遗丑的名声;名誉最盛的汝南袁绍,还没展现出多少优点,恐怕只是个高谈阔论的书生…… 所以,在张晗看来,这是一场注定会失败的会战。 与其掺和其中,倒不如静待时势,再伺机而动。
第17章 苦心经营的营地被一把火烧了,笼络已久的部属被一锅端了,自己也落得个东躲西藏、四处逃窜的下场,郭泰过得不可谓不憋屈。 这些日子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咒骂那个红衣银甲的年轻女将。若不是她,自己在白波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岂会如此狼狈? 沉思间,手下杨奉却忧心忡忡地来报:“首领,今日又抓到几个想要叛逃的逆贼。” 如今缺衣少食,并州军又穷追不舍,郭泰一行人的处境相当不妙。人们惶惶不安,每日都有人想偷偷逃跑。 长此以往,人心必散,郭泰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一旦发现逃兵,他就会下令将其全部斩杀——如果言语失去了效力,那就用鲜血去震慑。 但是今日情况有些不同,郭泰这次不仅没有下令杀人,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人松了绑。 那些人被抓回来之后,全都面如菜色、心如死灰,以为自己难逃一死。没想到首领却亲自饶恕了他们,他们大喜过望,当下便痛哭流涕地向郭泰磕头道谢。 郭泰摆出不计前嫌的样子,不仅温言安慰,还挨个将人扶了起来。 原本僵滞的气氛逐渐活络起来。底下的人仿佛暂时忘记了这些日子的血腥与恐怖,又见到了那个温和儒雅的郭首领。 一片平和之中,郭泰忽然落下泪来,泣不成声地说道:“是我无能,才会让弟兄们落到如此境地。” 说完,他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跪下来,行了一个稽首大礼。 人们震惊不已,许久才记起来去扶郭泰。 “首领不可如此啊!” “首领一定能带着我们东山再起!” “是啊是啊。” …… 郭泰顺势起身,“多谢各位的信任!” “若是各位还愿意跟着我,我就带着大家打进雒阳去,到时候天子在手,封侯拜将定然少不了各位的!” 有人被郭泰许诺的美梦迷惑,甚至开始畅想起了美好的未来;也有人皱眉沉思,出言质疑此事的可行性,“可是那董卓把持雒阳,号称精兵强将无数,我们能打进雒阳去吗?” 郭泰丝毫不以为忤,和蔼地解释道:“那董贼早就被联军绊住了手脚,正带着大军在虎牢关退敌呢!” “雒阳守备必然空虚,我们何愁破不了雒阳!等我们将天子从董贼手里救出来,还怕没有封赏吗?” “我们人人都能当个万户侯!” 越来越多的人被说服了,他们斗志昂扬地跟着喊道:“万户侯!” “万户侯!” “万户侯!” …… * 斥候探查的最新情报:郭泰率领的白波贼残部突然离开了河东郡,径直往南而去。 追踪已久的敌人突然跑了,张晗不但不觉得苦恼,反而还很开心。她很轻易地猜出了郭泰的想法——他想攻进雒阳,成为第二个董卓。 张晗对此嗤之以鼻。 若是郭泰还是以前那个手握十万大军的白波贼首领,那他想要进入雒阳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他还能与东面的联军呼应,形成夹击之势,困死腹背受敌的董卓,然后成为第二个把持朝政的权臣。 可他现在就只有一万左右的残部,就算真的攻进了雒阳,等董卓腾出手来,也能以碾压之势轻而易举地消灭他。 哎,背水一战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这是昏了头了吧? 张晗嘴上毫不留情地吐槽郭泰的昏庸,心里却为此高兴不已——因为她也想攻进雒阳! 不过她不知董卓的虚实,一直不敢贸然成行,害怕会就此葬送了部下的性命。 现在竟然有人自告奋勇地帮她探路,还不要报酬!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真好,她能轻轻松松地做一只尾随其后的黄雀了! * 当白波贼攻破函谷关,即将打入雒阳的消息传入京城,雒阳城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掌管禁军的是董卓的侄子董璜,他听到消息后唯恐天子落入他人之手,连夜整顿了兵马,想将天子护送到虎牢关,然后交由叔父保护。 然而董卓残暴不仁,朝中的公卿百官苦其久矣。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们也没管白波贼劫掠无度现在的名声,直接将其当成了诛灭董卓的希望。 以司徒王允为首的一帮臣子,硬是在雒阳城中集合到了一帮兵马,用以对抗董璜,阻止他将天子送往虎牢关。 两方人马在雒阳城展开混战。一时之间,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天子近侍趁董璜忙于混战,看守松懈之际,带着不满十岁的幼年天子逃了出来。 “陛下,您还好吗?”近侍看着面色苍白的幼年天子,有些担心地问道。 王允和董璜两方人马混战,雒阳城中的治安也已经没人维持,许多流氓地痞趁乱抢劫财物。 他们逃跑的时候虽然没遇上董璜的追兵,但遇到了许多趁乱抢劫的地痞流氓,途中几度发生打斗,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刘协身上的玄色袍服早已变得破烂不堪,头上戴的长冠也已经不知所踪,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努力维持着帝王威仪,郑重地回道:“朕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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