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别驾这是还未到吗?” 张晗问的时候笑意盈盈,没有丝毫愠色,但被问到的小吏还是出了一身冷汗,生怕自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他赶忙低下头,战战兢兢地答道:“正……正是,别驾还未到。” “可知其中缘由?” 小吏的声音立马抖得更厉害了,“使……使君……君恕罪,小人……实在不知。” 张晗盯着这名惶恐不安的小吏看了片刻,多多少少猜出了他心中的想法,最终一挥手,大发慈悲地示意他退下。 然后转头就吩咐值守的亲卫,到那架子十足的王别驾家中去请人。 在众人的注视下,张晗的语气要多尊敬有多尊敬,“切记切记,千万不能失了礼数,冒犯了王公啊!” 在亲卫离开之后,张晗又转头看向了下边神情不一的众人,温温和和地笑道:“要劳烦诸君稍待了。” 众人连道“不敢”。 在张晗霍霍完第三盘茶点,第四盘瓜果的时候,别驾王皓终于施施然地登了场。 他悠然自得地步入堂中,朝着众人拱手一礼,“王某姗姗来迟,还望使君与诸位同僚多多包涵。” 张晗将案上的果皮纸屑一扫,作愁苦状,“我年少无知,只是空有几分武力。侥幸得此高位后,时时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唯恐自己有失,祸及黎民百姓。” 说完,她又露出一个十分纯真的笑容,“只有像王公这样的栋梁之才在旁辅助我,我才能安心度日。” “又怎会因为这些微末的小事怪罪您呢?” 王皓放声大笑,毫无诚意地谦虚道:“哪里哪里,使君谬赞了。” “岂会岂会?王公快快请坐。我还有事要与您商讨呢!” 王皓毫不客套地入了座,“使君有何事要与王某商讨?” 张晗猛地一掐自己的大腿,然后眼眶通红地看向众人,“我从前在外漂泊时,经常看到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流民,如今回到并州了,便总想着能不能帮他们一把。” “诸君与王公以为如何?” 堂中众人面面相觑,然后便交头接耳地低声商讨起来。 片刻之后,便接连有几人站起来发言,这几人无一例外,都端着一张秉公劝谏的嘴脸,言辞激烈地斥责张晗异想天开的想法。 那些原本想要赞同的人见势不妙,纷纷闭上了嘴,成为了一桩桩不言不语的雕像。 张晗见状又掐了自己一把,眼泪汪汪地对着王皓说道:“王公也不赞成吗?” “使君心慈,是并州百姓的福分,但是我们府库空虚,人手又稀缺,恐怕不宜如此行事。” 张晗气愤地一拍桌案,语气蛮横,“若我偏要如此行事呢?”像极了得不到糖果便耍赖的孩童。 王皓瞟了她一眼,眼神是不加掩饰的鄙夷,然后便低下头,看似恭敬地说道:“那我等便只能尽力而为了。” 说是尽力而为,但王皓压根儿就没出力。他回府之后的第二天,便上了告病的文书,声称自己要在家修养。 他的一干党羽纷纷有样学样,也跟着上了告病的文书。一下子缺少了这么多官吏,州府连维持运行都难,更别提去赈济流民了。 张晗提出来的计划,仿佛夭折在了襁褓之中。 * 晋阳城,王府。 技艺精巧的乐工有条不紊地拉奏着手中的乐器,而体态婀娜的舞女,则伴着轻柔的旋律翩翩起舞。 王皓端坐在上首,一边欣赏着美妙的歌舞,一边享受着手下的奉承。兴致来了,便举起精美的酒觞,和众人推杯换盏,再说几句漂亮话。 真是好不快活。 少年王昶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歌舞升平之景。 突然冒出个人来打乱自己的宴会,王皓十分愤怒,但在看清来人是自己颇为宠爱的侄儿时,稍稍缓和了脸色,“昶儿怎么来了?” 王昶看着近来越发昏庸的伯父,义愤填膺地说道:“伯父行事怎么如此轻率?” “那张晗一步一步地走到如此的高位,可不是空有美貌的草包!伯父如此行事,万一中了她的阴谋,那将置家族于何地?” 王皓不仅没有斥责侄儿的忤逆不恭,反而越发开怀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席上的众人也跟着大笑起来,其中心思灵活的,甚至想借此再在王皓眼前刷一波好感度,纷纷出言诋毁张晗,“贤侄勿忧,只懂蛮力的武人是掌不了权的!” “这位贤侄要是看到张晗那日在政务厅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便不会有此烦忧了。” “那位再怎么厉害,不还是要三番五次地派人来请王公回去理政?如今王公不搭理她,她指不定要在哪儿哭鼻子呢。” …… 王昶气红了脸,高声反驳道:“那张晗在卧虎藏龙的雒阳走了一遭,还能安然无恙地带着大军回来,不正说明了她的才能吗?” “诸公可别昏了头,被她的障眼法迷了眼!” 王皓一把将酒觞摔在了地上,大声斥道:“够了!” 他实在是不懂,往日才华横溢、恭敬孝顺的侄儿,近来为何屡屡忤逆犯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权威! 难不成是迷上了张晗的美貌?仔细想来,那位倒确实是生了一副倾国倾城的好容貌…… 若是能将张晗与侄儿凑成一对,似乎也不错?等昶儿和她结为夫妻,还怕她不交出手中的军权吗! 到时候,晋阳王氏何愁不能再进一步? 王皓想到未来的坦荡前途,态度稍微和蔼了一点,“昶儿若是迷上了张晗的美貌,伯父我便派人去为你提亲。” “只是娶妻当娶贤,张晗长了那么一副祸水容貌,将来可不能做我王家的主母。等将她手里的军权弄到手,你便将她贬为妾室……” 王昶越听越气,不等伯父把话说完,便怒气冲冲地破门而出了。 * 时间一点一点地走过,转眼除夕就要到了。 张辽和刘平带着大军紧赶慢赶,终于赶在了除夕的前一天回到了晋阳。 张晗听到消息后,欣喜万分地带着人到城门口迎接。 大军一点一点地靠近。 为首那两人看到张晗后,连忙滚鞍下马,想要抱拳行礼。 张晗快步上前,阻了二人的动作,关切地问道:“可是一切安好?” 张辽的职位比刘平要高一些,便按惯例答了她的话,“我等幸不辱命,已经成功帮助于夫罗登位,并带回了约定中的万匹战马。” 张晗闻言笑骂:“我问你们二人是否安好,可没问差事做得好不好。” “大军并没有与匈奴各部发生什么大规模的冲突,我与正则都未曾上阵,自然是一切安好。” 张晗莞尔,“匈奴之患已解,又逢新春佳节,如此,真可谓双喜临门。” “快别在这杵着了,你们回去洗洗身上的风尘,好好休憩吧。大军我会安顿好的。” 行军确实疲惫,张辽和刘平便没有推辞,拱拱手道谢后,径直朝各自的府邸而去。 张晗便留下来,细细地安排好大军的各项衣食住行。 将要离开之际,她忽然又调转了马头,召来营地的负责人,笑着道:“如此佳节,当与众士兵同乐才是。” “今日烹宰牛羊,给大家加餐。” 她不能放士兵们回去与家人共度新年,但起码能改善改善他们的伙食。 也算是聊增慰藉了。 * 最近的晋阳城越发热闹,处处都洋溢着年节的喜悦气氛。 但这处宅子却显得有些冷清。 在布置精致的庭院中,郭嘉正与自己的书童阿玖相对而坐。 阿玖苦着张脸,没好气地将眼前的药碗推向郭嘉。 郭嘉盯着黑乎乎的药汁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做好心理建设,苦哈哈地别开了脸,转移话题道:“就我们两个人,真冷清啊。” 阿玖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瘪瘪嘴道:“确实好冷清。” “还不都怪郎君,若是按照原先的路线回了颍川,年节的时候好歹有家主和家主夫人陪着。” “再不济,荀郎君也会来拜访。” 原本只是为了逃避喝药,可这样听阿玖说起来,郭嘉也难免被勾起了离家在外时的寂寥。 他回忆了一下以往过年节时的情景,语气闷闷地说道:“上次分别时,文若就已经带着族人迁往冀州了。我们就算回了颍川,也等不到文若的年礼了。” 他伸手摸摸阿玖的脑袋,“罢了,在哪儿不都是一样地过年节吗?” 话音刚落,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阿玖闻声去开门,稍顷,他就带着一连串的人进了门,然后兴奋地喊道:“郎君,是张使君派人来送年礼了。” 郭嘉回忆起那个和自己讨价还价的少女将军,颇为稀罕地笑起来。 怎么这会儿这么大方了? 思索间,一众人等已经将大大小小的箱子搬到了内院。其中的掌事者满脸笑容地上前行礼,说道:“小人奉主君之命,特地来为郎君送上年礼。” “祝郎君新春安泰,岁岁吉祥。” 无亲无故无交情,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为什么会突然来送礼呢? 郭嘉不动神色地套起了掌事者的话,成功地获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给贾军师送了一方名贵的端砚,给蔡主簿送了一张珍藏的绿绮琴,给张刘两位将军送上了特别定制的兵器…… 这些人一听就是那位将军的心腹啊,那又为什么给自己送礼呢? 难不成她想招揽自己?或者她已经将自己视为手下的谋士了? 他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恰好被旁边的阿玖听见了。 阿玖瞥他一眼,没什么感情地说道:“可是郎君,你难道忘记了吗?我们现在住的宅院,吃的食物,用的侍从,都是张使君提供的!‘’ 郭嘉诡异地沉默了。他怎么越想越觉得……自己像那位左将军偷偷养的外室呢…… 阿玖还在咄咄逼人地发问,“郎君病好了之后不为张使君做事,难道要以身抵债吗?” 郭嘉……郭嘉直接敲了阿玖一个暴栗,然后径直朝内院走去,“走吧,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张使君送了什么礼来。” 郭嘉好奇地拆开第一个箱子,是满满的药材;郭嘉气愤地拆开第二个箱子,是满满的药材;郭嘉不信邪地拆开第三个箱子,还是满满的药材………… 好家伙!给别人送礼都知道投其所好,怎么到了他这儿,就净挑着他不喜欢的东西送。 他最讨厌喝药啊…… 偏偏阿玖被这满满当当的药材唤醒了记忆,“郎君,你今日的药是不是还没喝?” 说完,阿玖就蹦蹦跳跳地去庭院端来了那碗黑乎乎的药汁,直接怼到了他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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