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童如梦初醒地对张晗并袖一礼,“使君请进,我家郎君已在内等候您许久了。”
第32章 张晗甫一踏入庭院中,就看见了一袭青衫的郭嘉。 他此时并未戴冠,如瀑般的长发歪歪斜斜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的脸庞。 听到脚步声后,他抬眸一笑,伸手指向对面的席位,做了个“请”的手势。 既不束发,也不正坐,如此随意地就出来会客,这人还真是……合自己的胃口啊。 天知道她当年被阿母板正规矩的时候心里有多烦! 张晗回之一笑,饶有兴味地入了座,然后反客为主地问道:“阁下对我的表现可还满意?” 郭嘉微微挑眉,对她如此直率的开场白有些意外。 他提起案上的酒壶为她斟了一杯酒,却没有正面回答张晗的问题,悠悠然地说道:“在下郭嘉,表字奉孝。将军可直接称呼嘉的表字。” 张晗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奉孝在晋阳城观望了这么久,可还对我的表现满意?” 还真是坦率啊,就差没有明着问自己愿不愿意追随她了。她与旁人相处时,也是这样开门见山,不绕半点弯子吗? 郭嘉被这记直球打得有些懵了,思索片刻后,笑着道:“示之以弱而趁之以强[1]。将军好手腕,既除去了心腹大患,又达成了自己的目标。” 并没有刻意地吹捧或是奉承,郭嘉确实觉得张晗的手段很高明。晋阳王氏在并州盘踞已久,拥有极大的权势。 若是轻敌大意,不但不能将其铲除,甚至可能会引起各大世家的反扑,从而威胁自身。 张晗在此事中表现出了惊人的耐心与毅力,既放得下架子去迎合敌人,也有足够的魄力施以雷霆一击。 不失为一个睿智的英主。 张晗并没有因为受到赞扬而喜悦,她看着眉眼含笑的郭嘉,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所在,“奉孝却还是有所顾虑。” 若是真觉得自己这么好,那他在晋阳待了这么久,为什么却没有来投奔自己? “嘉有一问,不知将军可否为我解答?” “奉孝请讲。” “天无一日,土无一王,家无一主,尊无一上[2]。” “与此同理,一个利益集团也不能有两个权力核心。若是婚后将军的夫君想要借机揽权,您当如何?” 张晗冷嗤一声,毫不在意地与郭嘉谈起自己的问题,“情爱不过是闲人用来装点生活的饰物罢了,我无心于此。况且,就算日后我迫于形势与他人联姻,所谓的夫妻伦理也无法束缚我。” 她微微一顿,然后朗声道:“难不成奉孝认为我会囿于情爱,将手中的权势拱手让于他人?” 两人对视片刻,俱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倒是嘉狭隘了。” 张晗笑而不语,只是端起案上的酒觞微微一抿。 确实是甘醇的好酒。 不过,病中之人也能喝酒吗? 她忍不住瞥向对面的青年:秋水明眸,朱唇皓齿。一双眼睛如夜晚的星辰般明亮,看着倒比健康之人还要多三分神采。 可若是细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的唇色偏淡,脸色也有些苍白。难怪在天气回暖之后,身上还披着厚厚的大氅了。 “病中之人,还是少喝些酒为妙。” 郭嘉倒酒的动作一僵,“权作待客之用罢了。” 都是狡辩。 我刚刚看你喝得可欢了,简直就像只偷腥的小狐狸。 不过张晗若是再劝,难免有交浅言深之嫌,便不再纠缠,避重就轻地说道:“想来奉孝的好友一定很为你头疼。” 心里不以为意,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种种画面,其中最鲜明的便是文若皱着眉头劝他戒酒…… 郭嘉打了个哈哈,将这个十分不利于己方的话题遮掩过去,“嘉观将军心有大志,却不知将军是想做霍光还是王莽?” 霍光竭诚尽节,忠心为国,始终不改初心地辅佐了三朝帝王,最后却落得个满族俱灭的下场。 王莽心怀叛逆,处心积虑地篡夺了大汉的政权,自己登基为帝。然而一朝势败,便被乱刃分尸,不得好死。 张晗当然不想成为其中任何一个人,是以她毫不犹豫地答:“都不想。” “那将军可是有光武之心?” 新莽末年,海内分崩,天下大乱,光武帝刘秀以布衣之身起兵于河北,最终一统天下,重建汉朝。 但张晗可对重建汉朝没什么兴趣。若是一颗树木的根部已经腐朽不堪,那么不管它的枝叶看起来有多繁盛,它都无法再存活。 如今的大汉王朝早已经千疮百孔,岌岌可危,所谓的雒阳朝廷,也不过只剩下一层光鲜亮丽的外表。 只有彻底将其捣碎,才能在它的废墟上建立新的秩序。 “在如今的天下,谈光武之举,无异于痴人说梦。我之所想乃是建立新的秩序,使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3]。” “道阻且长,奉孝可愿与我同行?” 郭嘉满面春风地笑起来,冬日的暖阳洒在他身上,像是为他镀上了一层金晖。他今日笑了很多次,但都不像现在这样开怀。 他看向侃侃而谈的张晗,缓缓说道:“将军不想知道嘉所求为何吗?” 张晗的视线落在这个意气风发的青年身上,心里终于有了点登门求贤的忐忑,“奉孝请讲,在下一定洗耳恭听。” “人生苦短,又岂能虚度?嘉只求能有机会,一展平生所长。” “希望将军是嘉理想中的主公。” 张晗敛容正色,肃然道:“是我的荣幸。” “我将待你高位,予你真心,绝不相负。”
第33章 正月之后,旅居于晋阳城的海内硕儒蔡邕突然放出消息:他声称自己要在晋阳开坛讲学,传播经义。 并州牧张晗对蔡中郎的义举十分钦佩,当即对众人宣布——要出资为其建造一座书院,以供一众师生使用。 “主公,你是如何说服家父开坛讲学的?”蔡琰百思不得其解,疑惑地向张晗问道。 要知道老爷子虽然是一副庄严持重的大儒模样,可要是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蔡琰十分好奇,怎么短短几天,他的态度就突然改变了呢? 张晗将狼毫笔往砚台里蘸了蘸,继续龙飞凤舞地批示着案上的公文,头也不抬地回道:“无他,送了几幅碑刻的拓本而已。” 蔡琰想到这几天父亲那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心中了然,“想必主公送的拓本很是名贵吧。” “主公本可以将此事告知琰,我自会去劝说父亲答应的。”虽然得了便宜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她还是想说:那几幅珍贵的拓本真是白白浪费了。 张晗一气呵成地批完了手上这本公文,而后搁下狼毫笔,一言难尽地看着蔡琰,说道:“可别,我前几日登门时,蔡中郎看我的眼神活像是看着拐跑了他女儿的登徒浪子。” “若是再让昭姬去劝说,估计蔡中郎以后看我更不顺眼了。” 蔡琰掩口而笑,而后便忍不住调侃道:“真是胡说,我明明是自愿跟着主公私奔的。就算是父亲,也不能颠倒黑白呀。” 张晗也被逗得笑起来,“看来鄙人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冤枉,活该挨蔡中郎的白眼。” 忽然,一道清亮的声音传进来,“远远地就听见了二位的笑声,主公与蔡功曹在谈些什么,竟然如此开怀。” 整个州府不经通传就直接进来的人只有一个。 张晗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她刚刚征辟的郭别驾来了。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故作严肃地说道:“我与昭姬刚刚在聊奉孝这个月一共迟到了多少次。” 蔡琰立马拿起案上的一卷竹简,像模像样地扫了一遍,一本正经地说道:“别驾郭嘉自从上任以来,总共迟到次,早退六次,缺值一次。” 蔡琰除了担任军中主簿外,最近还兼任了功曹从事一职,恰好掌管州府的人事选拔与考核。是以她的话看上去颇有说服力。 郭嘉脚步一顿,十分认真地思考起来,他近来真的有这么随意吗? 直到瞥到张晗与蔡琰脸上略带调侃意味的笑容,他会心一笑,认认真真地朝二人作揖,“还望主公与功曹手下留情。” 蔡琰微微回礼,颇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哎呀,别驾莫要着急,主公对你一向优待,不会将你的俸禄全部扣光的。” “优待”二字咬得格外重。 张晗微恼,瞪她一眼,“瞧你这话说的,我明明对你们都是一视同仁,哪里就偏袒他了?” 顶多也就是看在郭嘉身体娇弱的份上,稍稍照顾了他几分。 “好啦好啦,都莫再贫嘴了。”张晗的目光落在郭嘉身上,问道:“奉孝来寻我何事?” 郭嘉将手上那张小小的帛书递给张晗,有些凝重地说道:“恐怕要起战事了。” 郭嘉递过来的帛书是各条情报线传回来的消息。此前张晗已经将素商手中的消息渠道移交给了郭嘉,然后转而将她征辟为簿曹从事,以掌管州府的钱粮。 张晗粗略地扫了一眼,立刻吩咐旁边的亲卫道:“速去军营中将张辽二位将军,以及贾军师请回来议事。” 不一会儿,众人便到齐了。 “奉孝,你为大家介绍介绍情况吧。” 郭嘉称是,对众人小施一礼,开口道:“盘踞于太行山脉的黑山贼,趁袁本初在外征战,偷袭了他的治所邺城。” “袁本初一怒之下直接发兵,令大军一路北进,势要将黑山贼剿杀殆尽。黑山贼不敌,连连败退,极有可能会往并州雁门郡而来。” 群策群力总是比一人独断来得好。张晗素来很重视听取手下的意见,“诸君有何想法,尽可直言。” 贾诩沉吟一瞬,缓缓道:“虽然现在袁军占尽优势,但袁本初先前与公孙瓒鏖战许久,军士已然疲惫。” “而黑山贼在太行山盘踞已久,熟知地形地势。两方后续有可能会在常山郡一带僵持。” 郭嘉点头赞同,“这也不失为一种可能的发展趋向。” 张晗总结了一下两人的看法,“若是形势不变,黑山贼极有可能会为了避开袁军,逃入雁门郡。” “若是袁绍后续战力不足,两方会在与雁门比邻的常山郡僵持。估计用不了多久,双方就会精疲力竭,各自撤退。” 她微微拔高声音,“前者会危及雁门,后者黑山贼会继续盘踞于邻近的太行山,成为并州的肘腋之患。” 张辽闻言立马坐不住了,皱着眉头道:“不如尽早与袁绍合兵,将黑山众人斩草除根。”张晗正色道:“我意与文远相同,诸君可有异议?” 利弊都掰扯得这么清楚了,自然没人反对。 张晗便开始进行战前部署,“郭奉孝、张文远听令,你二人随我领兵,出征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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