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和柳湘莲同行的时候,两个人也没什么话聊,不过那时彼此心安自在,说与不说,仿佛都安然自若。 而跟花婆子在一起,那心态什么的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用膳时的礼仪,一举一动的姿态,春纤都要做出来。 好在这些于她来说,并不是难事。 最难的就是每天都在猜测花婆子哄骗她的用意。 她听说过江南有一种姑娘就是专门调.教的扬州瘦马,那这些个瘦马姑娘都是自小就精心养育出来的,跟她这种半路出家的完全是两码事。 花婆子不过是如意楼一伢婆,看那一举一动有时还比不得林家的三等仆妇。就那副德行,应该不会亲身上阵教导她什么。再者以她的年纪,教导出来得多大了,所以这个瘦马计划,应该是可以排除的。 既不是瘦马,也没将她送到如意楼,那留她下来…虚情假意的样子也不像是留她当养老闺女的。 她都这么大了,还只是失忆。真若是为了养老做准备…就不怕自己哪天恢复记忆弃她而去? 这年头,无论女人再能干,家里没有男丁,也不会被人认可。所以真要是为了养老,也应该去养生堂抱个不记事的男娃娃当儿孙养着才是。 思来想去,春纤便想到了宋徽宗和李师师来了。那婆子不会是想要将她当成暗门娼妓培养吧? 就她这样的…也不怕赔得血本无归? 想到这里,春纤瞬间站直了身子,左右看了看被她命令闲着无事就多作针线的三个小丫头,心里不由烦燥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能将她们仨留在这里了。 这三个小丫头年纪都不算大,因是穷苦出身,从小也是帮着家里做活计。针线早早就学了起来,虽然做的不精致,针脚却细密,但那样的环境和这个年纪其实也已经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要知道,一般穷人家的女儿,有时不及灶台高呢,就得跟着母婆做家务。做家务,照看年幼弟妹,有时还要下地干农活,这样一天劳作下来,还能有时间做针线…这么说吧,只要站在大街上,你就可以看得出来,普通百姓的身上,衣服上是极少有刺绣花样的。 一来费工费线,二来也是费了料子,将来拆改的时候不方便。 春纤从不将自己当成救世主,见谁可怜就要救这个救那个的。人得先自救,才会有机会等来别人顺手一推的帮助。 但春纤也是个心软的人,她会在力所能及,也并不会麻烦到她的前提下,伸以援手。 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受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乐妈曾经就告诉过她,像是借钱这种事,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你们张一张嘴,就得将自己的血汗钱双手捧出。当然,也不能死守着钱,一点没人情味都没有。 若遇到必须借的情况,那你就得看看他是以什么理由从你借钱。 生病,应急可以借。生意起步可以借,但生意周转不能借。若只是穷困潦倒,那就更不能借了。 不是嫌弃他穷,而是嫌弃他穷不思变,一味只张嘴求人。这样的人,借了一次,就有第二次,还钱的可能微乎其微不说,一次不借就会记恨你,你对他所有的好都未必记得。 还有就是受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帮人一时,不能帮人一世。而有时你的一时帮助,却可能让他人产生某种心理态度,进而一辈子求人帮助。 所以…再看一眼低头绣荷包的三个丫头,好好学上一技之长,将来也能向晴雯那样,靠着一手精湛绣技将自己拱上富婆宝座。 说起晴雯,春纤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这会儿柳湘莲身在何处,是否已经回了京城。 按路程算,这会儿到是还没到京城。 柳湘莲在约好的镇子口等了春纤七.八日,见春纤没来,心中便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快马加鞭回了当初出事的地方,又按着当日微微有些混乱的记忆和一些不曾消失的脚印痕记去了春纤那日所登的山头。 八具焦尸奇形怪状的摆在一处缓坡上,除了地上还有一些被火烧得变形的兵器,已然分辨不出这些焦尸的身份。 柳湘莲在焦尸附近发现了几粒珍珠,回想了一回春纤喜欢用珍珠做佩饰的习惯,不由肯定春纤一定来过这里。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焦尸里是否有一具是春纤的? 思及此处,柳湘莲双手握拳,心中大悲。 然后当阳光穿透浓密树枝落在这附近时,附近的珍珠也配合的发出柔和的光时,柳湘莲仿佛又看到了希望的开始在这附近寻找珍珠。 找到好几颗珍珠的同时,也找到了一堆早就熄灭的火堆。然后继续找呀找呀,终于在一处悬崖峭壁处看到了一块帕子。 柳湘莲认识,那是春纤的帕子。 春纤有很多帕子,但用来擦汗的帕子一定是没有绣花,只锁了边细棉布的帕子。而这个小习惯,还是因为天热后才被柳湘莲发现的。 帕子为什么在这里? 朝着山崖往下看…柳湘莲有些晕高的连忙退后了几步。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让他心中恐慌的可能。 心像丢了一块很重要的版图,又闷又疼,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难受。 茫茫然的下了山,又神情恍惚的走了许久。一直到天阳落下又升起,柳湘莲才仿佛想到了什么,回身骑马朝着回京城的方向赶去。 不过在路过一处镇子的时候,柳湘莲又进了镇子拜托镇上的镖局帮他将那份要送往星城的镖件送过去。 一路日夜兼程的回到京城,柳湘莲整个人都没半点风流倜傥的美男子样了。 不曾洗漱,直接沿街打听了一回林家所在,然后便登门了。 走了一路,春纤给京城送了三四回消息。而当初分开的时候,也曾告诉过柳湘莲若有疑问便去京城找林家姑娘。 柳湘莲想,若是这么看,只要那姑娘尚在人间,又知道自己会来林家,想必为了不叫林家姑娘担心应该也会托人报个平安。 林黛玉还在家里摘莲子,坐在小船上,头顶一片大荷叶,看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不过旁人看着黛玉逸然自乐,可黛玉却觉得无趣的紧。往常跟春纤摘莲子,哪怕她俩打闹起来,摘的比浪费的还多,可也觉得吃得香甜,如今就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就在这时,二门处的婆子过来传话,说是有一名自称林旖旎姑娘同伴的男子求见黛玉。 林旖旎? 黛玉初初听到这个名字还愣了一下,随即便想到了这是春纤那笨蛋给自己起的名字。 春纤的同伴…不由有些懵的黛玉直接让丫头将小舟划到岸上,然后一边往二门走,一边问那婆子来人是个什么情形。 什么情形? 柳湘莲没去林家正门,而是直接去了侧门求见。侧门的小厮接了话,转头小跑着去了二门。二门上的婆子这才进了二门去给黛玉送消息。 所以实际上,除了知道来见自己的是个男人外,其他的黛玉都没问出来。 二门处有间屋子,那是早年建府时,府中女眷在此处见外男设置的。 那屋子说是屋子,却只有左右两面墙,而这两面墙还紧连着二门处的内院院墙。 前后木门平日只关着,而屋正中却有一道栅栏墙常年锁着。 只能递东西,人却不能进出。 其实这屋子早就空置多年不曾使用了,如今会用上它的主要原因,还是天气炎热,这里通风又凉快。 最重要的是不确定这人的身份,谁敢放他进内院呢。 听说西南一场大雨,弄得山崩地裂,死了不少人畜,最后竟起了一股瘟疫。这人不管是从哪来,想必都不是从京城里冒出来,不让他进内院,也是为了安全。 此时黛玉便来了此处,坐在丫头搬来的椅子上等着柳湘莲过来。 栅栏墙两侧有纱帘,平时两道帘子交错着系上,如今要用这屋子了,便直接将两面的帘子都放下来。 黛玉记得春纤曾经就形容过这栅栏墙和纱帘像垂帘听政。如今…也不知道那笨丫头野哪去了。 如果柳湘莲回到京城略做休整,再见见往日朋友,说不定在去见黛玉之前他就能知道春纤的身份。 那个荣国府采买来的丫头,那个被荣国府老太太赏给表姑娘的丫头,那个被前通判傅试掠去□□,又被什么独臂神尼救走的丫头,那个两江总督白家倒台时被白太太亲口指认为忠诚候府嫡长女的丫头。 若他…也许也就不会在黛玉晕过去后,被林如海拉着一番盘问后才得知春纤的真实身份了。 没错,当柳湘莲一出说春纤的‘下落’后,黛玉就晕过去了。之后林家一通忙乱,柳湘莲也被林如海扣住带到了前院详细追问。 黛玉前阵子才收到春纤让人送来的洛阳特产,还因为跟荣国府的表姐妹们走的淡,只将一些看起来富余的东西送给在京城里新结交的小伙伴。 期盼着春纤再送东西回来,好知道她的消息。也恼怒春纤每次都不给她留个地址,好往来通信。不过不管如何生气,春纤在黛玉心里都是个无论多艰难的环境,都会像杂草一样挣扎向前,活得有滋有味的姑娘。 谁能想到竟然失足坠崖了呢。 没错,就是失足坠崖。 在柳湘莲心中,春纤或是已经失贞了。在柳湘莲以及世人的认知中,春纤哪怕有些不拘小节,但她的举止却没有半分轻浮之态。若遭遇那种事,正常女子都会跳崖自尽。除此之外,就是为保贞节而跳崖。 但在黛玉这里,黛玉却清楚明白哪怕真的遭遇失贞这种事,春纤也不会轻言生死。 因为她曾说过,世间大事唯有生死和信仰,自杀…不可能哒。 所以,黛玉坚定认为春纤是失足坠崖。 醒来后,黛玉一边拿着帕子在那里抹眼泪,一边狠狠的咒骂春纤见天的瞎折腾。 ‘……但愿真如那话本子里写的那般,坠崖有奇遇,落水遇贵人。’ 前院那边,林如海将柳湘莲祖宗十八代都盘问完了,才将春纤的身世说了。 其实在见到柳湘莲以及看到他手握长剑的时候,林如海就在猜测傅试的死可能跟柳湘莲有关了。 但聪明人最大的好处就是知道什么时候需要点到为止,不可思究。 所以不管是与不是,这种事情最好不问,最好不说。 柳湘莲神情恍惚的从林家出来,不知怎么的竟然先到了外城那处当日初遇春纤的院子。 愣愣看着院门那张写了出售消息的红纸,柳湘莲心中满是苦涩。 原来那夜被他一剑斩杀的竟然是傅试。 所以也真是多亏了那位‘独臂神尼’帮他顶了罪。 然而更叫柳湘莲心里难受的是,同行数月,时至今日自己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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