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看一眼身上的官服,轻叹了口气,便步下了马车。等林如海离开后,侍卫统领才弄明白林如海为什么没受伤。 马车后壁板上挂着个渔网,渔网里两条颜色相近的薄被正好阻了利箭的去势。 见此,侍卫统领下意识的打量林如海这辆马车,然后下一刻就被马车里的舒适度惊艳到了。 想到一路上其他大人面露苦色,只这位林大人始终一脸淡然,就突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辣么大呢。 马车外的那场撕杀,异常惨烈。林如海带来的几个下人,只剩下一个躲在马车底下的小厮,以及在后面一辆装行李的马车上赶马车的长随,做针线的婆子活着,其他的都死了。 那婆子坐的是装行李的马车,虽然也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但马车后面捆了好几箱行李,一般的箭根本就刺不穿箱子。再看那马车的规置,人家也就没跟这马车较真,直接略了过去。 官员乘坐的马车走在队伍最前面,而行李的马车则走在队伍最后,当时乱成一片,长随也不敢乱跑,只躲在不大的马车里。这会儿一切落幕了,长随留了吓破胆的婆子照看行李,跑到林如海这边。而跟车的小厮从马车底下爬了出来。 林如海见那小厮吓得不轻,留他守着马车,便带着长随去查看其他官员的情况。 这一次的伤亡实在太重了,活着的侍卫们一个个都垂着头,哭丧着脸。和这些侍卫一样担心追责的林如海,突然发现他们此行里,官阶比他高的人还完好无损的活着一个。 太好了,这种时候就无需他出头给当今上折子了。 “本官已派人就近求援,只是,”户部左侍郎见林如海过来,一边将自己的安置说了,一边又觉得远水解不了近渴。 “事发突然,也是人力所不及。”林如海朝京城的方向抱了抱拳,“学来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等今日即侥幸不死,日后也定要忠心报国,不计得失。” 户部的左侍郎一坐马车就晕车,人家就坐一回马车,骑一段马,没想到却因此躲过了一劫。 袭击发生时,这位左侍郎正叫随从停了马车,准备下马车骑一会儿子马。 弯腰向前刚掀开马车帘,那支箭就嗖的一声刺进了马车里,当时那支箭距离这位左侍郎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林大人所言及是。”左侍郎也学着林如海的样子朝京城方向抱了抱拳头,表了一回忠心,便带着林如海处理善后了。 不管如何,至少现在他们还都活着。 他们虽然是钦差,却没得当今厚爱,在队伍里派太医跟随。好在出京没多久,队伍里有几位大臣水土不服,又怕耽误行程,便在当地请了位郎中跟着队伍一路辗转。 那位郎中坐的马车跟林家装行李的马车差不多,因此也是有惊无险的躲过去了。不过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哪怕他们队伍里有郎中,郎中也没办法立时配出箭头上的解药。 箭头上的蓝,正是淬了毒的标识。郎中一见那箭头,整个人都不好了。 世上毒物千千万,同样的成份稍微调整一下比例,都需要不同的解药来解。 死掉的那些人,也不用郎中发愁,他愁的正是那些半死不活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伤患还没等到郎中的医治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那场面悲壮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轮到乐清晟的时候,郎中看着乐清晟的伤差点再次暴躁起来。 也不知道要说乐清晟幸运,还是要说他倒霉了。 乐清晟中的那支箭竟然是没毒的。也不能说没毒,只能说通过箭头上的颜色和乐清晟留出来的血的色泽看,这支箭在淬毒时,被偷功减料了。 幸运的是,乐清晟不会被毒.死了。但倒霉的是他的那支箭伤了肩膀下方的一块骨头。 骨头被箭刺了个粉碎。 在现代,粉碎性骨折都有一定概率需要截肢治疗,在这种医疗落后的时空和条件下,乐清晟都没办法学一回关老爷刮骨疗伤,就得先来一场以保命为主的截肢。 此时此刻,乐清晟都恨不得自己现在就疼晕过去,也好比生生看着自已的胳膊,做这种决择。 林如海看一眼乐清晟的右手及手臂,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心忖没了右手,以后写字吃饭都是问题,仕途怕是也会受影响。 抬头再看一眼疼得满脸是汗的乐清晟,林如海长叹一口气。 你要是对你闺女好一点,你闺女能不回家,能不给你也收拾辆舒服马车吗? …… 钦差还在路上经受着各种考验,这边还没收到任何消息的京城仍旧是鼓舞升平,人间盛世。 早起一个鸡蛋,一碗加了果干的热□□,春纤便出门上工了。 到小院时,史湘云和黛玉还没起。天也还没亮,春纤没着急进屋子,便和其他丫头一道呆在了小院的凉亭里。 春纤见已经有烤熟的红薯了,嘴馋的掰了一块吃了。 “姐姐也尝尝这个,姑娘赏的葡萄干和红枣,我娘和了面蒸了一屉馒头。”一个小丫头将一个小巧不大,烤的两面金黄的馒头递给春纤。 自打去年黛玉搬到小院来,一个冬天下来给这些小丫头们养成了不少习惯。 红薯,馒头,毛栗子,花生……但凡能放到碳盘里烤的,就没有她们没吃过的。 一边取暖,一边吃点烤出来的小零嘴,那日子别提多幸福了。旁的不提,只说黛玉院子里的丫头,普遍都比府里其他地方的丫头丰腴些。 当然了,因为院子里总吃东西,招老鼠的概率也比其他地方大得多。 就像黛玉想养鱼一样,院里的小丫头还想养只猫呢。 春纤接过烤馒头,先掰了半块自己吃,另半块馒头又递了回去。吃着林如海从新疆那边捎回来的葡萄干和红枣,春纤坐在相对暖和的凉亭里,与小丫头们说起了地域差别。 “我听说,天山北麓那边,卯时左右天就亮了,而过了戌时天才会黑……”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那边看看了。“要是林大人当初带着姑娘一块,咱们也能去天山转转了。” 上辈子去那边是跟着旅行团去的,走马观花也没玩好。那时还想等过几年来一场自□□…没想到几年过去了她倒是游远了。 春纤说了一大堆,小丫头们去只记住那句‘戌时天才会黑’了。刚有小丫头张嘴问天黑的那么晚,人们都几点就寝时,紫鹃打开堂屋的门,朝外面喊了一声,“姑娘起了。” 于是这话题就此打住,春纤带着几个小丫头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史湘云是个能闹腾的,和黛玉并排坐在那里梳头身上动来动去,手上也没个消停。 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 “这花到是精巧,也是林姑父给姐姐准备的吗?” “你到是眼尖,那是前儿姨妈叫人送来的。” 是眼尖那么多东西里独独挑出来不是林如海送的东西,还是一眼瞧出这宫花精巧来,黛玉没说得太透,春纤也没听出来是哪个意思,不过这话是对着史湘云说的,就看史湘云怎么想了。 “姨妈怎么好端端的给姐姐送花?”拿着宫花,歪着头看一旁的黛玉,脸上全是纯然的好奇。 “姨妈疼我呗。”黛玉吐了吐小舌头,脸上也露出一抹天真,“我得了两支,分你一支。” 闻言,史湘云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微暗,却仍就笑得欢喜,“那我就要这支了。”举了举手,告诉黛玉她的选择。 少时,二人收拾妥当,便牵着手去给老太太请安。 因今儿要去宁国府赏梅,有这事沟着,宝玉也没赖床,早起没耽误时辰的用了早膳。 膳毕,众人刚端起茶,宁国府的珍大奶奶尤氏便携了她的继子媳妇小蓉大奶奶秦氏可卿来了荣国府。 一番客套懒得赘叙,说话间便有下人套了马车送贾母等人去了对面。 到了宁府,尤氏与秦氏先引着众人逛了一回他们家的会芳园,看着那一片梅林疏密有致的开着梅花,众人都不禁心中喜欢。 贾母等人逛了一会儿就先离开了,宝玉和黛玉以及几个姑娘们却留在这里准备采几枝梅花拿回去插瓶。 黛玉折了一支,又帮着‘审美不好’的春纤折了一支。然后才跟着姐妹们一起去会芳园的小戏楼听戏去。 听戏吃茶,到点用席面,吃完了席,再听会戏就可以告辞回家了。都是一个套路,没什么新奇的。 到是吃过席,宝玉一时困倦难忍,欲要午歇。贾母见了,原是想叫人送宝玉回家睡去,但宝玉虽困却舍不得这里的热闹,不肯走。 秦氏见此,又见婆婆没注意到这里,便上前笑着接过这侍候这祖宗午睡的活,领着宝玉下去休息了。 春纤站在黛玉身后,见黛玉和其他姑娘都看戏看得聚精会神,便耸了耸肩,也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戏。 话说宝玉过年才九岁吧? 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春纤悄悄的竖起一只大拇指。 可把你牛逼坏了~ 春纤觉得宝玉这场成人教学不是在现实里发生的,巴巴的凑上去,也看不着热闹,所以也懒得费心思。 今儿宁国府请的戏班子是打南边过来的,唱的是地道的昆曲。听尤氏说,京都里好多贵人家都请了他们,一直到过了二月二都已经排满了的。费了些心思才请了来,不看太可惜了。 正看得来劲,林之孝家的却让个小丫头将她叫出去。 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戏台子,春纤小声与黛玉言语了一声,便出去了。刚到外面,林之孝家的一见春纤出来,上前一步拉着春纤的胳膊就将人拽到了远离戏楼的某处墙根下,“好姑娘,出大事了。” 春纤眨巴几下眼睛,有些纳闷,“天塌了?” “虽不中,也不远了。你姐姐从江南回来了,你家去一趟,要紧,要紧。”林之孝家的说完,又左右看了看,这才一脸凝重的走了。 听说小红从江南回来了,春纤才感觉到一丝紧迫。 看来是江南那边出了什么事了。 心里想着叫林之孝家的这么火急火撩的事,除了覆巢之下无完卵,牵一发而动而身的林如海外,就是林茗了。 林如海虽然还是江南的巡盐御史,但这会儿还在天山脚下买葡萄干呢。而林茗到是在南边的书院读书。 想到林如海的时候,春纤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有人干了坏事要推到林如海身上。 但转念一想,从林如海平日教导黛玉时说的话上看,就知道这位是个官场老油条,官场上的那些事他又怎么可能没防备。 如果是林茗…那林之孝家的反应就差了一点意思。 回身看了一眼戏楼的方向,因已经跟黛玉说过了,春纤便想着宜早不宜迟直接去林之孝家的见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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