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有条不紊吩咐下去。 “是。” 小宫人应命而去。 上官婉儿走出内殿,来到外殿。 宫苑之中,太平已在廊下等候,大抵是知晓圣人此时不会见她,她已让随行侍女取了软垫,端坐在软垫之上,在廊下躲着烈日炎炎。 ——她依旧是养尊处优的小公主。 上官婉儿掐了下掌心,面色彻底沉下去,“大胆公主,你欺君罔上,谋逆逼宫,如今又有何面目见圣人?!” “婉儿?” 这话近乎质问,太平微微一怔,扶着侍女的手起身站了起来,“阿娘要罚我?” 话刚出口,她便看到上官婉儿的如水沉静的脸。 四目相对,婉儿的眸色清楚映在她眼底——疾言厉色,甚至痛惜。 太平呼吸静了一瞬。 片刻后,她轻轻一笑,从阴凉舒适的廊下走到烈日炎炎。 “女儿不孝,请圣人息怒。” 她直接跪在宫苑,跪在自己阿娘的殿前。 侍女脸色大变,“二娘不可。” “二娘怀有身孕,怎能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 “才人,您与二娘一向交好,还请才人替二娘美言几句,二娘身子骨弱,断然不能长跪不起啊!” 而跟随上官婉儿一同出来的小宫人,此时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如何应对。 ——她们倒是想替二娘求情,但圣人天威,违逆既死,她们哪敢说话? 至于才人上官婉儿,看似风光无限,可内里的心酸艰难又有谁知晓? 才人不是二娘,与圣人更没有母女之情,而今能得圣人赏识,不过是因为颇有才华又极为聪慧罢了,可当她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一样会被圣人厌弃。 再怎样深厚的姐妹之情,也比不得身家性命。 “公主谋逆,按律当诛。” 上官婉儿一脸冷色,“而今圣人已是法外开恩,你们当惜福才是。” 【咱就是说,太平公主的待遇真的很不错,任谁都要说一句李显待她委实亲厚,她若不惜福,那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权势这种事情不是她说惜福便能惜福的,比如说,她的权势已经威胁到皇权,引起韦后与安乐公主的忌惮②。】 天幕之上,韦后冷眼看太平公主出入宫门肆无忌惮,而她身后的安乐公主,面上更是不虞,“阿耶委实糊涂。” “姑母若跟我们一条心也就罢了,若跟我们不一条心,以她与四叔的兵力,足以再发动一次逼宫夺位。” “阿娘,我们不能任由阿耶这般糊涂下去。” 安乐公主挽着韦后的胳膊,凌厉凤目闪过一抹冷色,“姑母与四叔留不得。” “你姑母与四叔怎么就留不得了!” 李显不平,“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若连他们都容不了,那我成什么了?” 韦香儿挑眉看李显,“三郎既如此心疼四郎与二娘,何不将江山拱手相送?” “这……” 李显被噎了一下,“你看你说的,哪里就到那种地步了?” “这些年来,你我在流放之地不好过,他们在洛阳更不好过。” “好不容易熬到我登基,我怎能不叫他们过两年舒坦日子?” “我与你姑母最舒心的日子,怕是便是你三伯登基之后的日子。” 李旦怀抱着李隆基,颇为感慨道,“三兄是厚道人,只有他登基为帝,我与你姑母才有好日子过。” 李隆基颇为奇怪,“可阿耶也是厚道人。” “阿耶若能登基为帝,也会让姑母与三伯伯过上好日子啊。” “……” 你这张嘴怎么什么都敢说! 李旦忙不迭去捂李隆基的嘴,“别乱说!” “登基为帝什么的,我梦里都不会想的!” ——天地良心,谁想在武家人手底下讨生活啊! “大丈夫岂能久居人下?③” 武三思挑眉一笑,“二娘既掌权掌兵,又怎会容韦后与其女欺压自己之上?” “且看着吧,二娘与韦后迟早兵锋相向。” 【韦后与太平的担心并不为过,因为这个时候的太平公主的确不再是早期被人拿捏的公主,如果任由她继续做大,她必然能威胁皇权。】 【而李显的操作也的确让人迷惑,他不仅让太平开府治事,还让相王李旦,卫王李重俊,长宁公主与安乐公主一同开府治事,配给卫士。】 【好家伙,这群人里随便拉出来两个组合起来就能磨刀霍霍向李显好吗!】 天幕之上,一座座府邸被打开。 披甲执锐的卫士们鱼贯而入,恍若宫禁之派。 天下为之沉默。 ——李显这性子真的是女皇的儿子吗! 女皇的杀伐果决半点没学会,没威胁也要给自己创造威胁的手段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韦香儿眼前一黑。 ——她几乎可以预见,未来兵变频发的场景。 “二娘是我妹妹,四郎是我弟弟。” 李显虽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可转念一想,这些都是他最亲最近之人,“重俊是我儿子,长宁与安乐更不必说,都是你为我生的女儿。” “给他们兵权,与把兵权握在自己手里有什么分别?” 【咱就是说,李显他是一丁点危机感都没有啊!】 【然后,他的没有危机感便由他的好儿子李重俊创造出来了危机感——】 【李显与韦后唯一的儿子已被女皇杖杀,此时的李重俊是宫人所生,并不被李显所喜,李显更为看重的,是他与韦后的小女儿安乐公主。】 【所以在他登基之后,他没少折腾废李重俊而改立安乐公主为皇太女。】 天幕之上,李显与朝臣吵得不可开交—— “她是我的女儿,她是李家人!” “既是李家人,又如何不可托江山!” “阿娘为女人,便做得了江山做得了圣人。” “她是我的女儿,又为李家人,为什么不能为储君为天子!④” 他的爱女之心人尽皆知,而被他即将废去的李重俊,此时眸色深沉,嘴角紧抿。 【景龙元年七月,李重俊忍无可忍,果断兵变,联合金吾卫与羽林卫的将军们,再带上自己的卫士,对皇帝李显发动第一波冲击。】 【但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应该擒贼先擒王,而不是先杀武三思他们,再去皇城搜捕韦后安乐与上官婉儿,这样的他,错过了兵变的最佳时机,被李显与韦皇后绝地反杀⑤。】 天幕之上,又一次的血流成河。 【而安乐与韦后,在这次的兵变中吸取教训——兵权只能握在自己手里,断不能为别人所拿。】 【于是乎,她们果断祸水东引,让心腹上书李显,说李重俊之所以来得那么快,是太平公主相王李旦的缘故,准备借刀杀人,一波把太平和李旦全部送走,省得日后威胁自己。⑥】 作者有话说: 太平、李旦:?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有一说一,阿武死后的夺嫡兵变,精彩点全在女人身上 李家男人也就为国早死李三郎有看点~~其他的简直辣眼睛orz ①:《旧唐书·列传第一百三十三》:公主孽氏二男二女,武氏二男一女,并食实封。又相王、卫王重俊、成王千里宅,遣卫士宿卫,环其所居,十步置一仗舍,持兵巡徼,同于宫禁。 ②:《旧唐书·列传第一百三十三》:时中宗仁善,韦后、上官昭容用事禁中,皆以为智谋不及公主,甚惮之。 ③:《三国演义》: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④:《新唐书·中宗八女传》:主曰:“元忠,山东木强,乌足论国事?阿武子尚为天子,天子女有不可乎?” ⑤:《旧唐书·列传第一 后妃上》:帝与后遂激怒,并将婉儿登玄武门楼以避兵锋,俄而事定。 ⑥:《旧唐书·卷九十二》:节愍太子诛武三思后,有三思党与宗楚客、纪处讷令侍御史冉祖雍奏言:“安国相王及镇国太平公主亦与太子连谋举兵,请收付制狱。”
第68章 太平公主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天幕之上, 韦后看向自己的心腹宗楚客。 宗楚客会意,拱手向前,义正言辞向李显道, “圣人,若无内应, 卫王——” “那不是卫王!” 此时的李显正在气头上, 冷声打断宗楚客的话, “那是竖子!是逆子!是犯上作乱的贼子!” 宗楚客立马改口, “是,此人行此谋逆之举,不堪为人, 更不配为圣人之子。” “但圣人需得好好想一想,此人性格软绵, 并非好杀斗勇之徒, 怎会突然起兵,然后兵锋直逼陛下?行次不忠不孝的谋逆之举?” 李显微微一愣。 ——这话倒是大实话。 他这个儿子别的本事没有, 但窝囊却是一等一的,别说之前了,就算现在亲眼所见他谋逆作乱,他仍是震惊不已的。 ——他怎敢如此! “圣人, 依臣之见,此中必有人挑唆撺掇, 甚至暗中相助。” 宗楚客继续道,“竖子虽有兵,但不足以威胁皇权, 更不足以挥师入宫, 来得这般迅速这般快, 让圣人险些没有应对之机。” 太平公主眼皮微抬,顿时明白宗楚客之意。 ——借刀杀人,清除她这个真正能够威胁皇权之人。 太平抬头,目光看向与李显并肩而坐的韦后。 韦后此时也在看她,一双美目冷冰冰,已毫无过去的温柔温婉。 ——她容不得她。 “爱卿的意思是,还有人与竖子一样,也容不得我当这个圣人?” 李显脸色微变。 宗楚客颔首,“圣人乃天下之主,王朝重器,享天下之尊,便是集天下之怨。” “臣冒死直谏,有人对圣人表面恭敬,实则包藏祸心,私下招兵买马,意图起事,圣人不可不防啊!” “谁敢这般大胆!” 李显微微一惊。 宗楚客一撩衣摆,跪得十分痛快,“此二人便是安国相王、镇国太平公主!” “正是因为有他们挑唆,竖子才敢谋逆,也正是因为有他们暗中相助,竖子才有兵力直逼皇城,险些危及圣人性命!”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 韦后唇角微勾,视线与太平于空中相接。 仇恨? 私怨? 不,并没有。 有的只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 相王李旦惊慌失措。 几乎是瞬间的反应,宗楚客的声音刚落,他便扑通跪在地上,“圣人,臣弟冤枉!” “圣人登基之后,臣弟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臣弟对圣人感激尚来不及,又怎会谋逆作乱?”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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