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想办法喂下去,不然我等会给她清洗伤口的时候,她撑不住的。”温情瞧得着急,催促道,“魏无羡,你想想办法。” 魏无羡没犹豫,仰头将那碗参水尽数喝下,捏着蓝熹微的下颌,一滴不漏的渡给了她。 唇齿间的血腥味混着参水苦涩的药味,魏无羡从来没尝过这样摧肝裂胆的味道,可他还是温柔地亲了亲她的嘴角。 “蓝泱,你不要丢下我。” ...... 与蓝熹微失去联系的第一夜,蓝忘机彻夜未眠,明明知道她去了夷陵,也知道她如今并不需要人保护,但直觉使然,他心中莫名地不安。 这份不安,在黑夜里弥漫,在白日里醒然,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到底是敌不过担心,翌日午时,他便动身去了乱葬岗,他告诉自己,只要见一眼蓝熹微,知她安然无恙就好。 但是这一眼之后发生的事,他完全没有想到。 石床上昏睡着的女子,脸色近乎瓷白到透明,洞内烛光照在她脸上仍是没有一丝血色,如画绝艳的容颜,少了曼妙灵动,美得太不真切了。 蓝忘机下颌一紧,大步跨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嗅到了让他更诧异的味道,他抿唇看向床上之人所穿的绯色中衣。 交叠衣襟处露出了一小块白纱,而白纱的边角,已是比绯色更深的红。 是血。 他又探了探她的额头,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灼得他心头一阵悸痛。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来找魏无羡的吗?怎么会搞成这样? 他就不应该陷在那一方天地里万分纠结。 喜欢就是喜欢,藏不住也无法藏住,就算有朝一日这份诞妄的爱意公之于众,世人的指责他来扛,世人的诋毁他来受。 只要能守护着她,只要她能平安喜乐,怎么样都好,他一力承担。 而不是像此刻,懊恼得想用避尘杀了自己。 “蓝湛?” 临近清晨,蓝熹微蓦地发起了高热,温情说她内外伤都重,伤到了根本,熬了退热补气的药,但成效并不显然,于是乎,用了最笨的方法替她降温—— 魏无羡取了许多酒水,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她的脸颊与手臂,足足三个多时辰,才感到蓝熹微身上没那么热了。 出去拿酒的时间,回来就看到了蓝忘机。 恍惚想起那夜他的那句“非也”,当时只觉得他是口是心非不愿承认,可再与蓝熹微说的那些话对应,魏无羡心里顿时来火。 “魏婴,她......” “蓝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蓝泱的身世了?” 询问的话戛然而止,蓝忘机有些没反应过来,抬眼望向他,却被那双长眸里清晰的愠色与讽刺,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见状,魏无羡嗤笑一声:“你知道她在玄武洞的时候跟我说了什么吗?她说她的世界,只是不想让她叔父失望,她有多在乎她叔父,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不会不知道吧?你也可以猜一猜,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又会有多难过呢?” “在穷奇道,她为了让姑苏蓝氏独善其身,没有戴抹额,没有用昭阳,一人一根竹笛闯了进去,听了那样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她也没有暴露自己是蓝氏三小姐的身份。” “我不在乎她是不是蓝氏三小姐,多年前的真相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昨夜把她带回伏魔洞的时候,她说她不怪任何人,这个傻子,把沈望舒前辈的死,全都归咎到了她自己身上。” “蓝湛,她有多爱姑苏蓝氏啊?有多爱她的兄长与叔父啊?” “你们呢?又给了她什么?” 蓝忘机看着魏无羡,眼神空洞得没有焦距,好似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这些话,受人敬仰佩服的含光君,在这一刹那,像极了一个迷茫的小孩。 十几年岁月往事历历在目。 他突然想起,蓝熹微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沉静的了。 有一年蓝熹微的生辰,蓝启仁当日给她布置了比平日里还要难杂的课业,完成之后方能吃生辰面。 当然,蓝熹微那时候还小,有了生辰面的奖励,磨着监督她的长老给她开了个后门,捧着那一碗热乎乎的生辰面想去和蓝启仁共享。 可那一夜,她生辰的那一夜,蓝启仁发了很大的脾气,那一碗生辰面谁都没尝上一口,被打翻在了地上。 还是他下厨煮了碗面,蓝熹微才在生辰那日吃上了生辰面,在那之后,每一年的生辰,蓝熹微都再没吃过面。 也是在那之后,她愈发刻苦的学习课业提升修为,毫不在意自己能否吃得消,整整三年,终是撑不住,病来如山倒。 他很生气地问她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那之后,她还是没再那么不顾一切地去修习。 眼下,蓝忘机终于懂了她是为什么。 血浓于水,父母再怎么责怪小孩,小孩都不会停止爱父母,亦或是不爱父母,稚嫩懵懂的心始终深爱着自己的父母。 他们只是会不再继续爱自己了。 仅此而已。
第81章 向生 蓝熹微醒来的时候,恰好是冬至前夕。 半睁开眼,模模糊糊的一团光亮有些晃眼,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刚想起身,疼痛随后侵袭全身。 “熹微!”当即有人探了探她的额头。 艰难地偏头望去,她很想开口说话,但喉咙涩得生疼,身上也疼得厉害,翕了翕唇,半晌也没出声。 “没事了,熬过来了,没事了。”温情看着终于醒过来的人,长舒了一口气,拿起放在床边的汤药,舀了一勺。 浓浓的中药味渐渐在唇齿间漾开,连带着那些苦涩的回忆一并涌上了上来,每呼吸一下,她都觉得无比困难。 咽下汤药,她哑声问道:“阿羡呢?” “你睡了整整两日,他一直守在这儿,只是现在他......”温情顿了顿,想起魏无羡离开之前嘱咐的话,正欲继续道,洞内蓦地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蓝泱!” 魏无羡从不知道半个时辰会有这么难熬。 半个时辰前,温情说的那一句话,几乎是要了他的命。 “半个时辰内醒不来,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蓝熹微的伤实际上真的很严重,再晚一刻,就药石罔效了。 一方面是因为耽搁了太多的救治时间,体质本就阴寒又失血过多,乱葬岗能补血养气的药材实在太少,另一方面,温情反复把了几次脉,确认了一件事。 人重伤昏迷后,往往会做出一些下意识的行为,或者说,是昏迷前最深的念头在指引着尚未清明的思绪。 甫一的参水也好,后来熬的汤药也好,全是魏无羡以渡气的方式喂蓝熹微喝下去的,她本能地排斥能救她命的东西,就连蓝忘机给她输灵力,都可以感受到她在抗拒。 虽然算不上一心求死,但他们都能看得出,她不向生。 温情说的半个时辰,是蓝熹微能否活下来最要命的关头。 魏无羡与蓝忘机在伏魔洞外站了很久。 寂静的黑夜,不知何时飞起了飘雪,两人中向来话多的魏无羡,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眼前愈发模糊。 絮絮雪花像是拽着他回到了夷陵初雪的那日,怀中人的温热,情人间的亲昵,仿佛是将将的事,然而一晃眼,对方躺在石床上生死未卜。 可能再也不会有人,能让他冒险夜探莲花坞了,也没有人会像她一样,毫无保留地爱着声名狼藉的魏无羡了。 他的余生,就真的是孤身一人,再无半点欢愉可言。 “她小时候,很爱笑。”蓝忘机神色很是平静,被冷风卷起呼呼作响的衣角沾了不少碎雪,浅眸盯着地上初见雏形的一团雪球,像是在等待什么。 闭了闭眼,强压下眼中雾气,魏无羡睁眼望去,笑道:“我很早就听过她的名字,到姑苏蓝氏听学的弟子都会提起她,我原以为三千条家规养出的美人再美,也不过徒有其表。” “山门第一次见到她,我就知道我草率了,美人数不胜数,但像她这样不止容貌美到极点的美人,这世上,很难找出第二位。” “拜礼时,是我第一次见她笑,那时她吹奏落霞好像还被蓝老...先生骂了吧?我还以为是我眼花,她跟着蓝先生一前一后走进内室,两人还真有几分相似。” 谁知道他彼时并非眼花,蓝熹微眉眼不似蓝启仁,这一身脱俗泠然的傲气,确是像极了蓝启仁。 不得不说,除去蓝启仁长长的胡须,高瘦且腰杆笔直的身形,配上这样年岁也依旧轮廓分明的脸庞,想来年少必然也是世家公子榜上的风云人物。 “我第一次发觉她身世有异,是在寒潭洞。”眸光稍动,蓝忘机难得说了许多话,“后来有人送了一封信,信中将她身世写得仔细,我也跟着信中所说的,在不夜天找到了沈前辈的画像,上面的题记,是叔父亲笔。” 不夜天? 魏无羡突然想到什么,剑眉蹙起:“那她也是去了不夜天,才知道这件事的?也是在不夜天,受了这么重的伤?” 是了,蓝熹微的性子虽谈不上八面玲珑,但在玄门百家之中,委实很难与人交恶,谁会无缘无故伤她至此? 他们两人里,一个以为她去了夷陵,一个以为她回了云梦或是姑苏,可若按蓝忘机说的那样,是不是有一种可能。 蓝熹微也是收到了书信,也去了不夜天,亲眼看到了那幅画,继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她会不会就是在不夜天被人所伤? 如今的不夜天城,不复温氏横行时那般风光,隶属兰陵金氏管辖,但终归还是有所忌讳,很快,兰陵金氏不再于此耗人力物力,可以说那个地方,已是一座孤零零的破败之城。 如果蓝熹微真的是在不夜天城受的伤,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昏迷之前有说是谁吗?”蓝忘机见到一息尚存的蓝熹微后,根本没有别的心思去想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他只想她醒来。 摇了摇头,魏无羡向洞里看了一眼,下颌紧了又紧,低声道:“我在山脚找到她的时候,她浑身是血,说的那几句话,没提到怎么受的伤。” 本来是想在外头吹会儿寒风,平复一下心情,待在里面得时间太长,那人苍白静谧的容颜,混着温情下的最后通牒,扎得他心恸难持。 他需要冷静,不然没等到蓝熹微醒来,他就撑不住了。 只是没料到蓝忘机也出来了,更没料到兜兜转转两人还是在聊蓝熹微的事。 又回到了令人胆颤心惊的那半个时辰里,蓝忘机仍然站在外面,不敢进去,而魏无羡,选择回到床边,继续守着他的傻姑娘。 他想,上天会偏爱一点他的傻姑娘,需要偿还的代价他来,只要她能在这半个时辰内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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