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听说了蓝氏长老对青蘅夫人起了杀心时,沈望舒没忍住,第一时间找到蓝启仁,得到的回复残酷得厉害。 那时的蓝启仁,又何尝不是少年心性? 无论如何,青蘅夫人杀了他的恩师在先,再者他前一刻,还在为沈望舒与温若寒的关系与一个长老红了脸,下一刻就迎上沈望舒怒气冲冲的质问,不免也有些愠怒。 “就算此事成真,也是她咎由自取。” “蓝启仁,你们姑苏蓝氏,竟然想对一个女子痛下杀手,真是枉为世家!” “你因她和我吵,沈望舒,你要嫁的人是我,不是她。” 两人不欢而散,这件事传到长老耳里,自是震怒,订下婚期的人因着别的女子大吵,更遑论那女子还是青蘅夫人。 当日夜里,派弟子去领两人到祠堂受罚,沈望舒来迟一步,在见到淬了盐水的戒鞭甩在蓝启仁脊背上时,理智顷刻崩盘。 早已当作腰饰的软剑,也无法否认掉它是软剑的事实。 沈望舒第二次在云深不知处拔剑,打伤了一位长老。 “沈望舒,你能为我稍微收敛一下脾性吗?”蓝启仁一身血气,挡在长老房前,脸色苍白如纸。 “我没想伤人,但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打你,我......”沈望舒解释的话没说完,就听蓝启仁嗤笑一声。 “不分青红皂白?真正不分青红皂白就来质问我的是谁?”他嘴唇裂了道口子,血珠子汨汨冒了出来,说出的话冰凉如雪。 “长欢、你的脾气,还有你那位来往密切的温公子,都比我重要。” 沈望舒像似被他这番话说懵了,呆呆地看着他,片刻后,笨拙地伸手去拉他:“不是的,长欢和温若寒他们救了我,对我很好的,我没有家人,我把他们当家人......” “那我呢?蓝家对你不好吗?”蓝启仁眼里不余半分温度,“你就没想过在云深不知处,与我过一辈子。” 笃定不容质疑的语气,堵得沈望舒哑口无言。 她没再说一句话,没留意到蓝启仁背脊上皮开肉绽的伤口,疼得他满头冷汗,也没看清蓝启仁眼底的脆弱。 她只是松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三十三戒鞭,虽然由于沈望舒的到来被打断了,但蓝启仁仍是受了大半,与沈望舒在长老房前说完那些话后,发起了高热。 整整半梦半醒十日,当蓝启仁痊愈,云深不知处却是再也找不到沈望舒的踪迹。 他找过青蘅夫人,找过兄长,找过温若寒,也求了蓝氏长老,皆是杳无音讯,像是彻底在他生活里消失了。 午夜梦回,他怎么会没有梦到过他?怎么会没有梦到过他们曾经的快乐美好?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沈望舒压根没有离开过姑苏,连云深不知处都没有离开过。 那样单纯的女子,但凡有害她之人的一分心眼,都不会心甘情愿的被困在寒潭洞里。 若不是他无意撞见,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沈望舒在蓝家,受了那么多苦。 早该想得到的,沈望舒这样耀眼的女子,伴随倾慕崇拜共同存在的,还有嫉妒与怨恨。 他知道蓝氏有位长老之女对他,和对其他人与众不同,在遇见沈望舒之前,他不懂,便随她去。 但遇见沈望舒之后,懂得风花雪月的情爱之后,他便明面拒绝过,私下也尽量避开她,殊不知女人的嫉妒心会如此之重。 沈望舒所受委屈,全都是她从中作梗。 教唆她父亲,在其他长老跟前嚼舌根,就连沈望舒分明怀了身孕还待在寒潭洞里,也是她说了许多荒谬的谎话,击溃了沈望舒的全身骄傲换来的结果。 在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清二楚后,蓝启仁第一次挥剑直指蓝氏之人,要不是青蘅君拦着,要不是那位长老搬出了蓝熹微的存在,当年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蓝启仁真的起了杀心。 可是有时候,很多事来不及弥补,也等不到一个圆满的结果。 大雪降至,蓝启仁抱着襁褓中的婴孩,看着冰棺中的女子,整个人好像瞬间苍老了许多,他哑着嗓子问:“兄长,你知道,我跟望舒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我那个时候,若是好声和她说一句话,我们之间怎么会落得如此?” 除了蓝熹微和那柄软剑,沈望舒什么都没有留下。 蓝启仁将孩子托给青蘅夫人,因为在偌大的云深不知处,在偌大的蓝家,能一心一意善待这个孩子的,他只信任长欢。 再然后,他发现连梦里,都寻不到沈望舒的身影了。 他也会想,沈望舒是不是在怪他的绝情,是不是在怪他没认下蓝熹微? 其实从见到蓝熹微的第一面开始,蓝启仁就知道这是他的骨肉,不想认吗?怎么可能啊,这是他和沈望舒的孩子。 与其说是血亲,不如说是支持着他继续走下去的希望,但他不敢想,也不敢以父亲的身份面对蓝熹微。 归根到底,他始终是无法释怀沈望舒的死,也无法释怀那段时日里,对她们母女置之不理的自己。 冷言冷语伤人,昔日之事更是伤人。 是以,蓝启仁说完埋在心里多年的话后,两眼一黑,终是没力气再说些什么,昏了过去。 “熹微,将心比心,你已经做得很好。”蓝曦臣走上前,轻轻拥住蓝熹微,温声道,“不管你是谁的女儿,我永远都是你的兄长。” 酸意一阵阵涌了上来,蓝熹微的额头抵在他腹间,像一头受伤的小兽,止不住地哽咽:“兄长......” 眸中微动,蓝曦臣一边给她顺气,一边道:“上一辈的事,叔父瞒着你有他的苦衷,他很爱你的,小时候你身子骨弱,得了风寒总会在半夜高热不退。” “我与忘机想守着你,叔父却是不让,每每都是守在你床前,等你没事了,又去处理其他事务。” “不知道你身世的时候,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叔父总是选择偷偷对你好,现下想来,不管上一辈的恩怨,他单单是怕你受到影响,你不要恨他。” 真的恨他吗? 在亲眼看到蓝启仁晕过去的时候,蓝熹微就有答案了。 她一个劲儿地摇头,眼泪越流越凶:“我不恨他,我只是...只是很遗憾......” 很遗憾,这么多年来,她竟然都没能在那份沉默的爱中,窥探到血脉相通的秘密。 怎么恨啊? 她身上终归还是流着蓝启仁的血啊。
第88章 雨日 “再逢雨日,我连伞都撑不了。”…… 春日里的雨势不猛,但最是缠绵。 蓝熹微平复好情绪的时候,有弟子前来叫走了蓝曦臣,下一秒,蓝忘机便从门外进来,她愣了愣。 一个接着一个。 这两人是有多怕她胡思乱想? 浅眸扫到桌案上那碗一动未动的白粥,蓝忘机蹙了蹙眉,又看向蓝熹微,眉宇拧得更紧,默了片刻,他端起白粥,走到床榻边,半蹲了下来。 “吃点东西,好不好?” 当真不是有意饿着,实在是这么多事堆在一起,蓝熹微真没什么心思去想别的。 想问的陈年旧事,因蓝启仁的昏迷不醒戛然而止,也因蓝曦臣的那番话,没了继续问下去的想法。 “我不饿。”黛眉墨色氤氲,她垂眸,盯着白瓷碗沿骨节分明的手,半晌,又抬眼望着面前的人。 蓝忘机生得极俊雅,这份俊雅与他清冷的气场相融,多一分俊太阴柔,多一分冷则太刚硬,而卷云抹额下的那双眼睛,像琉璃般浅淡剔透,摄人心魄。 饶是从小看到大的蓝熹微,这样近的去瞧这张脸,也被吸引得移不开眼。 幽香飘入鼻间,蓝忘机猛地回过神,向来镇定自若的心口,倏地有东西开始狂跳起来。 他们的距离很近,呼吸几乎缠绕,在他的这个角度,稍微再向上仰头,最多三寸,便能触到那抹柔软。 是想要吻她的。 可是他没动,任凭心如擂鼓,他都没有动一下。 这三寸,一旦逾越,就再难回头。 喜欢上她是他最不后悔的决定,他不挣扎,也不愿挣扎,或许这份喜欢有错,只是这辈子,他都无法割舍这份感情。 这份感情,不是一见钟情,不是少年人骤然心动,而像是埋于土中的种子,不经意间的浇灌,悄无声息的发芽,在时光里慢慢累积,渐渐发酵,终是一发不可收拾。 漫长、迤逦,却美好得让人很难不生出期盼。 希望可以得到一心一意的回应,希望可以正大光明的诉说爱意。 但是他不能这么自私,不能让他的喜欢成为世人伤害她最锋利的刃,更不能让他的喜欢成为她的负担。 所以,他看着眼前的人,拼了命的抚平那些想要。 “再怎么样,喝完这碗粥......”蓝忘机起身走向桌案,放下白粥,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身后之人开口。 “喝完我想去后山。”女声清越,甘冽似泉水沁人,“我们一起吧...忘机。” 蓝忘机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头去,轻笑着道:“好。” 山间游动着雨雾,使得原本就旖旎的景致,仿佛是一幅展开的水墨丹青。 “还记得小时候练剑,每逢雨日,总是格外高兴。”摩挲着腰间昭阳,蓝熹微神色晦明,“因为那样能少练一个时辰,早些休息。” 春风拂过,淅淅沥沥的雨被吹得乱飘。 不动声色地倾斜完手中竹骨伞,蓝忘机温声接话:“可是你每回都坚持练完,比其他弟子休息得要晚。” “那又如何?”蓝熹微蓦地停下了步子。 蓝忘机始料未及,跟着也没往前走,转过身来,瞥见被雨水打湿的月白衣裾,正要说话,却见蓝熹微抬起右手,覆在他握着伞柄的手上。 “感觉的到吗?”她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我用了力。” 怎么可能? 蓝忘机此刻感受到的,除了她冰凉掌心的细腻肌肤,没有其他感觉。 “什么意思?”他不解,然而问出口的刹那,有些画面霎时浮现在脑海里。 伏魔洞内,交叠衣襟处露出的染血白纱。 在不夜天的密室中,蓝熹微是受了重伤的,一处在腰腹,另一处,在右肩胛。 而眼下,她抓着他的手,明明没有用什么力气,甚至只是虚虚地搭在他手背上,可她说用了力。 蓝忘机心里登时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 风卷雨袭。 几滴春雨穿过伞檐,落在了白皙如玉的脸颊上,娇唇分明是上扬的弧度,但他瞧得真切,星眸黯然如斯,没透出一丝光亮。 “我拿不动昭阳,梳头的时候,举久了都疼得厉害。”蓝熹微松开手,垂放于身侧,看着广袖盖过腕间,她嘲弄地弯了弯唇。 “再逢雨日,我连伞都撑不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4 首页 上一页 87 88 89 90 91 9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