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晏鸿音顿了下,道:“你先说?” 玉罗刹将灶台上的火折子藏入袖中,轻声道:“这边没有火折子,我回去房间里寻一寻,顺便去打些水来煎药。” 晏鸿音的这处小院说大不大,只有一间布置简单的屋子,但说小也不小,院子里药田池塘占地都不小。格局简单,但是竹林树木茂盛,遮蔽性极强。 水井在屋子正后方的竹林里侧,厨房在房间右侧,估计晏鸿音在这并不开火做饭,所以地方并不大,用来平常煎药是足够的,并且这厨房的构造十分巧妙,对着院中的墙砌实了砖,唯一的一扇窗户正对着后面黑黢黢的竹林。 玉罗刹在进来的第一时间,便感觉若是真的有人暗杀,这厨房绝对是一处占据了地形优势的防守反攻之地。 晏鸿音自然不知道自家柔弱敏感的美人夫君在想什么,她在想要如何避开此时定然是睡不着的阿玉,去到前面院子。 现在挂在外面的尸首肯定要在天亮前处理掉,不论那尸首是人还是牲畜,血淋淋的被阿玉看到恐怕会吓到温良宽和的郎君。 来人早已经离开,现在院子里倒是安全的。 晏鸿音思及此,便开口说:“我去找火折子吧,天黑,房间里我熟悉一些。” “好。” 玉罗刹只是想要支开晏鸿音前去探查一番栅栏处,晏鸿音去做什么他并不在意。 毕竟若是等到天亮被晏鸿音发现尸首,排查起来他很容易露出破绽。 这明显是江湖人的手段,晏鸿音一个大夫、还是一个对武林人士敬而远之的大夫,平白无故惹不上这种麻烦。 夫妇二人隔着灶台一站一蹲,各自心里盘算着行动计划。 “太黑了,我这就过去找找火折子和蜡烛。”晏鸿音站起身就往门口走。 玉罗刹听着脚步声远去,将藏在袖中的火折子扔进稻草堆里用脚扒拉了一下,顺手拿了旁边的葫芦瓢朝着后院的水井走去。 待到玉罗刹的背影被竹林遮住,方才放轻了脚步的晏鸿音才从拐角屋檐下的阴影中走出来,提气轻身,在墙壁上踩踏接力,犹如一片乘风而去的落叶轻飘飘地落在院门外的栅栏前,膝盖一弯,消去向前的冲势,无声而轻盈。 借着稀薄的月光,晏鸿音看到那被挂在栅栏上的是一具被剥了皮的无头男尸,看身量应当年岁不过十一二岁。 晏鸿音并没有将尸体第一时间放下来,而是近乎平静到冷酷地去翻找查看尸体上的痕迹。 脖颈断面并不平整,但却也没有多次砍剁的创口。 想要砍下尸体的头颅需要很大的力气,由此可见杀人者应当会武,但却不是外家功法,甚至有可能身材矮小或者…… 晏鸿音眼睛微眯。 是一个女人。 抛尸挂在栅栏上,这种行为充满了挑衅和警告的意味,但这人却选择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除了尸体身份可疑之外,更有可能的是,杀人者本身能力所限。 晏鸿音的手滑到尸体鼓起的腹部轻轻按压了一下,那被人为缝合了的伤口涌出些许液体。 这尸体不能贸贸然处理,得让仵作解刨查验一番。 晏鸿音抬手将尸体小心拖到竹林一边用地上厚实的落叶掩盖住,匆匆擦拭净了栅栏上的血迹,如同过来时一样掠过院子回到屋内去翻找火折子。 就在晏鸿音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几乎同时,不知怎么从后面绕开栅栏的玉罗刹从旁边走到了院门口,循着未尽的血腥味,玉罗刹在被擦拭过的竹子前站定,修长玉白的手在竹身上抹过,送至鼻下时是熟悉的铁锈味。 是人血的味道。 月光下,卷发的男人唇角一掀,抬步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人血是一种特殊的咸腥味,只要是尝过的人,绝不会将其与兽血混淆。 玉罗刹蹲在竹林间,抬手拨开遮挡了尸体的落叶。看着死状惨烈,不留任何一丝尸体身份信息的血肉,玉罗刹歪了下脑袋。 剥皮这种做法实在是一件吃力又不讨好的事,又是剥皮又是斩首……杀人者想要隐藏什么? 玉罗刹伸出手捏住了那尸首的腕骨,好似发现了什么一般,全然不觉尸体的血腥刺-激呛鼻,双手在摩挲间沾染上了黑红的血迹,看上去骇人的紧。 几息过后,玉罗刹收回手,目光沉沉地将落叶重新盖在尸体之上,放轻脚步顺着来时的原路绕回到竹林环绕的水井边。 冰凉的井水冲去双手间的污秽血迹,玉罗刹的眼神阴冷,乌云阴翳一片。 这个被人斩首剥皮的人,是合芳斋的前堂伙计。 罗刹教教中探子修习的功法多为外家功法,为了不让外表看上去刚劲孔武,很多人会选择在练武时几次用缩骨之法硬生生改变体型,变得更能胜任潜伏的任务,骨骼接合处也与常人有异。 一个会外家功法,能被派遣来江南地界的罗刹教弟子,被人用这种手段杀了,尸体还被扔在了他修养疗伤的院墙外面…… 是谁,猜到了他的身份,找到了他的所在? …… 玉罗刹端着一瓢井水慢慢走进厨房的时候,晏鸿音已经将灶台里的火升了起来。 火光照亮了晏鸿音的脸颊,金红色的暖意让站在门口的玉罗刹脚步一顿。 “回来了?”晏鸿音也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玉罗刹,“水井那边是不是很黑?” “嗯,是没什么光亮。”玉罗刹缓步走过来,将水瓢中的水倒入药罐里。 晏鸿音知道自己煎药的杀伤力,好不容易这会儿两人腹中都好了不少,她便索性抱膝坐在旁边看美人煎药。 夜风掠过窗户吹进屋子里,晏鸿音鼻间一动,嗅到一股熟悉的,浅淡的咸腥味。 是人血的味道。 晏鸿音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但那味道传来的方向却是…… 她站起身朝着玉罗刹的方向走过去,映着火苗的光亮,她看到玉罗刹的两只袖子都留下了大片湿润的痕迹。 “这是怎么了?”她伸出手抓过玉罗刹拿着蒲扇扇风吹火的手,指腹捻了下玉罗刹湿润的袖口,触感湿润却不粘黏,“井水阴冷,衣裳湿了穿在身上出去要着凉的。” 袖口上的是水,然而越靠近阿玉,那股咸腥味便越发明显。 晏鸿音刚在院外发现一具尸体,正是对这味道十分敏感的时候。 “阿玉,你的身上怎么有股血腥味?”晏鸿音此时的距离与玉罗刹几乎是膝盖相触,近在咫尺。 玉罗刹的唇边噙着抹无奈,温声道:“本不想让你担心的。” 他将手伸出去,双手手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了一道过去,血肉翻开往外渗着血。 伤口并不深,但因为是刚伤的缘故,血还未能完全止住。 “那井边有块石头边角锋锐得很,鸿音下次过去打水定要小心些。”故意将自己手心划破的玉罗刹说着劝慰关心的话,将水井边可能会有的痕迹圆了一个完美的解释,“我用井水冲洗了伤口,不碍事的。” 晏鸿音托着玉罗刹的手,皱眉道:“不行,再浅的伤口也是会留疤的,等会回去我替你上药。” “好,有劳鸿音。”玉罗刹顺从地点头,忽然眉头蹙起,面露难色般抽回手捂住了腹部。 晏鸿音一看就知道原因,默默低下了头。 她哪里能料到,明明是按照食谱做的饭,加了一点点调理身体的药材,怎么变成了这样? 待到煎好药,两人各自喝完。 晏鸿音替玉罗刹包扎完双手,面带歉意对玉罗刹道:“今日是你服药第一日,我本该在你身边,但商会那边前不久出的事应当有了章程,我今天还是要去一趟。” 晏鸿音的离开正合玉罗刹的心意,便道:“鸿音去忙便是,我就在这里,能出什么事呢?” 想起昨天晚上的尸体,晏鸿音道:“还是去晏鸿堂那边吧,这里太偏,嬷嬷她们都没法照顾你。” “好。”玉罗刹好脾气的点头。 正好去收了藏在晏鸿堂后院梨树上的衣服。 …… 晏鸿音走后,玉罗刹再度回到昨晚查探尸体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像是被人清理过了一样,尸首不翼而飞。 玉罗刹站在原地良久,从怀中取出今早晏鸿音捏制的丸药,抬手轻咳了两声。 不论他的行踪是否暴露,在这用药的七天里,他必须要留在此处——还要保证晏鸿音的安全。 *** 锦衣卫据点·停尸房。 “如何?” “回大人,这是从尸体腹中剖出的东西。” 今早接到命令搬走尸体让仵作查验的事纪清,他上前将托盘里的东西呈给晏鸿音。 托盘上是一方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料,和一堆大小不一的石块。 晏鸿音拿起那方布料,并不是什么名贵的丝绢绸缎,正相反,这只是是很常见的棉布,许多百姓都会穿着这样的衣物。 忽然,晏鸿音的视线停留在那布料上,对着光亮再度将手中的布料侧了侧。 微微的蓝从那布料上泛出。 纪清:“仵作还验出那尸体的死因并非斩首,而是毒物致死。” 毒物致死之后,斩首剥皮,腹中藏物……事情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晏鸿音道:“可能确定是什么毒物?” “能。”纪清斩钉截铁道。 晏鸿音眉梢微动,一般而言毒物极少会这么快确认,除非杀人者用的毒是症状十分奇特的毒物。 “天一神水。”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果住在玻璃屋 5瓶,啾咪~
第14章 披马甲的第14天 两年前的一场轩然大-波,水母阴姬败在楚留香手下,与其心腹宫南燕自封山洞赴死,神水宫至此败落。 而随着这两人的死亡,曾经威震武林的天一神水也不知所踪。 正在此时,门外有人来报:“启禀大人,楚留香求见。” 纪清不免觉得太过巧合:“咱们刚验了尸体,这楚留香就找上门……” “岂不是正好?”晏鸿音将手中的布料放回桌面上的托盘里,双手交错置于膝上,“让他进来。” “不用不用,这路我熟悉,不必劳烦。”楚留香走进来,熟门熟路地在旁边坐下,视线落在了晏鸿音手边的托盘上,叹气道,“怎么我辛苦找的东西,总会落在你手里?” 晏鸿音抬手制止了欲要开口的纪清,手背一挥示意他退出去,之后才开口道:“楚香帅这次可就冤枉在下了,这些东西可都是有人一早挂在院门外送给在下的礼。” “送给你?”楚留香神情一顿。 说实话,当今武林对锦衣卫六扇门的存在还是有不少顾忌的,楚留香和晏鸿音纯粹是不打不相识,又因为楚留香向来的行事作风对了晏鸿音的胃口,两人才交了朋友,换做其他人,恐怕见了锦衣卫便同见了阎王差不去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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