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鸿音低头看了眼手里被晒干的曼陀罗花,终于施舍了一个眼神给贵妃榻上搔首弄姿的某西域美人,无语了半晌,缓缓道:“我看还是水仙花比较适合你。” 适合长在水边上顾影自怜。 玉罗刹顿时朗笑出声,阳光洒在那张五官深邃,轮廓分明的俊脸上,镀上了一层金边。 忽然,晏鸿音和玉罗刹的气息一顿,齐刷刷抬眼朝着门口望去。 不远处院墙的月洞门旁边露着一小片衣角,一个有些紧张又踌躇犹豫的气息躲在墙后,脚步虚浮无力,呼吸也有些不畅。 “你的小病人来找你了。”玉罗刹慢悠悠道。 晏鸿音垂眼继续分检药材,并没有去将人拉进来的意思。 毕竟晏大夫和她的夫君不过是两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怎会隔着大半个院子听到那边的微小的动静呢? 听到那脚步声磨磨蹭蹭着靠近,停在了临近廊下门口的地方,玉罗刹忽然坏心思地问晏鸿音:“花家小公子的眼睛,当真是没法子治了?” 晏鸿音自然也听到了停在门外的脚步声,闻言瞥了眼玉罗刹,声音平静道:“刀气伤及内里,无药可医。但若是强求,还有一法。” “怎么说?”玉罗刹来了兴趣,“大夫医治病人不都是尽力而为,谈何强求?” “换眼。”晏鸿音将手中分拣出来的药材放到一边,对玉罗刹道,“都是你今晚要用的药材,去磨了。” 玉罗刹上一次药浴还是在临安府的时候,闻言十分听话地端着药材就坐到了房子另一边的小板凳上,拿了碾轮开始研磨。 晏鸿音看了眼门上映出来的身影,见那小公子迟迟没有动作,叹了口气,继续道:“先不论换眼一事本就不易,单单一条必须是活人眼中所挖才可用,便已然不好寻得。” 顿了下,晏鸿音继续道:“再者,换眼活下来的人十中存一都是幸事,大多数皆会于换眼之后高烧不退而亡。此法生死听天由命,非医者能左右,这便是称其为强求的缘由所在。” 玉罗刹有了和自己挂钩的药材要忙,便也不再注意门口的小公子。 晏鸿音觉得话说到这份上,这位自幼精细娇养的小公子也应当不会再进来,便开始着手整理方才放在一边的药材。 然而令两人都意外的是,不过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这位从未习武,体质甚至因为当年花夫人高龄早产而较常人弱了不少的小公子,竟然脚步坚定的扶着门框走了进来。 花家的门槛在花家小公子失明之后,便被疼爱幼子心切的花如林下令尽数去除,但是从花小公子并不是熟练的摸索行走中,还是能看出,这半年来的失明还未能让他习惯在黑暗中行走的诀窍。 “七童见过晏大夫,玉公子。多谢二位昨日出手相救,若无阁下,此番七童断然不能再回父母膝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因为年幼,脸上尚且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公子行了一个十分谦逊诚恳的谢礼,面色虽然仍有些苍白,但表情却很平静。 晏鸿音没有计较花小公子面前空无一人的行礼方向,声音平缓道:“小公子方才可听到了?” 花满楼耳朵一动,身体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挪了挪,再度补了一个礼节,轻轻点头:“七童已然明白了,谢过晏大夫为七童费心。” 晏鸿音静静看着面前的小公子,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七童还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晏大夫应允。” “换眼一法,还请晏大夫告知家父时,莫要提及有人因此法重见光明,只说此法弊端便可。” 晏鸿音看着面前瘦弱的小公子,问道:“此法本就有伤天和,十中存一都已是十分罕见,为何要隐瞒?” 小公子微微笑了一下,年纪虽幼,精致的眉眼间染着清清淡淡的怅惘,却不见愁苦悲愤,已然初初窥见日后君子端方的儒雅温和之姿。 “家中父母兄长素来疼爱七童,若晏大夫说出此法尚且留有一丝希望,家中长辈定然会不计一切代价继续寻医问法,若听到有心之人耳中,难免会因为花家的赏金而做下残害他人之事。” 小公子说话的语调不疾不徐,似乎一边说,一边在脑中斟酌着,而后缓缓呼出一口气,轻声道:“我已经是一个瞎子了,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让其他无辜之人陷入黑暗,那便不仅仅是眼瞎,而是心也瞎了。” “可若是放弃了此法,你这辈子都只能做一个瞎子,你也甘愿认命?”玉罗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着花小公子的眼神带着些许异样的光芒,似玩味又似探究,“要知道,以你的家世,往后还有衣食无忧的几十年,日子还长着呢。” 小公子朝着玉罗刹出声的方向补了一个谢礼,又因为玉罗刹的话站在原地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在刚刚醒来的那段时间里,我也曾经想过无数次,为什么偏偏是我要遭受这样的磨难?” “但后来,我又在想,这世上有很多人一出生就面临着不同的绝境。我生于富贵之家,父母疼爱,兄长呵护,已然是许多人都艳羡不已的事,若是我因为受到了磨难而自怨自艾,那些比我要艰难太多的人,又该如何呢?” “几十年的时间的确很长,但我既然已经是个瞎子了,总要慢慢习惯的……或许有一天,我也会理解上天的安排,接受这份命运呢?” “我只是……”小公子这一次停顿了很长时间,然后微微低着头,像是说服自己一般,轻声说,“还需要一点时间。” 这个孩子…… 晏鸿音深深看进了那双暗淡的眼眸里。 她没有看到任何的怨恨或是愤然,只有一种在阅尽千帆的老人眼中也难以捕捉到的乐天知命,以及一丝对未知未来的忐忑迷惘。 玉罗刹也在凝视面前这个不过只有七岁的孩子。 他的眼神有种形容不出的复杂,晏鸿音却觉得玉罗刹是在透过花小公子看向另外一个人。 或许是故人,也或许……是曾经的自己。 “你叫什么?” 原本俯视小公子的玉罗刹弯下腰,平视这个尚且年幼的孩子。 花小公子诧异了一下,虽不明白面前之人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温温浅浅的回答:“我叫花满楼。” “花满楼。”玉罗刹重复了一遍,轻声道,“我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 1.守宫其实就是变色龙 2.关于换眼,个人想法是,在武侠世界里未必没有这种医术,只不过在古代那种缺乏配型的环境下,那单纯就是听天由命,拼运气的做法了 花花真的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角色,没有意外的话下本应该会开花花的那本耽美,把综武侠的脑洞都写完,再去嚯嚯隔壁洪荒的男神们,搓手手 感谢宝贝们的支持,接下来就恢复日更啦~每晚零点,啾咪~! ———— 感谢在2022-10-09 22:30:45~2022-10-11 22:43:37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美酱 10瓶;宛居 8瓶;
第3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连载 花家堡又被称为桃花堡,在较为温暖的江南,花家几乎是用了重金来维持除却冬季之外其他三季都有桃花盛开的美景。 不过晏鸿音在花如令询问喜好时,比较委婉的表示了想要一个没有桃花的院子。 “不喜欢桃花?”再度被晏鸿音煮在药桶里的玉罗刹面朝窗户,看着晚霞中静静立在院落里的几颗山楂树。 重重院墙之外,还是隐约飘来清幽的桃花香。 花家的富庶体现在了能让玉罗刹几乎是躺在药汁里的药浴桶上,但这也多少给配置药材数量的晏鸿音添加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让晏鸿音在火候的调整上稍微过旺了些。 窗外吹来秋风送进凉意,身体却被整个煮在烫手的药汤里,玉罗刹几乎觉得晏鸿音可能不是在做药浴,而是药膳。 “曼陀罗花炖玉罗刹,啧,真不错。”玉罗刹小声嘀咕了一句。 晏鸿音起身过去随手关上窗户,脚尖一转又往药桶下踢进了根木柴。 “你应该感激曼陀罗花所带来的镇痛麻痹。”晏鸿音凉凉道,“若是花家没有送来这些曼陀罗花,我会考虑拿东西把你绑起来钉在药桶里。” 今日药浴的温度的确很高,这从玉罗刹蜿蜒在药桶壁边已然被汗水湿透的发丝便可窥见一二。 “所以夫人这是准备换种方式来刑讯逼供?”玉罗刹幽幽叹气,一副认命的姿态,“好吧好吧,我认罪……嗯,对了,你想让我认什么来着?” “你就不能有一刻安静下来么?” 晏鸿音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玉罗刹的脸上,但玉罗刹的忍耐力实在超出了她的预料之中 哪怕现在这个人应该在药力的作用下经脉麻痹中带着被源源不断啃噬的酥-痒之痛,他也仍然笑得一脸吊儿郎当的欠揍。 “你的不配合让我很难调整药材的用量。” 玉罗刹听到晏鸿音这么说,几乎是笑出了声:“卿卿,如果你偶尔能坦率一点告诉我你就是想看为夫的狼狈模样,或许能更快达成目的。” “好的,我想看。”晏鸿音几乎是在玉罗刹话音还未落下时便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玉罗刹噎了一下,下巴磕在湿润的药浴桶盖上,表情颇有些无可奈何:“行……那夫人先告诉我,是不是不喜欢桃花?” “乱七八糟的称谓真多。”晏鸿音低喃了一句,然后回答道,“谈不上喜欢与否,只是身上若是有气味留存太久,多少有些碍事。” 晏鸿音除却任务需要,平日里从来不用胭脂水粉,哪怕是沐浴、易容、衣物洗涤用的东西也都是无味之物,晏鸿音不能接受任何的意外暴露行踪或身份的可能存在。 ——镇抚使的身份被玉罗刹戳穿并不是什么大事,事实上晏鸿音并没有费力隐藏这个,更往深里说,镇抚使的身份能让她更有效地隐藏真正的身份。 除却镇抚使这个对外的靶子身份,余下的,不论是长公主还是锦衣卫指挥使,一旦暴露,哪一样对晏鸿音而言都是致命的危险。 “这还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玉罗刹的语气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轻哼道,“锦衣卫都是像你这么无趣的么?唔,比如说或许存在又或许不存在的……传说中的那位锦衣卫另一位指挥使?” 晏鸿音面前的盘子里是下午指使玉罗刹爬树摘下来的一盘子山楂,熟透的果子红艳艳的,她此时正拿着小刀去枝剜核,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这个问题你应当去问陆纲。” “说真的,阿音没听过有这么一位神秘的指挥使存在么?”玉罗刹的下巴往面朝着晏鸿音的方向挪了挪,眼巴巴地看着她,“聊聊呗,我这样什么都干不了,真的很无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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