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们之前从不曾提及过我年龄的问题,是她们下意识便将我归为同类。 一室沉寂。 真脸上挂着的笑消失无踪,她将扇子重新递给我:“没关系,我们还可以试试别的办法。” 各种延寿的法器与药草流水一样送入我的府邸。 我叹气,劝近日常住我府邸的狐斋宫放弃:“没有用的,狐斋宫。生而为人,生老病死乃是常态。” 这几日狐斋宫的尾巴似乎都跟着主人暴躁,毛色也不如往日明亮:“你的心态倒是比我们都好。” 心态不好没办法呀。 更何况……这件事我大概比她们更早知道、更早接受,所以更不会奢求。 在我被折腾了两年之后,天守阁中的真似乎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所以我的生活再度回归平静。 稻妻城的绯樱绣球花开花败不知又是多少个年头,但天守阁与影向山上的鸣神大社自始至终都未曾改变。 只有我变了,我头上多出了白发。 今年狐斋宫依旧变回原形趴在树枝上等着迷路的孩子,她拍着尾巴,像我刚走那年一样又作势要轰人走。 不过今天我是来向她请教的:“真最近一直很不开心,可你和千代却不一样。” 狐斋宫瞥了我一眼,她道:“因为投注到你身上的心血不一样。” “我和你是朋友,可我还有很多朋友,妖怪、神明、人类。就算你走了,也依旧会留在我的回忆里,我并不寂寞。” 狐狸化作人形,她坐在上面低头看我:“当你的人生只有片刻欢愉,那漫长的生命就显得太过寂寞。可如果你的人生由无数值得回忆的欢愉组成呢?当你回头时你会发现那些只是生命中很平常、很普通的一部分。” “千鹤,无论是做人还是做妖,都要朝前看。” 当然,神明亦是。 可神也会觉得不甘心。 天守阁中静坐的真望着远处昏暗的天空。 那是努力走到她面前获得她注视的人,也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 追求须臾的神明信奉美好的存在,原本哪怕是片刻的美好也已经足够。 ……人类贪心,神明又怎么能幸免。 我按捺下布置在海祇岛的暗线,把更多心思与时间花费在天守阁。 或许我们还有再次相见的机会,但假使有下一次又如何? 对于寿命近乎无限长的神明来说,一百年的陪伴难说到底是幸运亦或者不幸。 难道要我再次来见她,再次抛弃她吗? 所以说,再多的以后都不如珍惜眼前的时光。 或许是我待在天守阁的时间太多,难得见到一次的恋人都说近日很少能见到我了。 柳桥卓人今年四十五岁,他不再年轻,但手中的刀依旧锋利。 我还不至于把自己伤春悲秋的心情带给别人。 但第二日路过府前的嫁娶车马太过喧闹,带着鼓锣喧天声一起钻进府邸。 扭头看向身旁的恋人,我这才想起来沉默的男人至今未曾提及嫁娶之事。 “为什么吗?”和我一起坐在廊下的人朝墙外最热闹的方向望过去,“皎洁高贵的鹤就该独立在人群中。哪怕在千百年后,在史书上,您也一定会是最耀眼的存在。” “可如果和我的名字连在一起,您就会泯然于众人。”柳桥卓人拿干净的绢布保养爱刀,许久后他将刀收归于鞘中,“人们总希望脱离俗世的仙人精怪落入凡尘,可他们从不在意那些已经泯然众人的,只有碰不到的、被仰望的才会被永远铭记。” 常年握刀的手停在我侧脸处,他拨开耳边的发丝,指尖划过我的耳廓:“殿下本就是天上的鹤,是云边的月,能够陪伴在您身侧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情。” “我还不至于贪心到要将您拉到和我一样的泥泞中摸爬打滚。”他或许想象过,或许犹豫过,但是—— “那样实在太过卑劣,太过不堪。” 柳桥卓人为爱人盘好细碎掉落的发丝:“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天守阁中的神明、鸣神大社的狐妖,那些为她着想的人也从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因为他抑制不住难堪心思的那天,就是她从他身边离开的日子。 男人放下自己停留在爱人发间的手,同以往的每个早晨一样送走身边的人:“您该前往天守阁了。” 当一群人混在一起,改变最明显的人很容易突出。 但在外人看来,变老才是正常的,这证明我和他们一样是人类,证明将军近前的位置并非无可企及。 只是刚安稳没多久,近来稻妻各岛再次传出秽神的气息,被魔神残渣影响的魔物又在大肆侵扰稻妻的土地。 影带着千代再次出征,狐斋宫也开始了又一轮的忙碌,天守阁剩下我守着真。 稻妻的鸣神只有一位,至少稻妻的子民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影前往四方平乱时真从不在人前出现。 风带着窗上挂好的帘子簌簌起飞,此时向外望,不难看到经常路过天边的候鸟。 我为身旁的人沏茶。 真似乎正望着外面发呆,我将茶盏推到她面前,然后继续埋头处理已经堆起来的公文。 起风了。 雀鸟在一个阴云密布的天气为我带来海祇岛的消息。 那座岛屿来自千丈下的暗海之外。 这是探子这些年来得到的最接近真相的消息,想要更进一步,便只能亲自前往海祇岛,出任现人神巫女的珊瑚宫家守着一个巨大的秘密,那个秘密来自地底。 据说天空岛上有王座,那来自暗海的珊瑚宫会守着什么秘密呢?我又能否在那里探听到我追寻已久的消息。 ——我真正的名字。 说来可笑,我分明有着所有转生之前的记忆,但在我转生之后丢失的第一样东西其实是我的名字。 风雨盖住了那座总飘在天空上的岛屿,我在这个阴雨□□真辞行,打算就此前往海祇岛。 可真并没有同意,这是她第一次拒绝我。 “我从来没有教过你这些,狐斋宫也不会教你。千鹤,到底是谁教给你要自己背负所有呢?”神明按住我的手,“不论是谁教你的,在我这里他的话都不作数。” 她紫色的眼睛望着我:“你是我的眷属,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有我在。” “我来解决。” 我看着眼前的真,犹豫许久还是没能开口。 她对海祇岛相关的事向来三缄其口,而我在忤逆她的意愿,海祇岛中的事件牵扯到了天空岛,我不可能就此放过。 于是我向真道歉:“抱歉。” 她阖眼,连勾起的唇角都低了两个弧度:“是我还不能让你安心吗?” 我否定她提出的设想:“是我自己的问题。” “您已经做得非常好了。”我盖住她的手:“真,你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神明。” 神明叹气,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话了。 “我不会阻止你,千鹤。”真并没有放开我的手,对我刚才的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只是再次叮嘱我,“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但你要记住,你身后有我在。我在天守阁,天守阁就永远是你的家。” 在雨夜中,一架车马形单影只出了稻妻城。 与挚友相会的柳桥卓人回到家里,他今天没能等到恋人回到府邸。 第二日一早他来到天守阁,只见到紧闭的阁门。 将军不在的时候千鹤大都守在这里,可紧闭的大门代表今日这里没有人。 二楼的窗打开着,从楼底下看不到上面坐着的人,但整个稻妻都知道,天守阁从第二层起往上是将军的私人空间。 “千鹤往南去了,如果你脚程够快,应该能赶上她。” 柳桥卓人没有计较为何身在前线的将军会出现在天守阁,他朝鸣神拜谢,启程赶往南方。 真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把视线投向天边的飞鸟。 她的千鹤现在飞走了,不过没关系,来年春天她就会回来,就像天边的鸟会归巢。 至于她套出来的那些话……只要千鹤不打算说,她不打算追究。 澎湃的海水怕打着海岸,浪花自碎石处卷起,飞溅着沾湿我的衣角。 稻妻境内都不算安稳,海祇岛自然也包括在内。 前来接应我的探子带着我一路畅通无阻:“珊瑚宫的现人神巫女已经启程去处理岛上怪相,所以封印大阵近日防守不算严密。” 我紧了紧身上的披衣,毕竟这一路实在太过安静了:“等过了今日,你就想办法回稻妻城吧。” 坐落在珊瑚宫正下方的月浴之渊被重重封印加固,守护着地底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样隐秘的事情,必定是珊瑚宫的现人神巫女代代相传的东西,怎么会轻易被来自稻妻城的人探听到。 我在渊海前停住脚步,朝身前领路的人道:“你先走吧。” 不过无所谓。 我想要再见一次我转生到提瓦特之前交易过的那个人——亦或者是神。 毕竟我们当初提到的代价里并没有我的本名这一项。 朝下的路不算好走,一路上没有看到人影。 等到我终于来到封印近前,那里正有人等着我。 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人身份并不难猜,她甚至还特意撤走了这里的人为我开路。 “稻妻城有能力在我海祇岛布局的人不多,我刚把消息传出去,您这就赶来了。”她回头,“久闻千鹤公主大名。我来给您送月浴之渊的钥匙。” …… 我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那个人,那个送我转生的人,她喊我——****。 身边的景色似乎在倒退,我看到月浴之渊的封印、珊瑚宫奇特的风景、扑打在案上的浪花。 我站在前往海祇岛的渡口,再次远隔重洋眺望远处的岛屿。 有谁在我耳边说话。 “不要追寻,不要探究。” “不要出现在祂目光之下。” 是谁在说话呢? 祂又是谁? 有谁扶住了我,在我耳边喊我的名字。 “……千鹤?”
第27章 等我醒过来,不出意外见到面前坐着的柳桥卓人。 看来我没有听错,只是他在这里,必然是真将我的行程告诉他,所以我的隐瞒根本没有任何用,关于我要来海祇岛的消息,真心知肚明。 我把柳桥卓人关在门外,仔细检查袖里乾坤,发现里面装着的与月浴之渊的钥匙不翼而飞。 …… 传信的雀鸟带着我的亲笔信飞往海岸另一边的海祇岛。 我要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所幸两地的距离足够近,回信第二日就传到我手里。 探子问我什么时候能到海祇岛。 将信纸毁尸灭迹,我推开暂住客栈的窗深呼吸,放飞通知暗探从海祇岛撤离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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