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桥卓人没问我都做了些什么:“接下来无论你要去哪里,都由我来护送你。” “不必了。”我揉了揉太阳穴问他:“你是什么时候赶上我的?” 柳桥卓人道:“你的特征并不算难寻,店家说你刚离开不久,我到岸口正好遇到你昏迷。” 他试图继续劝身边的恋人:“无论你要赶着去做什么,都不能忽视自己的身体。” 我望着窗外沉默,尔后眯眼道:“不去了。” 我起身,将手递给身边的柳桥卓人:“我们现在回稻妻城。” 来这一趟,非但没有解决已有的问题,反倒是有了更多的谜团。 我不知道说话的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她让我躲的人是谁。 这就好像是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和整个世界其实都格格不入。 记忆再一次告诉我,我来自世界之外,在提瓦特流浪已久。 不过没关系,我还有真,天守阁还是我的家。 柳桥卓人不明白恋人为何轻易就放弃了本来的目的,但他本就不希望对方以身犯险,毕竟人已经到这里,目的地只能是一个地方。 他接住递过来的手,带着爱人披星戴月踏上返回稻妻城的路。 并不擅长安慰人的男人在发现爱人的沉默后为对方讲着他一路的见闻,还有他和挚友镰井先生。 “在今年的比试中,我终于略胜镰井一筹,赢下了比试。妖怪之力不容小觑,但人类的剑术亦可以斩断前路上的一切荆棘。” 听到这里,我附和他:“确实,人类就是可以创造奇迹的种族。” 在我的记忆里,另一个没有神明的地方,那里的人仅凭双手便改造了世界。 “不过下一个十年再次见面时,我与镰井先生之间的胜负就难以预料了。”柳桥卓人并没有避开这个问题,他在衰老,而对方的寿命却还有很长。 我宽慰他:“没关系,只要不留遗憾就好了。” 这也是在提醒自己。 我不想在自己和真相处的这段时间留下任何遗憾。 可惜天不遂人愿。 在我回到稻妻城不久之后,海祇岛以镇物失落为由在南方掀起叛乱。 我不知道在海祇岛帮助我的那个人是谁,祂又为何能够操纵时间。 ……钟表的指针往前一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还记得和那位现人神巫女的约定。 本来我们已经约好,她给我渊下宫的钥匙,我来帮助她解决海祇岛近期所需要的的各种物资。 现在看来,我在走之前给她的那封信非但没有取信于她,还将自己的把柄送到了别人手里。 至于那镇物此时应该就在珊瑚宫那位现人神巫女手里,所谓的宝物丢失只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挑起战争的理由。 海祇岛日子难过,整个稻妻又能好到哪里去,可那位巫女依旧选择在此时选择转移内部的矛盾。 我转头望向真:“您不惩罚我吗?” 毕竟把战争由头递给对方的人是我。 “惩罚的前提是你做错了事。”上首的真闻言并未抬头,“就算是你的错,眷属的过失神明自然也要担负相应的责任。” 真难得拉下脸,她不知道自己的眷属是在哪位同事那里被打磨成了这个样子。 果然,下次见面的时候还是让影揍他们一顿吧。 柳桥卓人昨日已经启程前往南方戍边,所以今日家中没有人等我。原本就清净的宅邸一时间显得颇为寂寞。 屋外栽种的樱花在廊下堆了一层花瓣,今夜月缺,但抬头就能看到月亮前方有东西遮住了皎洁的光。 宛若亘古不变的天空岛依旧漂浮在七国上空。 在夜幕之下,稻妻的土地上战乱频发,今年妖怪们也受到战争影响,镇守之森甚至没有举办三川花祭。 提着酒来的狐斋宫推开坐落在距离天守阁不远处的府邸大门:“老远就看到你坐在那里伤春悲秋。” 她将手里的酒壶扔给我一只,没等主人邀请就坐在廊下:“这是清酒,不会让你出糗。” 看来今年妖怪们都没有回稻妻城,连狐斋宫这个朋友众多的大妖怪都跑到我这里来排遣寂寞。 我打开手里酒壶的盖子,闻着里面飘出来的酒香:“那我就陪你喝两杯。” 说是两杯,但酒到嘴里就没了个定数。 最后我们互相枕着肩膀躺下。 伸手拨开在我脖子上乱蹭的耳朵,我抬手敲了敲狐斋宫的脑袋,她也不甘示弱,伸手朝上把被我压住的头发给救出来。 我趁机揉了一把觊觎许久的毛茸茸,发现这双耳朵摸起来手感绝佳。 狐斋宫排掉的作乱的手,扭头留给我一个后脑勺。 境内四方生灵皆苦,人妖都不能幸免。 我和狐斋宫已经称得上是颇为好运。 至少我们的朋友都还在。 由于魔神残秽作乱,这次的战场旷日持久。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影跟千代,还有向我辞行的柳桥卓人。 天守阁中的真叹气:“上一次残秽作乱,战争持续了将近二十年。” 二十年于她来说宛如弹指一挥间,但千鹤不一样。 “二十年啊。”我坐在真对面,随她一起望向窗外。 那真是足够久,是可以贯穿人类半生的长度。 稻妻的人民还要流离失所多久呢? 没人知道这次战争还要持续多久,但我只能尽所能让稻妻的子民过的好一点,再好一点。 向战地家园被毁那些子民倾斜的资源为我赢来流水一般的赞誉,他们歌颂神明的功德,现如今会把我的名字放在神明之后。 这是极为新奇的体验。 原来做好事不一定非要不留名。 隐姓埋名的人获得了高洁的志向,可除此之外只落得一身空。 而现在的我却足以站在真身后。 所以在归离集时做错的那个人一直是我。 神明看到她的眷属释然,然后放下。 真掩唇轻笑。 她终于剥去宝物的外壳,擦干上面的灰尘。 身姿优雅的鹤怎么能背负着山一般的重量而活呢,她的千鹤哪怕已经美貌不再,却终于焕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 那是她给予的祝福,无论往后再轮转过多少年,留在对方身上的东西都不会再度改变。 战争结束在我六十岁那年。 彼时出征的影和千代终于回到稻妻城。 我还记得她们走时我刚生出白发,现如今我的发丝中甚至难寻黑色。 狐斋宫在当晚为我将头发染成黑色,然后一行人像初聚时那样再次聚到一起。 一切与我记忆中的场景都颇为相似,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吹笛的真,观赏的影,舞剑的千代,还有带着我一起跳舞的狐斋宫。 但我回到府邸,看到与我一般鬓发皆白的恋人。 一切都没有变,一切都在改变。 我将手递给柳桥卓人,没有找到他常年挂在腰间的佩剑。 我们都在变,但时间留给长寿种的变化实在微小。 第二天,天守阁中的真告诉我说:“我知道你向来最喜欢三川花祭,就托狐斋宫以她的名义宴请群妖。今日镇守之森有夜宴,千鹤,再去好好玩一场吧。” 神明的手拂过我纯白的发,她将我今日的公务揽下,笑着说让我去找狐斋宫。 我已经足够幸福了,不是吗? 这次的庆典没有狐斋宫带着我,我已经学会她当初所施的幻术,甚至学会如何在不惊动主人的情况下进入妖怪们的结界。 其实我已经不大能记起第一次见到的那些妖怪们,逛了一圈下来只认出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猫又。 它似乎也认出了我,还跟我打招呼:“好久不见啊,人类。” 于是我也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这位妖怪大人。” “你看上去已经老了。”它丝毫不关心自己在戳人痛脚:“怎么狐斋宫和镰井都要交人类朋友呢?你们跟我们完全不一样,几十年就会死,这么短的时间能留下什么?” “喂,人类,你知道吗?” “能留下什么呢?”我靠在它身边,手中的折扇撑起下颌,“是缘吧。” “你看,我能和你遇到两次,也是一种缘分,不是吗?” “人类真是奇怪。” 它这次没走,盘着身子把尾巴也圈起来,在我身边打盹儿。 我已经没力气参与这场狂欢了,所以就留在这里远远看着妖怪们聚首。 他们这是精力充沛呀。 后来又过了多少年呢,我也记不清了,总之天守阁外的樱花似乎开谢过好几次。 在身为千鹤旅途的最后,我先是送走了年迈的挚友与恋人柳桥卓人。 然后我跟千代告别,在影向山的鸣神大社也为自己挂了一枚亲手制作的御守,最后跟狐斋宫一起喝酒。 在神明赐给我的府邸中,真握住我的手。 我跟她说再见,还是没有忍住问她:“在百年之后,您再次想起我的时候,我能否给您带来真心实意的微笑呢?” 真的声音落在我耳边时像是隔了一层极厚的门板:“当然。” “千鹤,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无论你还要走多远,都别忘记,天守阁永远是你的家。” ……那就好。
第28章 我无法评价自己的过去。 不过聪明的椿花今日是把他那七窍玲珑的心肠丢在神里府上了吗,居然真的顺着八重神子的话接着问我这样的话题。 我以为自己一直将态度表现得十分明了。 关于他暗中调查那些往事我都不会追究,只要他不把那些东西摆在我面前。 刚走到庭院中的八重神子伸手将院子里开的正好的绯樱绣球折下来一枝。 虽然她与这位千鹤殿下相处时间还不算久,但狐斋宫口中有太多这个人的故事。而那些事无巨细的故事足够她从中抽丝剥茧了解到一件事。 那位看起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故人在身前划了一道线,被圈在里面的人会被无条件包容,就像她现如今能常站在这里无外乎是沾了昔年天守阁中另外三个人的光。 只是不巧,神里家那小子刚够到那条线,今天就彻底把自己给送出局了。 耸拉着狐狸耳朵的宫司大人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留恋地踏出大门。 人类一生短短几十年,做什么非要想不开去探寻那些本就不该为人所知的隐秘呢? 神里绫人没有听到回话。他盯着面前的恋人,看她阖眼沉思。 许久后恋人的眼睛再度望向他时清明平稳,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可惜时光无法倒流,已经问出口的话也无法再度收回。 安静的室内只剩下我指尖轻点在桌面上的声音。 神里绫人指尖夹着的棋子“啪嗒”落在棋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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