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才额上瞬间冒出冷汗,他嘴硬道:“不瞒老爷,麻光欠我二伯银子,地是抵债的。” “哦?既如此欠条何在?” “当初、当初是口头约定……” “张才!”林隽懒得跟他绕弯子,举着/枪对准他:“你想清楚了再说。” 黑黝黝的枪口仿佛一张噬人的大嘴,张才砰的跪到地上,邦邦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说,我说。是麻光那日喝醉后二伯趁机骗他签下契书,麻光给不起酒钱,自己说的要卖地的!我们只是、只是顺应他……” “人家说了只卖一亩,你这上面怎么写的?十亩!你们野心不小。”林隽用枪指着他:“还有这文书是怎么办下来的?一一道来!” 张才忍着恐惧将二伯收买县衙书办的事情全盘交代。 此事就此清晰:张家开了个小酒馆,麻光喝酒没钱便说要卖地,张家趁他们不识字写下天坑契书诱其签下,随后贿赂衙们书办办下这个一看就不是正常买卖合同的书契。 而布朋一家只以为张台钱给少了,在张家打伤了人,张家聚集族人烧了布朋一族的山,两边各有不妥之处。 布朋此时才听明白,跳起来:“什么!十亩!只卖一亩!骗人!奸民!” 林隽抬手:“噤声。” 布朋竟也默默住了嘴。 林隽想了想,说:“此文书为不平等书契,布朋退还十两,契约就此作废,此是其一。你们一个伤人一个烧山,布朋便去照料张台直至痊愈;张家则要在烧毁的山头补种树苗,成活率超过八成作数,以偿其损失,此是其二。今日两边各有损伤,便互相赔礼道歉揭过此事,日后不可再寻衅滋事,此是其三。稍后本官会与通海县令说明此事以作备案,诸位可有异议?” 张才战战兢兢的说不出话,机灵青年忙点头:“无异议,无异议。”枪/口面前哪里还敢表达不满哦。 布朋双眼茫然:“老爷,说、慢些。”没听懂呢。 “……” 林隽少不得掰开揉碎的将结果与他讲来,最后问:“你可同意本官的判定?” 布朋总算听懂了,转头与白马兹莫叽里呱啦翻译了一遍:“……就是这样,白马兹莫,里面有没有陷阱?” 白马兹莫勾起嘴角哼了声:“还算公允,只是你们家还能掏出十两银子?”恐怕麻光那酒蒙子早就将钱花完了。 布朋挠头:“我藏了五两,兹莫,您借我五两呗?” 白马兹莫:“……好罢。” 林隽耐心的等他们说完,布朋咧嘴跑过来对他说:“同意,我同意。”说完他看了张才一眼,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等着老子伺候你伯伯,哼。 双方均无异议,各自道歉完毕。林隽也不在乎他们诚心不诚心,就此写下文书交由毛山快马送往通海县。 目送两拨人离开,林隽拧眉,没想到刚来就碰上这么一桩事。每个族群好坏均有,但汉民与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免不了因文化不通而产生的各类摩擦。欺负土著居民不懂汉字而坑蒙拐骗的事恐怕不少,若不加以矫正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第142章 副手 处理好这桩纠纷,他回到马车旁,青知倏的钻出一个脑袋:“林大哥,前面发生什么事了?你开/枪了?”他也想摸枪呢,可惜嫂嫂不让他们下车。他摇头晃脑的遗憾极了:“该叫我过去帮你嘛。” 黛玉也好奇的望出来。 对上两双期待的眼睛,林隽承诺:“到地方了让人教你们用。” “好耶!天底下再没有林大哥这么贴心的哥哥了!” 林隽笑眯眯的看着两个聪明小孩儿,说不得用着用着就琢磨出更便携的□□管武器呢? 留毛山去通海县衙送公文,他们则继续赶路。 没走出几里,前面车夫又“吁——”的一声慢悠悠停下车,“大人,前面有人拦路。” 谁啊。 林隽还没来得及动作拦路之人就三两步跑过来,被毛江挡住也不怕,对车厢里喊道:“大人老爷,是我啊!” 这蹩脚的汉话一听就是布朋的声音。 林隽下了马车,示意毛江不必紧张。布朋见他出来高兴的举起一个藤蓝给他看:“道、谢!” “调解纠纷是本官分内之事,不必如此客气。” 布朋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嘴里念叨着“苦荞粑粑,赶路、好吃”,直将藤蓝往林隽手上递。林隽见里面没什么贵重物品,实在推辞不过,只得接下。又从车里取出带的肉脯零嘴儿递给他:“你也尝尝我家乡的美食。” 布朋眨眨大眼,这个新老爷和以前的官都不一样,好亲切哦。他咧嘴:“好!” “老爷、去、临安府?” 林隽点点头:“你回去吧,就此别过。” 布朋一把撑在车架上:“我、带路!我熟!” 林隽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最终林隽还是没有拗过这个动不动装傻的倮族青年,布朋积极要当向导,林隽却没打算让他白干,约定了向导费才点头答应其同行。 “好、好吧。”布朋“唉”的叹了口气,看向林隽的目光还有些受伤。 有个当地人作伴,林隽正好向他了解些本地的情况。带他去后面那辆马车,青知也小尾巴似的跟上来,与布朋大眼瞪小眼瞧了好一会儿,随即摊开手,手上是一块油纸包的有些融化的朱古力:“请你吃糖。” 布朋一点不客气,笑呵呵的剥了放进嘴里,瞬间被其丝滑浓醇的味道征服,“真好吃!” 两个很快打成一片,青知饶有兴致的教其说汉话: “这是朱古力。” “猪?” “朱古力,这样写哒。” 布朋摇头:“不认识,你们汉字、块块、难认。” 林隽问:“你学过汉字?” “不学,要学。”布朋叽里呱啦的冒出一阵倮倮语,见两人迷惑不解,急了:“要学,你们——” 林隽双手下压:“淡定,来来,我问你答。” 布朋瞪大眼看向他,“你问。” “你可会写倮族文字?” “当然!”布朋骄傲的拍拍胸脯:“我是要当、布摩的人!” 他比划着给林隽介绍,所谓布摩能司祭祀、决占卜、主盟誓;还能管理、调节、教化族人,身具多重职责,类似于一族的长老、师长,在倮族中地位十分崇高。 而布摩通常以世家传承为主、拜师继业为辅,布朋就是一位少见的非世家出身却拜了一位布摩为师的奇男子。 “外人、多,以后更多,要学你们的话、字。” 林隽听到这话挑眉,怪不得布朋会说汉语呢。没想到这位看着傻乎乎的青年也有细腻的一面,眼光更是长远,能察觉到中原移民将会越来越多从而主动学习汉文化。 三人聊了一路,通过布朋林隽总算对本地倮族生存情况有了大体的了解。因着倮族人嗜酒,汉民总喜欢在其醉酒后骗人签下不平等契约。张家这种将‘一亩’写作‘十亩’的常有,更有以酒肉诱骗倮人欠下高利贷、在倮寨中放高利贷、讹诈之恶事,这些年不良移民对土民的欺骗、压榨愈演愈烈。 “山伯兹莫家有汉人入、入赘?做官,抢田,放债。”布朋说到愤恨处狠狠拍车架:“无耻奸民!” 林隽弄明白了,隔壁广西府十八寨所中有一位叫山伯的土司家前些年迎了个汉人做上门女婿,此人通过岳父当上土官后在寨中包揽诉讼、放债,无恶不作,甚至恩将仇报侵占了土司家的田地。 林隽:“……”从古至今凤凰男都要不得啊。 连土司都能算计,可见移民有多厉害。 而布朋所描述的倮民与京中朝廷了解到的倮民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大部不同。他们未开化是真的——人被分成了五个等级,至今还是奴隶制。但基本算得上民风淳朴,不然怎会被移民欺负至此。 而人被欺压得很了总会反抗,看看布朋连汉话都说不明白的样子,其他人恐怕更好不到哪里去,到时在官方面前有理也变成无理了,名声也跟着坏了。 林隽思索片刻,大概有了解决移民欺压倮民不识汉字诱哄签约的办法。那便是给各州县下令但凡汉倮签约必须有汉、倮两种文字的契书;二者签约必须双方亲自到衙们书办处办理,且书办需确认倮民状态清醒。 想来如此应能挡住大部分倮民被灌酒签下不合本意的契书。 至于剩下的——他看向布朋:“你想去临安儒学读书?” 布朋瞪眼:“你、你怎的知道?”他确实想进临安的书院学习呢,可惜书院基本只收汉民,少量的倮民不过是几个长官司家里的孩子。而他们竹山寨只是一个小寨,白马兹莫刚继任不久,在长官司老爷面前说不上话,没资格送他去读书。 林隽笑了笑,布朋这小伙子看着莽撞其实粗中有细得很,巴巴的硬要跟着他们走必然是有所求了。加上他言语间透露出来的对书院的向往,轻易便能猜到其目的。 上学嘛,当然要鼓励。 林隽道:“你准备着去书院读书罢。”希望有布朋带头,其他倮民也能积极入学。罗罗族毕竟是少数,要想不被移民欺负最好就是多多的了解汉文化,知己知彼。 布朋听了高兴得了不得:果然白马兹莫叫他黏上来是对的! 轻易达成所愿,这位倮族青年觉得新知府真是个好人,也愿意与他多说一些本族的事情。他鸡贼的很,难得碰上一行‘好’汉人,逮着机会便找青知宝玉说话,暗戳戳的练习官话呢。 别说,有青知这样好为人师的小老师指点,布朋的官话突飞猛进。 得知宝玉是个能用花儿调出胭脂的高手,布朋拍着他的肩膀:“宝兄弟,你可算来对了!我们这儿,花多!特别是红玫瑰,下月就能开花!好看得很!” 宝玉闻言双眼放光:“当真?玫瑰花香气馥郁,用来做香膏也是极好的。布朋大哥,你快给我介绍介绍本地都有哪些花?” “你们汉民最喜欢的玉兰、兰花有,映山红有,茶花、百合……”布朋一一数来,咂咂嘴:“多得很!美得很!” 宝玉听得一脸向往,布朋见他脸色不好,跳下马车在草丛里寻摸了几株当地的药草,吩咐:“泡水喝了就好。” 果不其然宝玉喝下草药水下午脸上便有了血色,精神头也族了。不时与布朋一起下车观察路旁的花花草草,对临安的植物做了深入了解,可以说收获十足。 这日一行人总算到达临安府城。 林隽掀开车帘,但见通往城门的官道上热热闹闹,车水马龙。不由得点头,不愧是‘金临安’,当真繁华。 他们在这边尚无居所,便直接驱车去了府衙。 临安府同知魏先今年五十二,官做得不好不坏。上一任知府病退后他对知府的位置颇有些势在必得,吏部那边也上道的早早打点了。临安虽富却还比不上中原其他州省,又在西南边陲之地,据他所知很少有人愿意下来。而自己不同,以往任职的都是穷县,这地方算上好的去处了。他这个年纪也不想着再拼一把了,就在临安养老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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