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位新帝也是在民间行走过的,他了解到为防作弊科举考题愈发走向偏狭,特意嘱咐各省考官“考试固当避熟习拟题以防抄袭,然亦不可割裂牵搭致碍文义,必须意义联属,血脉贯通2。取士之文,务要平实尔雅,裁约就正3。”太上皇听闻此论也颇为赞同。 应天府是江南学风最盛,学子最多的省。新帝对此地十分看重,特意派遣一位作风清正的考官前来主持,所以这次乡试题目才这么‘正常’。 林隽在心里默念,“夫徐行者,岂人所不能哉?所不为也。尧舜之道,孝弟而己矣。4”这句话出自《孟子·告子章句下》,说尧舜成功之道在于孝顺父母、尊敬兄长。 这是个讲孝悌的题目,属于科考里的高频考点了。林隽刷过不下百道这类题目,答起来行云流水。 截上题最忌连上,他思考片刻,有了灵感,在草稿上写下一句:自然之性,非人所难行,圣人之道不外乎是性5。《四书》推崇朱子《集注》,他这样破题也符合朱注。 承题直接引用《集注》:夫孝弟者,自然之性,人之良知良能非有所难行也……6 …… 后股两句一言人道之极,率性以尽乎爱敬之道而已矣,一言人伦之至,亦惟率是性以尽乎亲长之道而已7,两两相对。 随后收结回应破题。 检查有无避讳的地方后,他用端正的楷体将其仔细誊写到试卷上。 接着构思第二道题目,拟完草稿,午时已至,考场里售卖食物的军爷开始行走。 林隽吃了一些自带的糕饼,随后含着一片人参补元,他吃得不多,将将满足身体的基本需求即可,尽量减少去厕所的次数。 黄昏时上面发下三支蜡烛供夜间使用,至于巴掌长的三根蜡烛够不够使用两夜,自己斟酌。 时间一晃而过。 十一日下午酉时初刻,锣声响起,兵丁准时收缴试卷交与受卷管,这一场总算考完了。 此时可以在贡院活动活动,林隽眼疾手快地跑去水井打水擦手脸脖颈,八月份的天气在狭小的空间捂着,人都捂馊了。 等他弄完,孔翎也过来排队打水,往日精致神气的年轻人此时鬓发散落,憔悴不已。林隽还未凑近就已闻到他身上沾染的茅厕味儿。 “……”林隽悄悄退后一步,不会是被分到臭号了吧?他露出个同情的眼神:“孔兄,辛苦了。” 孔翎无力与他分辨,他在臭号旁边熏染三天人都麻了,此刻恨不得一头扎进井里洗个痛快。 轮到他后孔翎拎起水桶就要往身上浇,林隽赶忙制止:“冷静,你这样风寒了如何是好。 孔翎满眼都是水,仿佛走火入魔。 眼看拉不住,林隽干脆伸出手臂凑到他鼻下:“你闻闻,这水井三年一用,从未清理过,香不香?” 林隽之前擦手时才发现水也不咋干净。 一股淡淡的水腥气混杂着淤泥味飘散,孔翎嫌弃地走开,总算打消了冲水的念头,皱起眉头勉强洗了洗手。 他长叹一声,飙出一句脏话:“妈的,太臭了。” 林隽安慰道:“想开点,下一场重新抽号舍,李兄呢?” 半天没看到李茂,两人一排排找过去,才发现他正凑到一群人后面围观八卦呢。 原来是有人脚臭杀伤力过大,坐他周围的考生忍了三天,此刻正揪着那名考生讨伐。 还有没考好嚎啕大哭的,精神恍惚念念有词的,吃坏肚子坚持不住黯然退场的,众生百态,不外如是。 看到这孔翎心有戚戚,瞬间觉得臭号都是小事,身体健康更重要。 李茂见着他们,激动的跑过来箍住林隽摇晃:“隽哥儿你的训练真管用,我有种预感,我们一定能考上!” 孔翎一把捂住他的嘴,咬牙:“你再胡言乱语。” 这话多招恨呐,没看到对面几人都对他们怒目而视了吗? “呜呜呜!”李茂瞪眼,扒开孔翎跳到一旁:“你好臭,哕。” 得知他被分到臭号,李茂指着他幸灾乐祸,“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孔翎白眼一翻,发出诅咒:“臭号轮流转,下场到你丫。” 林隽:“……”
第23章 再遇 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李茂有没有被分到臭号。 反正此后李茂给孔翎取了一个‘乌鸦嘴’的新绰号。 十二日考第二场,试‘论’一道、‘诏、判、表、诰’一道,考察考生是否具备做官的基本素养。 考完第二场,部分自知无望上榜的考生已经弃考了。林隽三人碰头互相鼓励一番,现如今谁也别嫌弃谁,身上的味道都不好闻。 最后一场十五日开始,这一场考五道策问,需要考生结合经史发表对时政的议论或建议。虽然文朝重视时文,但策论考察学子对安邦定国的见解,也是相当重要的一场。 五道题目,经史策一道,方略策、时务策各两道,经史策要求考生通过“劝君惜时”劝诫帝王勤政好学,成就一番事业。这都是老生常谈,林隽边答边腹诽:出得很好,下次不许再出了。 后面的方略策、时务策还算有趣,分别是对帅才、良将的探讨,以及对边疆的治理、西南夷的教化问题。 他挑了挑眉,去年寿朋第一次考察他就出过有关军事的策问,这一次的乡试又用整整两道题来询问武将人才方面的问题。 大佬们齐齐关注这块,只能说明——文朝边疆不安稳。 多想无益,林隽现在连上桌参与讨论的资格都没有,做好眼前的事才是正经。 三日后,贡院的大门开启,考生鱼贯而出,外面全是焦急等待考生出来的家人。 林隽深吸一口气,他的身体状况还好,就是被关久了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有点恍惚。 ……真的好像出狱。 德福他们来得早,挤在最前排,他一眼就看到面色苍白的林隽,挤上前不由分说一把将林隽背起来。 林隽:“……我还好,不至于。” 德福充耳不闻,将他背到马车上。又等了一会儿,李茂和孔翎的小厮才接到各自的主人,三人都懒得说话,哼一声打个招呼后就往住处赶。 回到小院后提前安排好的大夫给三人一一把过脉,托林隽考前带他们坚持锻炼的福,三人除了有些疲惫外都没啥毛病。 一人灌了一碗参汤,三名考生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能睡在柔软且宽敞的大床上太幸福了。 睡到日落时分,林隽被饿醒,让人叫醒另外两人,各吃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后又生龙活虎起来。 李茂就像高考完的躁动高三生,吵着要去秦淮河边看灯,拗不过他,三人结伴而行。 天色已黑,秦淮河畔却人流如织,车水马龙。 河边点缀着一盏盏灯笼,散发着暖黄的光芒。 李茂指着河面:“看,好多船。” 放眼望去,河面上飘着许多精美的画舫,画舫里不时飘出美妙的歌声,吸引游人驻足。 河边杂耍的、卖吃食的,应有尽有,热闹得很。 李茂兴奋的钻进人群里,不一会儿手上就挂满各种小玩意儿。 这种氛围就是要参与进去才能尽兴,林隽拉着有些抗拒的孔翎四处闲逛。 逛夜市的终极走向就是吃吃喝喝。 他们从这头吃到那头,正吃得兴起时,身后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大哥?是你吗大哥?” 好熟悉的声音。 林隽无语转身,看见歪歪扭扭挂在阿圆身上的薛蟠。 五大三粗一个汉子,将瘦弱的阿圆压得直不起身。 他冲薛蟠点点头:“薛大爷别来无恙。” 薛蟠醉眼里迸发出惊喜,嚷道:“我一看那背影就是你,大哥什么时候来金陵的,怎么不来找我?” 不待林隽回答,他颠三倒四的说:“大哥,我要去京中了,你让我找的东西还没找到,三叔叫我不要添乱,我哪里添乱了,都是他找打……” 林隽皱眉看向阿圆:“你家大爷又打人了?” 阿圆撇嘴:“这回是别人先招惹我们大爷的,他该打!受点皮肉之苦算好的,依照我们爷以往的脾性,没他好果子吃!” “……” 没出人命,该说他还算有点长进吗? 林隽让阿圆将醉醺醺的薛蟠送回去,薛蟠吱哇乱叫,伸着胳膊仿佛生离死别,“大哥——放开我,我要跟大哥说话!” 惹得四面八方投来好奇的视线。 林隽假装不认识他,从容地拐到一旁摊子上,拿起一个钟馗面具欣赏。 等他们走远,李茂捂嘴悄声问:“隽哥儿,他怎么叫你哥?看着不像个好人呐。” 浑身酒气的纨绔子弟,明显跟他们不是一类人嘛。 林隽拍拍他的脑壳,就着宵夜给他们讲古,听得二人惊叹连连。 次日,薛蟠不知怎么寻摸过来,林隽不得不将他让到院中接待。德福不怀好意地给他上了一杯李茂的去火茶,薛蟠接过茶牛饮一口,“呕——” “什么东西,好苦!” 林隽老神在在:“清热去火的好东西,别浪费了。” “是吗?我最近确实有点上火哇,德福小哥儿怎么知道。”薛蟠傻傻一笑,龇牙咧嘴的抿了一口。 德福:……呸。 薛蟠十分自来熟,叽里呱啦说些别后近况。 说着说着他开始抱怨:“我那三叔也忒啰嗦,但凡我要做什么就这也不行那也不妥,我在家里手脚都伸不开。” “哦?那打人又是怎么回事?”林隽双眼微眯,盯得薛蟠坐立不安。 他被林隽收拾了两回,对他又敬又怕又想亲近。 他讪讪的挠头:“嗐,都是那姓许的不知好歹要与我抢人,我先付钱买的丫头,凭什么他要把人带走!我就、就把他打一顿呗。” 薛蟠心虚的补充道:“我没下狠手啊,他就破了一丝油皮,我还赔钱了。”他想下狠手时想起林隽说的“打人者人恒打之”,突然感觉背后凉凉的,浅浅教训一下就放过他了。 这剧情怎么那么眼熟呢? 不就是冯渊案的翻版嘛。 合着薛蟠注定要与人争抢女子呗?避开冯渊又跑出一个许姓男子。 林隽上下扫视薛蟠,不应该啊,薛蟠对于这个世界有那么重要? 他沉吟片刻,“你再给我详细说一遍事情的经过。” 薛蟠老老实实的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讲出来。 “小安是谁?”林隽捋了捋,发现事情的起因就是这个小安数次告诉薛蟠皮里巷有一名绝色女子。 林隽淡淡地看了眼薛蟠,见到美人就挪不动腿的人没救了。 “是我三叔长随家的小儿子啊,可伶俐一个人。” 哦?
第24章 中举 原来薛父有两个亲兄弟,一母同胞的薛宝琴父亲以及姨娘生的薛蟠三叔。薛二叔主管外贸,薛父在国内经营。薛父去世后薛蟠还小,家里的生意大都是薛三叔和另外几房在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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