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且问你,是不是拿家里的钱出去放贷了?”贾琏知道这事不光彩,压低声音道。 王熙凤心里咯噔一下:“你从哪儿听来的?” “你只管说有还是没有?”贾琏咬牙,“这里只有咱俩,你说出来我来想办法。这事关系到我们的前程,你且掂量掂量。” 见此情景王熙凤自然明了他是听到风声了,一说起关系到前程她心里也有些害怕起来。 那日坐她旁边的小媳妇正是柳斓的妻子,两人有一起看‘球赛’的友谊倒交好起来。王熙凤敏锐的从她偶尔流露出的羡慕之情里发觉贾琏的差事确实很吃香,拿回来的银钱也多,里子面子都有,她自然是不敢为此让贾琏丢了差事的。 权衡片刻,王熙凤只得将事情说了。她眼珠一转,一头栽倒在贾琏怀里抽抽噎噎哭将起来,“周瑞家的说不碍事……太太以前也干过。你以为我当这个家容易么,处处都要钱。” 她半真半假的哭诉:“收成一年比一年少,还不得靠我东拼西凑的面上才好看,弄回来的银子都补窟窿了,我又没靠那个肥十斤八斤。” 凤姐儿哭得梨花带雨,妆也花了。平日里何等厉害的一个人,此刻扑在他怀里柔柔弱弱的,眼圈儿也红红的,显得十分的可怜可爱。 贾琏只觉心都化了,轻叹一声,捧着她的脸用绢帕轻轻拭去泪痕:“你傻不傻,你那姑妈既觉不碍事,怎么自己不做了?如今倒吃斋念佛起来。那毕竟是作孽的事,若是逼得别人卖儿卖女的还钱你亏不亏心?” 凤姐儿见他态度软下来,心里一松,十分不以为意:她向来是不信什么因果报应的。 贾琏何尝不知道她的想法,狠心道:“好比咱们大姐儿,若是被人逼着卖了你不心痛?” “谁敢?”凤姐儿柳眉倒竖,“我不揭了他的皮,你也是,做什么拿自己女儿说事呢?” “你心疼孩子,别人就不心疼自家孩子了?将心比心罢。” 王熙凤恨恨的不说话。 贾琏将她揽在怀中抚着背安抚:“这事别做了,本钱收得回来就收,实在收不回来也作罢,横竖我现在有俸银。”他将银票掏出来递给王熙凤,“你收着罢,也别补贴谁了,咱们大姐儿也要用钱呢。” 他迟疑片刻,到底悄声说:“帮着管一管还罢,劳心劳力做什么?我们横竖要回那边的。” 凤姐儿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惊讶挑眉。
第49章 海贸 “你这话说的,这官中的账以后也有我们一份,”王熙凤压低声音道:“我不看着,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道道?” 贾琏冷笑:“依你看,官中现在是入的多还是出的多?”他们夫妇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对府里的收支不说一清二楚,也能摸到五六分的。 府里大头还是靠庄田租金收入,至于贾母贾赦贾政的俸禄加起来一年也不过千把两银子,还不够他们各自的花用。 然而贾府里主子虽不多,上上下下的奴仆加起来却不下数百之数。加之贾府待下宽厚,每月的月银支出就是一大笔,每年收上来的几千两租子不过勉强能平了府里的花费罢了。 “这……总归是这两年年成不好。” “年成好又能多收几千?咱们的地都是有数的!你冷眼瞧瞧,咱们府里下人恨不得把七大姑八大姨都弄进来让我们养着呢,这个求了恩典那个得了赏赐,多的那一两千够不够用?”贾琏恨恨道,“主子尚且花不了几个,横竖都养奴才了。” “就是这个理儿呢,咱们府里实在用不了这老些人,依我的意思倒放出去一批才好,只太太说都是成例,不同意。” “既如此,你还有什么舍不得放手的?我看你也别想日后分账,不分债都是好的。” 王熙凤清咳一声,趴在贾琏耳边悄悄说:“你以为我为了什么?放贷是那边学来的,这还要本钱,周瑞那老不死的手里还有其他来钱的路子呢。” 她眼红道:“我隐约听了一耳朵,说太太私下里拿着老爷的名帖帮人打官司、争地,做一笔轻轻松松都是三五千到手、”这可是无本的买卖。 贾琏‘噌’的站起来,把个凤姐儿咕噜噜摔在榻上。 “你怎的、”王熙凤正要闹,却看贾琏脸色铁青,一时噤声。 “你、你说的是真的?”贾琏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喘上气来,抓着王熙凤胳膊着急的问。 “怎么,你不知道?”王熙凤撇嘴,“这事又不稀奇,谁家不要挣钱?” 贾琏怔怔地放开她,脑海里不住回想林表弟说的“一查一个准”、“现成的把柄”、“以前办你们没好处以后可不一定”。 完了。 他面色惨白的跌坐在地,这下全完了。 缮国公世子争地打死人,现在每日都被拱卫司的人押着去给那对老夫妻烧纸呢。 三十好几的人,脸都丢尽了,缮国公也许久没出门,听说是病了。 他们家以后也会如此下场么? “你怎么了?琏二?琏二?”王熙凤见贾琏木愣愣的没反应,吓得喊平儿:“快请太医,咱二爷癔症了!” “闭嘴。”贾琏拉住她:“别叫人,我没事。” 凤姐儿仔细看了看,确认他清明后眼角顿时滚下一颗泪珠,她偏头抹去:“你这是怎么了?我以后不做便是,何苦生这么大气。” 贾琏感受到她的关心,长叹一声,揽着王熙凤将林隽告诫的话说了,“我以为老爷与外官勾连就罢,没想到二太太这边行事也如此胆大妄为。”说是拿贾政的名帖,靠的还不是贾府的势?出事了他们一个都跑不脱。 “真碍事?”王熙凤原本还想将周瑞家的门路摸清后自己干呢,她若有似无的分辩:“他们从没闹出过人命的。” “谁敢保证?人又不是神仙,能算到所有事?石家那位能想到他手下会真打死人?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咬牙往肚里吞,也有拼了命要讨公道的!活例现在还在京郊磕头呢!” 王熙凤悻悻:“你冲我发什么狠,我又没做。” 那可不一定。 贾琏现在就是庆幸今日与她把事情说清楚,不然以王熙凤这个缺乏敬畏之心的样子,说不得以后比王夫人还胆大包天。 一时又感激林隽给了他一个机会,否则日后身上没钱用,他或许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搅和进去的。 “你只看我跟在上皇身边风光,底下多少人要把我拉下去自己上位呢。”贾琏苦笑道:“我也不要你们给多大的支持,安安生生不惹事就是烧高香了。” 王熙凤难得见贾琏这么一副脆弱的表情,心中柔软,忙不迭把他搂在怀里哄道:“我省得厉害了,你放心,别的不好管,我们自己的下人我一定好好约束。” 贾琏感动道:“有二奶奶这句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夫妻两温情脉脉的靠在一起,贾琏只觉这一刻比做什么都让他感到圆满。 -- 林隽此时正与吴二爷在八仙楼谈事。 吴二爷春风满面:“隽哥儿,这月才刚到下旬,你猜怎么着?我们布行的收入就比上月超了三成有余呢。”而且一直呈上涨趋势,丝毫没有疲软的迹象。 “恭喜恭喜,老百姓眼明心清,说明吴二哥家的布质量有保证。”林隽举杯祝贺。 “哈哈,你们读书人就是会说话。”吴二爷对林隽佩服得紧,这可不是一般的读书人,是活脱脱的财神爷啊。 闲聊一会儿后吴二谈起布匹海贸的事,咬牙道:“以前我们的棉布大多卖给佛郎机人,上次我们向西洋走得更远,结识苏丹人后才发现住在濠境的这些该死的弗朗机人对我们压价有多狠!本以为咱们的生丝、棉布高出市场价三成卖给他们就是大赚了,你猜他们在苏丹收购棉布给的价格高多少?” 林隽挑眉,听他恨恨的说:“一倍都不止!我呸,这些洋妖怪还欺瞒上我来了。” “于是我干脆让人把棉布卖给苏丹人,哼,让那些佛郎机人付高价去吧。” 吴二爷口里的佛郎机人即后世的葡萄牙、西班牙人,苏丹即南印度德里苏丹国。 前朝曾在满剌加与海上诸国做交易,奉行互惠互利的友好外贸政策。可惜自从文朝海禁,佛郎机人穿过好望角占领印度洋航线商贸,文朝商人在海贸上便不占优势了。 佛郎机人以濠境为据点,廉价收购文朝的好东西输送至倭岛获取银、麦、漆器、船材运送至西方获取巨利,从而一步步做大做强,开启大航海时代在世界各处劫掠。 “苏丹人亦不可信,他们也想垄断南洋一带的商贸呢。” 他心中一动,掏出小本本草草画出地图,指着西非一带道:“吴二哥,佛郎机人将东方的纺织品运去这片地区换取奴隶、黄金、象牙,获取我等无法想象的巨大利润。你们既然能冒险到苏木,何不自己打通这条航线?” “你看,这里是慢八撒,向南穿过这片区域即可,”他指着好望角循循善诱道:“只要征服这片风浪区,上面这些地方可是盛产——黄金哩。” 吴二爷呼吸微沉,脑海里计较了许多利害之处,半晌笑道:“隽哥儿懂得真多。” 林隽笑眯眯的说:“我也是与那些洋人打探多次才得到大致方位,他们当初敢用‘舢板’穿过这段危险海域,没道理我们的大船过不去嘛。” “此事干系甚大,我得考虑考虑。”吴二爷转着酒杯道。 “唔,理解。”林隽也不催他,笑眯眯的说:“还有一事,我与吴二哥出个主意,保证你的布料在海外的竞争力,只您也要帮我一个忙。” “隽哥儿需要我做什么?”吴二好奇道。 林隽竖起一根食指:“吴二哥要与我长期供应橡胶汁,价格可以随市价调整。”现在橡胶还很便宜,需求量上涨后保不齐产量不足会涨价呢。 “我听说苏木人在衣服上涂了它来防水,难不成这橡胶汁还有其他作用?”吴二试探着说。 “是好东西,吴二哥以后就知道了。” 见他不说,吴二识趣的不再追问,“只要能弄到,我保证给你供应上。隽哥儿,你说的好主意又是?” 林隽在小本本上寥寥几笔画出几块布料图样,他遗憾道:“就是没有颜料,效果看不出来。” 将本子推到吴二面前,林隽说:“你看,慢八撒那边的人喜欢类似这种方格、条纹样的花布,麻布毛料他们也很爱。苏丹的布料受欢迎就是因为这些充满‘异域风情’的款式哩,吴二哥是纺织行的专业人才,你们研究研究,打败苏丹不在话下。” 吴二稀奇道:“隽哥儿,你连这都知道?”这也过分见多识广了些,他都有些惋惜这么机灵的人不能在自己手下做事了。 商人就是要有敏锐的嗅觉,紧跟潮流才挣得上钱。在他看来林隽即便不做官,做生意也肯定是一把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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