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因秉性泼辣,邢夫人本来盘算着迎春太过温懦, 有她当陪嫁丫鬟才不吃亏, 岂料司棋竟誓死不从, 不愿成为迎春陪嫁, 被她亲妈关了起来。其后再三打骂审问, 方问出缘故,原来她竟然痴恋着姑表兄弟潘又安, 言道儿时在一处玩耍嬉戏,约定了非君不嫁非卿不娶。 时下男子娶亲不易,那潘又安之母是司棋姑妈,听说司棋竟有这般心事,喜出望外,忙遣了媒人前来说合。但司棋父母却咽不下这口气,执意不肯,反而想把潘又安扭送官府问罪,告他拐带女儿。 两家相争之下,竟因这件大喜之事闹了个不欢而散。潘又安人生得风流,心思活络,听得舅妈家欲扭送他见官,不顾死活竟急急忙忙逃走了。司棋哭了个肝肠寸断,方知潘又安是无情无义之人,从此心如死灰,只能由着贾家胡乱配了个小子,跟着迎春当了个陪房。 “你这样说也好。男人的嘴最是不牢靠,若他果真有心时,就该光明正大禀明父母,三媒六聘过来娶你,才见真心呢。如今却为时尚早,姑且知道这回事,平日里不给他难堪,倒还罢了。”茜雪最后说道。 时光冉冉,从京城到金陵,也不过十余日的工夫。官船刚在水边靠岸,赖大和赖大家的已是带了许多人,备了车子,在岸边恭候了。于是一行人和邱大人道别,欢欢喜喜进了金陵老宅。 金陵城中也有一座荣国府,是贾家老宅,平日里无人居住,只派了几房人打扫照应着。如今听说贾宝玉回来,赖大和赖大家的连年也不过,预先过来收拾,自是拾掇得颇为贴心,倒也不比在家时差。 故而贾琏和赖大等人只管打点礼物,拜望故交亲朋,宝玉只管闭门谢客,潜心读书。这般又过了数日,贾琏早从姻亲李纨之父李守中那里得讯,说县试即将开考,便依足规矩准备了履历,余者互结具结之事,在他们眼中自是小菜一碟,那想巴结贾家者不计其数,岂有寻不到保人的。 到了正式开考之日,江宁县考棚高搭,黎明未明便有许多车子载了考生在外等候。赖大亲自押车,贾琏亲自陪了贾宝玉赴考,直到木栅处,才递了考篮,目送宝玉入场。 如是这般接连考了五场。末场考完发案时,方知宝玉竟得了县试第七名,于是阖家欢喜,又急急遣了人回京报喜。宝玉却只当寻常事,遗憾道:“想不到小小江宁县竟然藏龙卧虎,我原以为我文章做得花团锦簇一般,是必然能得案首的,想不到强中自有强中手。” 赖大在一旁笑道:“哥儿这才发奋用功了几天!咱们这江宁县向来是人才济济,素有读书之风的。数百人一起考试,能考第七名,已是颇难得了呢。” 宝玉不答,心中只恐辜负了林黛玉期待,更加用心温书。时下读书人虽多,但一来恐不得名师授教,二来那书籍纸张亦要价不菲,平常人难以支撑,平时亦要为家境所苦。 但贾宝玉自是无这等烦恼,故而进境颇速。待到四月时府试,竟得了个第五名,看着又比之前更加进益了。贾琏、赖大等人又遣了人飞速报给京中贾母等人知,自家留在金陵城中,只待宝玉秋天院试之后,一同返京。 那金陵自古是烟花胜地,六朝金粉,贾琏虽然未曾携了妻妾过来,但那秦淮河畔,自有温香软玉陪伴,种种快活,不消细说。 赖大的二儿子赖尚桂却是连县试都未过,早早落榜了的。只是他也不见懊恼,只每日里依旧晨昏定省,向赖大和赖大家的问好,又说父亲和哥哥事忙恐不得闲,特意细细筹划过来,请阖宅的女眷一起去莫愁湖泛舟游玩。 赖大家的固然精明风光,却少有这般惬意时候,心中自是欢喜。因阖宅女眷都去,那晴雯茜雪等人,自是不好冷落的,于是竟都去了,只留下小丫鬟和婆子看家。金陵老宅人口简单,琐事亦少,故而也不曾出甚么乱子。 时下正是盛春之时,桃李芳菲,垂柳招摇,亭榭错落,碧波荡漾。赖尚桂彬彬有礼,站在船头和船夫小声说着甚么话,兴许是在商议船行路径,赖大家的志得意满,坐在主座上,仿佛自己已是老封君那般得意,赖尚荣之妻杨氏怀中抱着幼子,低眉顺目坐在一旁,赖尚荣的大女儿由□□抱在怀里,一脸惊奇望着这湖光丽色。 晴雯见惯了北地风光,初见金陵胜景,只觉妩媚清丽中又有些大气婉约,虽说京城中大观园亦是倾了许多人力物力才得成的,到底地方有限,又怎能及这莫愁湖的风光? 一时陶醉不已,只管和茜雪说传闻里莫愁湖的由来,却是梁武帝欲纳莫愁女为妃,莫愁女抑郁至死等,末了又道:“只是林姑娘也说了,莫愁女之由来,从来众说纷纭。梁武帝文武全才,笃信佛法,恐是后人以讹传讹也未可知。” 茜雪笑道:“正是如此。想来梁武帝贵为帝王,自然不屑如此。莫愁莫愁,若是事事及早谋划,又何至于发愁呢?” 秋纹在一旁坐着,不明其意,只管看着船外风景。晴雯却知茜雪言语里一语双关之意,遥遥看着船头的赖尚桂,心中好生惶恐:难道这辈子竟是他了吗? 想至此处,却觉得这般明媚的春光都似蒙上一层灰蒙蒙一般,颇为不甘,却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着甚么。 猛然间,赖尚荣的大女儿“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赖大家的高声呵斥,赖尚荣之妻杨氏连忙将怀中的儿子放下,转身过去哄女儿,竟是顾此失彼,颇为狼狈。 赖大家的在一旁冷冷瞧着,摇头叹道:“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出身,没见过甚么大场面……” 眼风凌厉,这般一扫,杨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晴雯、茜雪等人知道是赖家家事,自是不便参与的,忙手拉手起身,到船尾去看风景。正这般走动间,偶一回头,目光恰与船头的赖尚桂相接,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转开头去。 赖尚桂见晴雯这般模样,心中思忖她必是对自己有意,反倒笑出声来。 这般又过了数月,已是到了丹桂飘香、黄花满地的季节。这日贾琏打听得院试即将放榜,忙遣了人过去打探。阖家人皆惴惴不安,在那里等着。不知道等了多久,方有人从外一路小跑,大声报说:“第十名!第十名!宝二爷中了第十名!” 不过片刻的工夫,那荣国府老宅一重重门户俱开,无论是外头的男人们,还是内宅的女人们,一个个皆兴高采烈,欢天喜地起来。赖大一叠声地叫人飞马回京城报喜,赖大家的催着人去买烟花爆竹等物庆祝,又吩咐说要开几桌宴席,大家在一道乐一乐,贾琏已是在想着如何带贾宝玉去拜访李守中,如何谋个贡生之位了。晴雯、茜雪诸人听闻,心中都如一块大石落地一般,忍不住抱头痛哭,大有喜极而泣、苦尽甘来之感。 只宝玉一人容色淡淡,向那报喜之人道:“墨雨,你又说错了。又不是中了举人,怎好这般欢喜?”又道:“我已是殚精竭虑,怎地名次不升反降了?” 贾琏在一旁摇头苦笑道:“这却是你孩子气了。咱们金陵城是甚么地方?应天府一向文采风流,天下举人进士有半数皆出自江南,多少人皓首穷经,苦读几十年。你仗着祖荫,又生性聪明,才学了这么几年便中了生员,单这点已是强于我许多,又有甚么不满意的?” 宝玉摇头道:“二哥言谈了得,于世路上头何其机变。我岂能万一。” 贾琏听贾宝玉这般说,心中亦是欢喜,次日果然陪着他见了座师,又去拜访李守中,各种谋划,不一而足。直忙到八月间,才星夜兼程,带着宝玉等人返了京师。这年贾母的寿诞和中秋之宴,却已是错过了。 贾母一早得了信,虽宝玉是晚辈,不便相迎,却早在自己院中候着,一见宝玉进来,便老泪纵横,一把搂住,“儿啊”“肉啊”哭个不停,又向众人道:“当年玉儿他爷爷一心想着弃武从文,如今果然盼到承继家业的了!我贾家从此有指望了!” 王夫人等人听了这话,也不由得默默流泪,又是喜悦,又是感伤。
第124章 相谢 邢夫人、李纨、王熙凤和三春姐妹听说, 亦早早过来,贾宝玉少不得一一见过,只遍寻不到林黛玉, 忙问道:“怎地不见林妹妹?” 贾母听宝玉这般记挂黛玉, 面上不免微笑。王熙凤等人笑着告诉他:“太医院的王太医来了, 正在给林妹妹诊脉呢。”又说:“前些日子书信里原说你后日进京的, 不想你竟星夜兼程,提早来了。若是知道你今日回来,必是改日再请太医过来的。” 贾宝玉一惊, 忙问黛玉又患了何病, 王熙凤笑道:“你且别急,并没有病。说来也是怪了, 往年林妹妹身子病歪歪的, 半年好半年病的,今年竟是一概没犯。前些日子老太太想起来问时,也觉得奇怪, 这才请常与她看病的王太医过来, 也不过是问个平安脉罢了。” 贾宝玉听了,倒比自己中了生员更加欢喜,道:“想来便是那燕窝调理之功了!” 众人听了都笑了,王夫人笑道:“真真是小孩子脾气。若果真燕窝医得病, 世人竟不请大夫, 只一味吃燕窝了。” 贾宝玉还想争辩时, 早被贾母喝止, 贾母笑着向王熙凤道:“琏儿也回来了, 你们年少夫妻,倒不好因了我这老太婆耽误相见的, 快去看看罢。”又道:“这次他着实辛苦了,你和平儿倒是要多尽些心,好生养着才好。” 王熙凤虽一向胆大泼辣,听了这话也难免脸红,这些日子以来,她先后经历了几件大事,内宅之中的威望颇高,生杀予夺,何等快意,倒把那思念贾琏之心、夫妻之道淡了不少。只是贾母既已这般发话,自是不好不从的,忙答应了一声,便回去了。 这边贾母便将贾宝玉拉到跟前,问他一路见闻、县试、府试、院试之经历,其实上述种种早在贾琏送回家的书信里写得明明白白,此时嘘寒问暖,正是老人家待孙儿的一片慈爱之心。 贾宝玉生到这么大,头一回离家这么久的时间,久别重逢,心中自然欢喜。遂绘声绘色,向堂上众人描述一路南下之时河岸两边景致,说南京老宅众下人服侍之尽心,说童生试时候人头攒动的拥挤喧闹之景,又说金陵之风流繁华温雅秀致同京城大不相同…… 这般正说话间,薛姨妈也带着薛宝钗来了,贾宝玉忙上前见礼问好,薛姨妈和薛宝钗难免也说些恭喜之类的话。薛姨妈见贾宝玉南下去金陵一趟,竟出落得越发好了,身量比原先又高了些,芝兰玉树一般,不免多称赞了几句。 贾宝玉看薛姨妈的目光,却有几分像丈母娘看女婿一般,被她夸得浑身不自在,也只好敷衍几句,一抬头见林黛玉婀娜走来,向贾母等人见礼,不觉痴了,原本想说的话尽数忘了,只在那里看着林黛玉出神。 贾母笑着问道:“如何?王太医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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