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见贾母话里有话,问了一句,贾母却不肯将王夫人私自窝藏犯官之后妙玉和私自藏匿甄家财物这两桩事说明白,只含糊着道:“这些事你不知道,倒比知道更好了。你放心,你和宝玉皆是我心头肉,我岂有不为你们筹谋的。就连委屈你们收晴雯当义女,原也是想替你们多谋一条路的意思。就算他们皆获了罪,也必要保得你们平安才好。”
第218章 请旨 黛玉虽是个极聪慧的孩子, 但听了贾母那些抄家获罪的不祥之语,也只能暗暗震惊,事事听从外祖母的安排。贾母又说了些世道不好、教黛玉好生陪着宝玉温习课业等语, 黛玉一一记下了。 离开贾母屋子时, 黛玉看着这雕梁画栋、满院子的丫鬟婆子, 正是满目繁华、礼仪大家, 不觉有些恍惚,处处皆是钟鸣鼎食之家极盛之相,如何贾母竟说出这般意兴阑珊之语?转头又想起自己理家之时, 见贾家处处豪奢铺张, 费用极大,但进项不过岁租铺金等寥寥数项, 显见入不敷出, 勉力维持罢了,想到这里,又有几分佩服贾母的远见卓识。 因宝黛大婚, 此时早搬出了院子, 在荣国府里另觅了一处居所。这会儿林黛玉进了院子,才转过影壁,就见紫鹃正指挥着两个小丫鬟往里头搬东西。 黛玉心下奇怪,忙问缘故, 紫鹃悄声笑道:“如今太太吩咐宝二奶奶管家, 家中那些管家娘子们自是上赶着奉承。今日正好有人备了礼物过来, 偏生奶奶不在, 宝二爷便吩咐先收下了。” 黛玉便就着紫鹃的手看了一回, 不过是女眷日常使用的包头绒线等物,也只好给院子里的丫鬟使用, 再看两个小丫鬟手中抬的,是一大竹筐银霜炭,足有百来斤重。虽是微物,但粗粗一算,却也值好几两银子,不觉讶然,进了屋里便向贾宝玉问道:“如今凤姐姐多病,老太太、太太命我掌管内务,本是信任我的意思,如何好收下头这些人的东西?既是收了,将来如何才能秉公而行?” 贾宝玉正伏在案边写字,看见林黛玉进来,早将手中紫毫笔掷下,满面笑容迎上去。他正是喜不自禁,却没见到黛玉眉头早已蹙起,只管不以为然笑道:“这算甚么?常言道,清水无鱼。从前凤姐姐也是这般过来的。就连我在怡红院时候,也常收她们送进来的好处呢。倒不是为了那三瓜两枣,只为了和光同尘罢了。这满院子的老爷太太、少爷奶奶都收了,偏咱们不收,岂不成异类了?再者你刚刚接任凤姐姐的职权,若是一概不收,岂不是反寒了她们的心,教她们生疑?” 林黛玉听了这番歪理邪说,一时倒怔住了,想了半晌,才道:“虽是你家的旧例,但如今不比从前了,倒是要从我开始,改了这些才好。” 遂拉着宝玉的手教他坐下,将她看账之时见贾家如何入不敷出之事说了,末了又道:“但咱们家建一个大观园,赖家便建了一个小些的园子。咱们家为建这个园子伤筋动骨,将多年的积蓄花得七七八八了,他们家倒越发殷实了。你想想看,难道这建园子的花费竟是他们自己出的吗?虽说公侯之家,向来仁善驭下,但这些也太过了。说甚么清水无鱼,倒不如从我而下,防微杜渐的好。” 贾宝玉本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贵公子,从不肯将黄白之物放在心上的。若是旁人说这话,他必然听到一半,就拂袖而去了。但黛玉是放在他心尖尖上的人,纵然不顺耳时,也只有耐着性子听了,听到后来,渐渐心惊,不意贾家竟然衰败至此。 林黛玉又道:“只怕你还不知道,如今大太太和太太吵了一架,气得老太太说要分家呢。”又暗暗将老太太所说之语同他说了一遍,听得宝玉又是伤感,又是惆怅。只此事涉及家族前程,是一朝不慎抄家灭族之事,纵然贾宝玉再顾念亲情,却也无计弥补,只得听之任之,由着贾母做主了。 当晚贾宝玉唉声叹息,愁眉苦脸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了多久心事,末了方一把抱住黛玉道:“罢了罢了,他们闹归闹,我只要我们两个在一道,也就心满意足了。将来分家后,内宅皆是你的,你要如何行事,我无有不从的。” 林黛玉噗嗤一笑,道:“常言道,男主外,女主内。我自会打理内宅,但外头之事,你少不得也要挑起担子来,免得老太太忧心才是。” 宝玉忙用力点头,两人遂成默契,约定过几日将所收之礼一概退回,从此好将贾家那些雁过拔毛、处处截流的歪风整治了,也好兴利除弊,轻装上阵。 贾母说话算话,大房二房相争的次日,便入宫求见老太妃娘娘。老太妃娘娘出身甄家,同贾母颇有交情,听说贾母求见,慌忙引了进来。 贾母遂向老太妃言及大房二房之事。她自然晓得甚么该说甚么不该说,将贾赦疑与锦乡侯韩家等人勾结、王夫人偷藏犯官之女、窝藏甄家财物等事一概不提,只哭诉大儿子和二儿子反目成仇,大儿子和大儿媳一味算计她私房,二儿媳对她阳奉阴违,表面恭敬,私底下却事事瞒着她,甚至抬举怂恿袭人去勾引宝玉。 “家丑不可外扬,故而也只得藏着掖着,胳膊折了往袖中藏。直到如今孙儿宝玉成亲,才敢将这旧事说出。宝玉儿才多大年纪,便被她害惨了。这等儿媳,我又要她做甚?他们大房两房每日争吵,如今索性来禀明老太妃娘娘,只求老太妃娘娘下一道旨意,令大房二房分了家,也就从此落得清净了!”贾母眼中含泪,只管哭诉道。 老太妃听贾母所述之意,竟是当年太上皇在位时,一纸诏书令贾赦袭爵、贾政袭产,种下的祸端。老太妃娘娘当年亲手抚养太上皇长大,情分如同母子,又最体恤功臣不过,见贾母如此难过,心中颇为自责,向她道:“这都是太上皇当年在位时种下的祸端,倒教你白受了许多委屈。如今下懿旨令大房二房分家,倒也容易,但分家之后,你想来是跟着二房过,要如何和你儿媳妇相处?” 贾母先前铺陈许多,正是为了老太妃娘娘这句话,忙向老太妃娘娘求恳说,二房有个孙儿宝玉,极是聪明伶俐,最孝顺不过的,如今情愿将荣禧堂尽数让给二房,只消宝玉也分家出来,她住在宝玉家里便是。以后只管各顾各的,便是大房二房有了甚么罪过,也不至于牵连到她。 老太妃听了这话,才知贾母本意。论理,只大儿子和二儿子分家,本算不得甚么大事,贾代善死后便分了一回,剩余的只不过是贾母手中那些私房而已,她想给谁给谁,倒也不必求到老太妃这里。只是她以长辈之尊,硬要把二房的嫡子从二房里摘出去,分家单过,却有几分不近人伦,非要求一道特旨,才好开这个口。 老太妃也是久经大风大浪之人,但久居深宫,只知道体恤老臣,料着他们必然如从前一般安享富贵,却不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老臣皆落了一身罪过,面上虽荣华之至,心中却惶惶不可终日,大有朝不保夕之忧,以至于被逼做出了许多不忠不臣之事。 故而老太妃想来想去,竟想不出贾母大费周章,非要分家单过的用意,只当她一味偏疼外孙女,生怕林黛玉在王夫人处立规矩,受婆婆磋磨,这才不惜求到自己处。 老太妃思来想去,叹了口气道:“谁家的媳妇不是熬过来的……罢了罢了,你难得开口,便允了你罢。” 贾母松了一口气,对着老太妃千恩万谢,方告辞而出。临走时又到元春处略坐一坐,叹息几句,教她自己保重,便离开了。 元春因失了帝心已久,见贾母时不免心中有愧,偏贾母半句也不责怪,只教她保养珍重,越发摸不着头脑。直到贾母走后,元春还在那里愣愣出神,不知道为何,心中不安得很,偏生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直到了第三日,方见她带进宫的丫鬟抱琴,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向她道:“娘娘,大事不好了!我才打听道,那日老太太入宫,竟向老太妃娘娘求了懿旨,要大房二房分开单过,又说,要宝二爷也从家里搬出来,她宁愿住在宝二爷家里,受他赡养的!” 元春听了这话,如晴天里打了个霹雳一般,方知道不安从何而来。她低头想了一回,方苦笑道:“母亲糊涂啊!不知道她做下多少错事,才逼得老太太如此!”又道:“他们皆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只是我……本宫已是被他们全然放弃了!”说到这里,想起这些年在深宫之中所过的日子,处处谨慎小心,忍气吞声,事事皆不得自专,竟没有几日称心遂意的,不觉自怜自伤,滴下泪来。 此时老太妃娘娘的懿旨早已去了贾家,设香案接旨之时,贾赦和贾政两房皆有些意外。 贾赦早听邢夫人说了分家一事,只当是贾母欲要将私房钱分了,万万料不到她竟然去宫中请了一道旨意下来。虽是旨意中未说得分明,但这道懿旨一下,人人皆知道他不孝,为了些钱财,逼得贾母如此了。 贾政那边,更是惊诧不定,先前王夫人瞒得死死的,直到懿旨下来,他才知道此事,不免又惊又怒。
第219章 规劝 贾政心中愤怒已极, 脸上强撑着,直到同贾赦一起将那传旨的太监送出府门,才铁青着脸, 径直闯入王夫人院子里。 金钏、彩霞一干人见老爷过来了, 忙不迭向他行礼。贾政却看也不看, 当着许多人的面, 劈头向王夫人道:“你做下的好事!背地里到底干过些甚么,如何老太太竟招呼也不打,这般去宫中求了一道旨意?这让我还有甚么颜面?走, 你去跟我一起求恳老太太, 教她回心转意,老太太和宫中老太妃娘娘交情颇深, 再求一道旨意改口, 也非难事。” 王夫人自从阖家在前头接了那道旨意后,只觉得如同受了晴天霹雳一般。 她因是金陵王家出身的小姐,其兄王子腾步步高升, 将那富贵二字全占了, 故而贾母向来待她高看一眼,自她入门一来,便由她掌管荣国府内务大权。其后先后生了贾珠、元春、贾宝玉三人,各各皆是人中龙凤。故而她日子一向顺心, 和贾母婆媳二人倒也和睦, 虽有明争暗斗, 却从未撕破脸。如今这次分家, 也是邢夫人那边先闹出来, 她顺水推舟罢了。 但为何老太太入宫一趟,老太妃娘娘的懿旨里竟教宝玉也分出来单过, 命宝玉赡养老太太?这样一来,置她于何地?外头的人得了消息,必有疑虑,都会质疑她身为儿媳,难道不能赡养公婆不成?再者,那宝玉是她亲自养育的孩儿,她后半生的最大倚仗,竟生生被贾母夺了去,她将来又靠哪个区? 王夫人原本已是压了一肚子的火,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欲要找贾母争辩,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欲要写信回娘家求援,偏王子腾又不在京中,此事尚需从长计议,正在满心烦躁时,偏贾政闯了进来,劈头盖脸对着她便是一顿数落。 金钏儿、彩霞等避之不及,头一回看见贾政这般暴怒,都惊呆了。王夫人也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颤声道:“你——你——你竟对我如此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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