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君噎的脸色比老农方才还复杂。 老农诧异的声音传到地头上,韩嫣乐得趴在马背上。 卫长君找回自己的言语,道:“听说过豆腐,没想到跟卫——卫大公子有关。” “我们以前也不知道。去年进城卖红薯面粉看到个豆腐铺,进去一问才知道,那人是跟他亲戚去秦岭脚下卫大公子家学的。”看一眼自己的红薯地,“听说这也是卫大公子先种的。卫大公子真是好人啊。” 卫长君听不下去了,“多谢老丈。老丈,渡口的船何时过来?” 老农转向北,扯开嗓子一喊,惊得马躁动。随后老农咳嗽一声缓缓气,对卫长君道:“等一会就来了。我们坐船是人不满不开船。你们有钱人,多给点钱就行了。” “多谢老丈。”卫长君拱手道。 老农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卫长君到地头上,迎接他的就是韩嫣皮笑肉不笑。卫长君装没看见,夺走缰绳上马。韩嫣忙喊,“等等,卫大公子。” 地里的老农停下来,四周除了马蹄上什么也没有,觉着自己听错了。 “卫大公子好人呐。” 调侃声传来,老农循声看去,找他打听事的公子回头怒瞪,“你给我闭嘴!” “大公子生气了?”韩嫣拍拍马,与他并排。 老农想起什么,瞠目结舌。随后扔掉锄头跑过去,三人已到地边上。老农犹豫片刻就往家跑。 卫长君到渡口停下,不经意间回头,看到老农跟几个人说着什么,还往他这边指,“韩嫣,我觉着你离死不远了。”
第94章 筹建新家 韩嫣费解, 他又干什么了。 窦婴顺着卫长君的视线看到几个老农往这边指指点点,“你的一声声大公子,叫他们猜到长君是‘卫大公子’。久闻大名, 能不见上一见?” 韩嫣下意识问:“见他干什么?” 窦婴心梗,哪怕不想再提司马相如他也得说, “好比老夫以前很乐意见到司马相如。” 韩嫣大概懂了,“依您这样说,他们更想见到陛下才是。” 卫长君想到什么禁不住笑了。 韩嫣又被笑糊涂了。 卫长君也没卖关子,“见陛下做什么?看自家庄稼被他毁了多少,找他要赔偿?” 韩嫣哑口无言。 窦婴禁不住摇头, “长君, 你这张嘴,汲黯见了都甘拜下风。” 嘟嘟调出汲黯的资料。卫长君在韩嫣和窦婴眼里是不出门也能知道天下事。以免他人设崩塌,还检索出窦婴和汲黯共同的熟人灌夫。 卫长君道一声“多谢夸奖”, 满脸坦然,甚至有些得意, 差点没把窦婴气得跌落下马。 窦婴没好气道:“你这个脸皮不为官可惜了。” 卫长君笑道:“你这个脾气也得亏早早退下来。否则就凭这句话,您有多少条命也不够他们算计的。” 窦婴就知道说不过他,“老夫不跟你扯这些。” 卫长君到他跟前,“你说汲黯——” “做什么?”窦婴一脸警惕。 韩嫣见状差点笑跌下马,“卫长君啊卫长君, 你瞧瞧把咱们魏其侯吓成什么样了。” 卫长君回头瞪他一眼, 少说两句能死? 韩嫣闭嘴——看戏! 卫长君打马靠近窦婴:“汲黯是您朋友?” 窦婴下意识打量其神色,他确定今天之前从未跟卫长君提过汲黯,这小子又听谁说了什么,“何以见得?” 卫长君再次开启神棍模式,“汲黯官不大, 名气不小。我母亲都知道他是位敢于直谏的诤臣。还有一个人名气也很大,灌夫。这个人我是去年除夕回城过节的时候听我大妹夫说的,他之前的太仆就是灌夫。听我妹夫说你们也有交集。朋友的朋友不就是朋友?” 窦婴放松了警惕,“以前有过几面之缘。但关系尔尔。” 韩嫣到卫长君另一侧。乡间小路过窄,韩嫣小心避开低陷处,“问他不如问我。” “你们很熟?” 韩嫣点头:“汲黯此人确实不畏权贵。但为人也极为傲慢。跟他脾气相投的,杀人放火他也能把对方当成至交。你这样成天挂着笑,八面玲珑的,他绝对不喜欢。我劝你有什么小心思也趁早憋回去,否则朝你脸上一巴掌,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圆滑?”卫长君问。 韩嫣跟“圆滑”不沾边,但他不喜欢这个词,“我知道你与人为善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懒,且懒得计较。但别人不知道。” 窦婴赞同韩嫣的话,“他日碰到灌夫你也少来往。他说好听点嫉恶如仇,实则不过借行侠仗义之名以泄私愤。” 卫长君从嘟嘟调出的资料里看到灌夫本不姓灌,因其父是颍阴侯灌婴家臣被赐姓灌。灌氏在颍川一带横行霸道,灌夫家财万贯就是那时候积累的。当地百姓苦不堪言,为此还编出一首歌谣——颍水清清,灌氏安宁;颍水浑浊,灌氏灭族。 卫长君不禁问:“灌夫这个德行的陛下也敢任命他为太仆。” 韩嫣:“他再横行霸道也不敢打陛下。不过也没当几年,一次醉酒把咱们侯爷的堂叔打了,陛下担心太皇太后杀了他,就派他前往齐国为相。然而不安分的人没几年又犯了事,如今定居长安,成天呼朋唤友大摆宴席。保不齐哪天在路上就碰到了。到那时就当不知道他,免得吃亏。” 嘟嘟学着卫长君摇头感慨,[难怪几年后刘彻令天下豪强移居茂陵。单单咱们知道的就有郭解和灌夫,不知道的指不定还有多少,这些人扎堆长安简直是一堆不定时炸/弹。] 卫长君深有同感。他想说什么,抬眼发现不能再往前就先下马。 渡口只来了一条船,卫长君令窦婴先过去,他最后。 到岸边,卫长君堪称震惊,一望无际的玉米地,“北边大修陵墓,南边连地头上都种上庄稼,你们说陛下是节俭呢还是奢靡呢?” 韩嫣:“总好过他只花不赚。” 卫长君想想也是,“先到处看看?”问窦婴。 窦婴:“你的地在哪儿?去你地里看看。” 卫长君:“河岸边的地都长得差不多,这里也没有空的宅基地,地契上也没地图,看也是白看。”顿了顿,“可能得问张汤。 张汤在主陵,主陵离此地有十多里,韩嫣不禁说:“那等玉米收下来再说。” 窦婴觉着地是卫长君的,应该由他做主,就对卫长君道:“现在去也行,反正来都来了。” 卫长君也有此意,但他突然想到一点,这边无房无瓦,他也不如刘彻人多,成千上万亩地一天就能收拾好。回头买了牲口和农具放哪儿。种小麦的时候麦种放哪儿。总不能早上用驴车拉两石来,到晚上种完了,再赶着空车回去。 两百亩地靠一辆车运良种得运到何年何月。他在秦岭种地可以用窦家和韩家的奴仆。跑到渭河畔总不能还要人家过来帮他种地。 他可以买奴仆,可奴仆住哪儿。又不能住秦岭。他家牲口有限,奴仆走着过来,等走到这儿还有力气干活吗。 卫长君叹气,“这地怕是还得再叫陛下种一年。” 韩嫣想问为何,嘴巴动了动感到口干舌燥,而这边连口泉眼也没有只能忍着,他瞬间明白了,“还看吗?” 卫长君微微摇头。 窦婴:“还从这边过?” 韩嫣想点头,不经意间看到河对岸聚集许多人,一个个都眼巴巴往这边看,“怎么那么多人?他们看什么呢?”忍不住往四周打量。 窦婴很是诧异,“你不知道?” 韩嫣一时没听懂。卫长君解释这些人是他们渡船的时候来的,不看什么,看他。此言一出,韩嫣嗤之以鼻,接着想起窦婴先前的话,脸色凝固,不敢信地问:“特来此瞻仰大公子的风采?” “我还没死!”卫长君瞪他。 韩嫣猜对了,“那是勇往直前,还是绕道而行?” 卫长君沉吟片刻决定过去。 到对岸乡民七嘴八舌地问他是不是卫大公子,卫长君毫不迟疑地承认他就是卫长君。乡民邀请卫长君去村里歇歇脚。 卫长君看向窦婴和韩嫣。 托他的福,乡民也知道卫大公子有两个邻居,以前横行皇宫的韩上大夫以及魏其侯窦婴。乡民不甚喜欢二人,听闻韩嫣跋扈,窦婴自大。但他们相信卫长君的友人即使没干过好事,应该也没干过坏事。于是也向二人发出邀请。 韩嫣正巧渴了,就给卫长君使个眼色。乡民的家离渭河也不远,他们慢行三里就到梁家里。据说整个村的人都姓梁。梁家里数里正家的房子最气派,乡民就送他们仨去里正家。 里正久闻“卫公子”大名,没等他进门就令儿媳和老伴烧茶汤准备吃的。卫长君连忙说:“我们吃过来的,吃的就免了。有没有烧开的水?我爱喝清水。茶汤里有药,宫里的医者告诉我,是药三分毒,我体弱,尽量少吃。” 里正好奇地问:“还是那年受的伤?” “对,流血太多。”卫长君笑着提醒,“是不是先进屋?” 里正慌忙请三人进屋。窦婴和韩嫣相视一眼,他又想做什么。不应该寒暄几句,喝口水就走吗。难不成他还想留下来吃饭。 这时节吃的不少,但乡野人家肯定不好意思拿粗茶淡饭招待他。卫长君也不好意思吃人家辛辛苦苦养的鸡鸭。到屋里坐下就告诉里正,陛下给他两百五十亩地。五十亩用来建房。他打算深秋时节动工。但河对岸的乡民迁走了,离皇陵太远,也没法叫皇家工匠帮他建房,就想把此事委托给里正。 里正惊呆了,贵人找他建房,这可能吗。 以前卫长君听八阳里里正说过,他们乡野人家建房也好盖牲口圈也罢,从来不用找外人。卫长君相信梁家里也一样。 卫长君问:“没空?” “不,不。玉米收下来就没什么事了。咱们种春红薯春小麦,地可以慢慢拾掇。”里正赶忙说,“只是给大公子建房,咱们没建过。” 卫长君笑道:“不难。五十亩地四周留出五丈,拉一个两丈高半丈宽的大院子。”索性低下头,在地上画给他看。 韩嫣勾头一看,就是秦岭卫家。但正房跟卫家正房不一样。秦岭卫家正院南边接出一个小院。这里没有,但是个四合院。东西院跟秦岭卫家一模一样。靠大院南墙也有一排牲口圈、茅房、浴房、草棚柴棚等等。靠最北墙多出一排房子,东边也有几间。 窦婴禁不住问:“你建这么多房是打算买多少奴仆?” 卫长君同里正解释:“正院我住。东院留我母亲住。西院是几个弟弟的房子。正院后面靠北墙这一排给奴仆准备的,东墙根底下这几间是奴仆吃饭和做饭的地方。” 窦婴和韩嫣禁不住佩服他考虑周到。 里正数一下,“算上牲口圈有上百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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