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君微微摇头:“没那么多。不过我的房子好建。除了大院用夯土,里头的小院和屋子用砖就行了。” “砖?”里正等人震惊。 卫长君颔首:“我现在住的就是砖瓦房。” 里正等人佩服其勇气,也不好说晦气,毕竟卫长君看起来红光满面,除了早年留下的伤,没任何病痛。 卫长君道:“这房子跟我秦岭的家很像。梁里正闲了下来可以去我家看看。秦岭也不缺木柴和搭棚的竹子,这边如果不好寻,我可以叫家奴送过来。”不待他们开口说出重点,“工钱半月一结或十天一结都行。你们自己决定。明年秋收前建好就行了。” 里正不禁惊呼:“还有一年?那要不了,要不了。” “我也觉着要不了。当初我找秦岭附近八阳里人建房,那个里正给我找了百十口人,几十天就成了。” 里正懂了,大公子不差钱,人越多越好。 “听您这样一说,我心里有数了。” 里正话音落下,他儿媳妇就进来了。里正接过水递给卫长君,看到自家的碗缺可口,慌了一下,“大公子别嫌弃。这碗——” “很干净。”卫长君抬头看他,“怎么了?” 里正很是羞愧地看着那个缺口,然后瞪一眼儿媳妇,不知道找个齐整的吗。 儿媳妇委屈,也得家里有啊。 卫长君佯装恍然大悟:“你是指这个?我以为什么。我这几年就没用过齐整的碗。我家有个皮孩子,一眼没看见,不是碗打了就是盆碎了。我以前还会换新的。现如今能用就行。”无奈地摇摇头,“可没法跟你家的比。” 韩嫣险些呛着,他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窦婴总算明白乡野农夫为何那么喜欢卫长君,谁不喜欢“自己人”呢。 里正见他说的跟真的一样,信以为真:“大公子还有个外甥?” “霍去病。我二妹的儿子。打小就皮。我二妹管不住,全家人他就怕我,这几年就跟我在秦岭,由魏其侯教导他。” 窦婴很是矜持地微微颔首。 卫长君一饮而尽,就把碗还给里正,“我答应大外甥回家用午饭,得走了。” 里正认为卫长君说的都是真的,他也没必要骗他们,“我送大公子。” 卫长君知道拒绝没用,由着他们送到村口。翻身上马,卫长君想起一件事,“工钱跟你们去城里做工一样。” 里正连声道:“能跟大公子做邻居是我们的荣幸。工钱以后再说。” “亲兄弟明算账。先说好吧。”卫长君笑道:“你们不要钱,我可不敢叫你们盖房。万一歪了,我找谁去?又不能叫你们赔。” 里正想说,不会歪。到嘴边意识到卫长君故意这么一说,“大公子说的是。大公子慢走。” 卫长君不甚会骑马,不敢松开缰绳,便冲其微微点头算是全了礼数。行到一半,三人慢下来歇息。韩嫣禁不住说卫长君:“我真佩服你。” 卫长君:“比如?” “上能忽悠文豪司马相如,下能忽悠目不识丁的乡野百姓。”韩嫣故意上下打量他一番,“谁见着谁不说一声佩服。” 卫长君笑道:“忘记你世家子弟的身份,你也可以。” 韩嫣也想但他很别扭,“要放也轮不到我,魏其侯,是吧?” 魏其侯近日一听到“司马相如”几个字就不舒服。以前司马相如在景帝身边不得喜,窦婴一度觉着他眼瞎,幸好他表弟梁王慧眼识英才。闹了半天其心不正,景帝可能是透过表象看清其本质了。 想到这,窦婴都想去阳陵告罪。 “侯爷,怎么了?”韩嫣问。 窦婴问:“你之前跟我打的赌还作数吗?” 韩嫣糊涂了。 卫长君提醒:“赌司马相如不敢休妻。侯爷,过去半个多月了,你又提起,不是给自己添堵吗。你若想赌,我也加一把。我赌司马相如不敢休妻,还会把卓文君接来长安。” 韩嫣猛然转向他,“闹到这一步了,还把人接过来?” 卫长君颔首:“卓文君敢私奔,可见其性情刚烈。司马相如不服软,继续晾着她,她有可能来长安找司马相如和离。到时候不止人财两空,连面子也没了。” 韩嫣服气地抽气,“果然软饭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
第95章 捅了野猪窝 窦婴心中又是一痛, 瞬间变脸。 卫长君实在想笑:“您老何苦来哉。” 韩嫣笑道:“他老人家希望司马相如支棱起来,别让喜欢他文章的人失望。可您老有没有想过他是支棱了,以后怎么办?要不您老把他接去你家?” 窦婴朝马身上一下,扬长而去。 韩嫣和卫长君都楞了一下, 待反应过来, 皆哭笑不得。 今年卫长君家种了四十亩黄豆。为了错开收割时间,四十亩黄豆前后相差半个多月。其中最先种的十亩黄豆叶子已掉落。卫长君回到家中的第二天就带着奴仆打扫屋子擦洗粮缸磨镰刀。 翌日上午, 他带牛固和孟粮下地, 拔掉一些尚未熟透还可以用来炒菜的黄豆做打豆场。傍晚, 天空变了颜色,妖风阵阵, 秋月被乌云压的喘不过气。 窦婴和韩嫣端着油灯来找卫长君, 看到他居然在陪大外甥玩“一二, 木头人。”顿时想把灯糊他脸上。 韩嫣把油灯移到他眼前, 盯着他的神色问:“你没发现快下雨了?” 卫长君点头:“看到了。” 窦婴问:“地里的庄稼不要了?” “怎么要?豆子还不够干, 今晚连夜割下来堆屋里,要是下个四天也是捂得猪都不吃。还不如放在地里,泡出豆芽我还可以弄去城里当菜卖。”卫长君叫大外甥跟阿奴玩儿去。他移到堂屋门边, 望着漆黑的天空, 叹气道:“要是今晚下明天晴,下再大都不怕。”说完收起愁绪,转向二人,拱手致谢。 韩嫣和窦婴被他认真的神色搞得极为不自在。韩嫣嫌弃道:“我还是习惯你不要脸的德行。” “滚!”卫长君笑骂。 韩嫣和窦婴知道他二人瞎着急,此事只能听天由命,便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夜里,果然跟卫长君说的一样下大了。但第二天没停,大雨改小雨, 淅沥沥的忒愁人。 这些黄豆跟他的寿命无关,但作为庄稼人卫长君也不忍看到豆子烂地里。一大早,他就穿着蓑衣,带孟粮、牛固和赵大以及两个弟弟在路上挖沟,把存了一夜的水引入沟渠。卫家门前沟里的水从未漫过五尺,这一下下的沟里的水得有六七尺。要不是挖沟的时候沟里的土把两边垫高了,再下一夜沟就满了。 小霍去病头一次看到这么多水,连声惊呼:“发大水了!” 卫长君还在沟对岸挖槽,闻言不禁吼他:“闭嘴!” 小霍去病吓一跳,然后感到委屈,他什么也没做啊。 韩嫣在树下避雨,“发大水你家的庄稼就被淹了。” “我?”小霍去病忘了,紧接着仰头,“老天爷,给我停,不许下!” 电闪雷鸣,噼里啪啦,韩嫣吓得慌忙从杏树下出来,卫长君吓得差点把铁锹扔出去。小霍去病吓呆了,卫长君想吼他,一看他满脸震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韩嫣,把他给我带屋里去。雨停之前我不想看到他。” 小霍去病回过神,连连摇头,自个回屋。窦婴给韩嫣使个眼色,进屋看看。韩嫣寻思着他再皮也只有七岁,就领着阿奴进屋安慰他。 小崽子确实吓到了,连小伙伴阿奴都忘了。随着他俩进来,有人作伴他不怕了。但忍不住担心庄稼,因为他好像把老天爷说生气了。 随后忧心忡忡地问韩嫣,“老天爷不会可着我家的地下吧?” 韩嫣好笑:“老天爷也想。可他法力无边,用最小的法力也能把整个长安淹了。这样一来陛下就不高兴了。陛下乃人皇,他向天祷告,诸神便会选个新的老天爷。他罔顾人命便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你说他会为了这点小事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还有人敢废老天爷?”霍去病稀奇。 韩嫣听卫长君扯多了,糊弄孩子的话张口就来,“天道!老天爷也要受天道的约束。天道好比人间律法,人间律法执行者是人,还可以说情。天道无情!” 小不点不懂“天道”,但他知道老天爷不高兴也得憋着就够了,“韩兄,你说明天能晴吗?” 韩嫣想想往年的情况,“长安这边秋天雨水不多,一个月难下一场,昨晚下这么大,明天差不多了。” 以往这时候下雨,长安百姓愁的寝食难安。如今家家户户都有两亩红薯和玉米,哪怕上半年收的小麦全用来交税,下半年地里豆子泡汤了,来年青黄时节也饿不着。下雨天无事可做,长安乡民就给自己找些事。 临近午时,雨停了,卫长君心头的闷气出来,就叫女奴杀只母鸡,晌午喝鸡汤吃鸡汤面。 山边沟边草多导致虫子多,卫长君家的母鸡又肥又大。曹女用厨房里最大的锅炖,加了八葫芦瓢水,然而还没炖好,水刚沸腾就飘了一层油花。 这几年做饭做出经验了,许君打开锅盖看一眼,就叫钟媼和杂面擀面条,然后令西芮去西院西边的菜地里找些鲜嫩的青菜。这么多油撇掉太可惜,不撇掉直接喝下去非拉肚子不可。 西芮刚到菜地里,卫家大门就被敲响了。小霍去病见他大舅起身,一把把他按回去,“大舅喝茶,我去看看。” 卫长君端着姜茶的手僵在半空中,然后看韩嫣,什么情况啊。 韩嫣:“因为之前的话羞愧吧。” 卫长君一点不意外:“突然这么懂事,我就知道他有事。” “大舅!” 小崽子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卫长君还是得放下杯子,“也不知道又怎么了。” 卫步:“大兄,我去看看。” 先前挖排水沟的时候,卫长君嫌蓑衣碍事就脱掉了。等沟挖好,身上没透头发湿透了。哪怕回到家就去浴室洗头洗澡,他也担心自己着凉生病。韩嫣没怎么见过卫长君生病,但他知道卫长君无病无灾也只有年寿命。卫长君洗澡的时候他就把卫家小火炉找出来,在堂屋茶几上煮姜汤。 卫长君喝了两碗汗出来了,“你去可以的话,他就不用喊我了。院里都是泥,你就别出来了。”到堂屋门口,看到随小霍去病进来的两个人,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韩嫣和卫家兄弟过来,看到里正的侄子和儿子也很意外,齐声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二人听到关心很高兴,这趟没白来。里正的儿子走近,韩嫣等人便往后退,叫两人进来。里正的儿子把桶递给卫长君,“每年下大雨河里的鱼都往外跳。这是我们在河里捞的。阿翁叫我送两条给大公子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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