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感觉到身体一点点变沉重,其他夜叉也出现了不适。 是要速战速决的场合,但敌人并不想让他们速战速决。在迷失方向的雾气中,寻地仙术也只能作用一小块范畴。 甘棠耐着性子频繁掐算,不一会儿,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灰墙黑瓦,高低屋错落。 是个村落,炊烟沉寂,不见鸡犬。 奇怪的地方,宫殿斗拱有,乡里草屋也有,像把空间扭曲在了一起。 “太元帅,有人!” 说话的是她名为祁里的年轻下属,随着他话音方落,眼前草屋中径自走出个银发老妇人来。 老妇人年岁已高,走在青石小径上的腿足颤巍巍的,她眼里溢出豆大泪珠,流淌在沟壑遍布的脸上: “各位,求求你们,救救老身吧,老身已经被这里的魔神奴役了二十年了,永远也走不出这个村落啊……” 老妇人说话气喘,身躯看上去摇摇欲坠,祁里下意识伸手想扶:“老人家,别摔了——” “闪开!” 祁里应声急促后躲,老妇人须臾拍空了他左胳膊,再回过神来,大元帅已经一枪扫去,砉然作声,瞬间削飞了老妇人的半个脑袋。 身首分离的老妇人一滴血没流,身躯却猝然干枯,化为簌簌灰烬散落一地。 没等夜叉们弄明白,他们的身体已经自行作出了反应,朝后猛退。 “啊!” 祁里惨叫起来,他身上冒出漆黑的烟墨,与绯红的元素力交织在一起,把照耀天空明亮的火焰都染黑了。 “这是,业障,发作?” 有人不可置信地喃喃。 也有人反应过来,掷出符箓: “五蕴皆空,清心静心!” 每个夜叉都知道如何应对同袍的业障发作,抽搐的祁里很快就不动了。 甘棠蹲下身去,皱着眉认真打量祁里。 她看到祁里左臂弯有一点浅浅阴翳,倘若再晚一点,这片翳影也要不见。 即便没有触碰,竟也渗进去了。 甘棠眼里冷了下来:“……是魔神遗恨。” ——魔神死后,怨恨会如瘟疫般感染地上的生灵,夜叉是最容易收到感染的非人种。 魔神遗恨会让夜叉引发业障。 凡人用火焰驱逐这些残渣,建立往生堂不卜庐来对抗这些“疾病”,爱人的魔神居然开始收集魔神残渣,来对付这片土地上的魔神眷属? 以前从未有过。 他们明明如此狷傲。 荒诞席卷了甘棠的脑海。 魔神没有爱人的理由,却被天理强行下了规则,于是这些魔神强行裂制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来爱人。说不定散布魔神遗恨是保护子民的武器?他们总有各式各样的说法。 一群狗屁倒灶的玩意。 所以她从未后悔跟在帝君身后。 祁里左臂腾跃火光,最后一点魔神残渣在烈焰中被烧灭了。甘棠将祁里扶起,拿出怀里的镇心丹一枚,喂给了昏迷的下属。 夜叉们都没有多舌,也没说什么把受伤同伴送出去的慈悲话。 业障是夜叉最大的劫难,能不能度过全看个人造化,比魔神遗恨更为可怕的,是引发出的累世的杀业与心障。 他们早已习惯了同伴死亡的残酷。 “遮罗,背好祁里。” 甘棠站起身,绯红的神之眼在雪白的马尾上微微地曳。 她的声音平静无情: “魔神利用残渣的事出去后要报给帝君,我们继续走。” ----
第12章 诛神 ===== 天是沉冥的灰,又被弥漫的雾气一遮,光朱变得愈加浅淡。 “这雾里还有活人么?” 背着昏迷不醒祁里的遮罗有些担心,她迟疑一会,还是说出接下来的话:“倘若我们再遇上这样求救的人,应当如何做?” 她在请求甘棠的答案。 他们是岩王帝君的军士,纵然是只会杀戮的夜叉,心中也被种下仁义的苗,诛杀无辜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罪孽,但刹那的犹豫,就可能会丧命。 谁能做到百分百辨别携带魔神遗恨和活着的人呢? 甘棠不假思索地答: “你们听我决断,如果错了,算我头上。” “你们现在是我手里的刀,别有多余情绪。” 她冷酷的话对夜叉们来说反倒是种解脱,他们在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愧疚:他们相当于又将恐惧交给了甘棠,让她一直背负心障下去,却又被允许,让他们感到惭愧。 “那倒也不需要全交给您。”也有皮如满贤者的嘀咕了句:“我们偶尔也要和夜叉的命运对抗一下吧?” 所有夜叉都笑了起来,包括甘棠。他们平素里是最爱说这些话的。 甘棠一行在烟岚里穿梭,他们插下了第一面旗,留下了几名夜叉镇守,而后要赶快插下第二面,以免夜叉长时间在迷雾中,被雾气侵蚀了神智,诱发了业障。 夜叉们一路走来,也见到了生活在雾中的活人。 他们与携带魔神残渣的活死人十分相似,有些目中无神,四处游荡,有些异常亢奋,将要扑上来,差点被他们斩于枪下,都被甘棠喝止住了。 他们怎么能在这种地界里活着呢? 是因为远远的天上还有一轮太阳吗?他们在田间看到有种植物。 雾中不乏有妖魔被炼制成傀儡,好在未融进雾里,魔神遗恨对魔神也是有损害的。 夜叉们杀退来物,逐渐疲乏起来。 漫天的雾像一场没有尽头的折磨,他们几乎要连时间感都要消失了,还不如痛痛快快打一场来得好。 没有人看到过雾神的真面目,甘棠觉得他本体应当并不强劲,不然早就亲自屠戮他们了,而不是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 但海上的雾只要蔓延,就足以倾覆舟船。能操纵那么大规模雾气,他的本体应当就在这里,可惜甘棠对他的本体还没什么头绪。 夜叉们且战且进,终于插下了第二面法旗,他们没等多久,并迎来了地界的震动。 清澈的元素力瞬间席卷了四野八方,阵法起效了。 天地开始在震颤起来,流动无序的浮岚陡然发疯了,剧烈的气流开始盘旋奔走,土地上刮起刀片似的的狂风。 一切生灵无论躁动还是静止,齐齐向夜叉们席卷而来,要将他们绞杀在魔神的腹腔中。 土尘飞扬,视野中的敌人仿佛过境的蝗虫,乌匝匝一片,任务完成,他们应该撤退,可眼前的光景让她握紧了冬陵:雾在退散!准确来说,是往外界逸散。 那雾终于被赋予了生命,真真正正成为了魔神的一部分。 进来的蝼蚁非但没有被游雾同化,反倒要束缚他,发狂的魔神要将他的触角伸出,与同盟合流,完成毁灭岩之魔神的壮举。 东南西北的四道光柱开始晃动。 雾神还有余力,她的担忧成真了。 其他夜叉也看到了阵法的被攻击,眼下是他们死战的时刻了,阵法能维持多久,决定他们能给璃月港与帝君争取多少时间。 无论杀死的是无辜还是罪有应得,都不是他们能考虑的了。 “开战,靠近则杀。” 随着甘棠的发令,众夜叉提枪冲了上去。 甘棠瞥到遮罗当场把背上的祁里一摔地上,彪悍给了他一巴掌:“还不醒就给我死!” 祁里还真被这巴掌打醒,抽出枪嗷呜呜地上了。 也是,祁里年纪不大,业障不深。 甘棠一笑,她抡起冬陵,寒芒如弧月,须臾横扫一片。 “你们守住小旗,遮罗,满贤,和我去找魔神本体。” 两位夜叉脆生生应了声,须臾跟在了甘棠身后。 “老大,别死啊!” 从遥远的地方还能听到夜叉们的嚷喊,甘棠心想我重创不了雾神,得死的就是你们了。 夜叉宿命这种东西,能改变为什么不改变呢? 三位夜叉挥枪杀敌,戮到身上的药囊都嗅不到味道,他们身上无可避免沾染上了魔神残渣,不过净化及时,有了防备,不至于突然业障爆发。 雾有了生命,就能斩杀,可惜即便是雾神的一部分,对他的伤害也杯水车薪。 雾神的本体究竟在哪里呢? 可能是田里的石头,也可能是紫陌边的树,即便白雾现在像柳絮乱窜,雾神遮掩气息的本事也是一流的,她根本捕捉不到元素力的流向。 甘棠的身边燃起了无数明烈的火光,魔神残渣越来越多了。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她身边咆哮,比起任何人来说,她的业障才是最深的。 明快的冬陵枪刃镀上层灰败,飓风如刀席卷整个空间,敌人无穷无尽,仿佛无法斩杀完,然而甘棠还在思考。 雾之魔神急于将他们除去,与奥赛尔合流,他放出魔神遗恨对付他们,这对夜叉来说固然致命,难道他就不会有所伤害吗? 自然会。这些残渣是无差别攻击人的,只有类似帝君龙王这种强大存在,才会极少受到这些污秽影响。 甘棠环顾四周,秽流都快给他们包围了,遮罗和满贤的眼睛通红,在苦苦抵抗崇秽入侵,然而不远处的白雾却没什么事。 她眼前仿佛有惊雷劈下。 原来如此。 “……我知道了。” 甘棠喃喃自语:“魔神的脑子,果然差别很大啊。” 梦神都要比他聪明些。 她两个下属是没什么用了,谁来帮她施展奇袭呢? “甘棠!” 豪犷的声音在甘棠听来却如沐甘霖,甘棠陡然旋首,浮舍往她的所在奔来。 他身体强悍,和她一样皮糙肉厚,即便穿行于魔神残渣,暂时也没太多不便。 来得好。 银白马尾急遽扬起,甘棠朝浮舍急冲而去。 “接我,抛太阳,快!” 甘棠几乎是用吼的。 在她冲往浮舍的刹那,浮舍连思考她话意思的时间都没有,他却下意识沉下身,用出了他所有的力气,四条胳膊把跳起来的甘棠接住,抛到了天际里去。 甘棠如同炮弹一样直冲金乌。 这一瞬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浮舍被甘棠一脚踩得臂膀根本抬不起来,他骨头裂了。 震荡的肺腑要呕出血来,浮舍顾不上,他猝然抬起头。是太阳吗? 他耳畔又猛地掠过枪划破天空的飞簌声。 近了,快到了! 甘棠像把尖锐长枪要直直插进昏沉红日。 ——不被魔神残渣影响的,除了高天还有哪里? 红日没想到她能看破,或者说看破能做出如此疯狂的举措,雾神本体纵然弱小,也猛地一缩,退了半寸。 冬陵在她手中闪烁,甘棠却心涌不甘,不成,还差一寸。 难道还要再和雾神玩次捉迷藏吗? 不知什么东西却遽然撞上了她,贯穿了她的左肩,把她冲搡向前,生生缩短了这一寸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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