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茵自然没能阻止李寻欢他们前往戒律堂。一方面,他大约受到心湖的郑重吩咐,绝对不可以和李寻欢等人发生冲突,而另一方面,戒律堂首座是和心湖齐名的寺中首座,这个邀请他也是无法替李寻欢拒绝的。 他甚至被前来请人的一空客客气气地打发走了,只告诉他:“如果觉得不妥,不妨立刻向住持回复此事。” 这当然只是言语要挟,表示这位戒律堂首座也不会怕住持的质问罢了。但一茵想了想,除了回去说明事实,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引路去戒律堂的人就变成了一空和尚。 黛玉和游龙生见李寻欢并不反对,也就不说话,默默跟在他后面。不一时进了一座院落,远远就见到正房前有个身穿黄色僧服的身影,对着三人合什一礼,朗声道:“多年不见,李年兄倒是神清气朗,一如既往。” 黛玉一怔,心想这人明明是个和尚,怎么跟表兄论起同年来了?却见李寻欢脚步一顿,已在那和尚面前站定,郑重一礼,方道:“年兄之称不敢当。胡大人别来无恙!” 那和尚叹了口气,摇头道:“哪里还有什么胡大人!时过境迁,如今我是少林寺的心树和尚了。” “原来你就是心树!”游龙生抢上来道,“你们两个原来是同僚么?”一边说一边轮流看着心树和李寻欢两人,似乎在问“此人是否可靠”,只是碍着李寻欢的面子没有直说而已。 心树便淡淡一笑,道:“游少庄主且放宽心。住持早有吩咐,令全寺上下都不与你们交谈,我擅自请你们前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埋伏。” “什么?”游龙生一惊,随即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们一路走进来,别说和尚,就是秃子、毛稀的,连癞皮狗也没见一条!你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黛玉本来也在回忆一路进寺的情景,忽听他“当着和尚骂贼秃”,忍不住掩了口,噗哧一笑,又怕对方面上下不来,赶紧装咳嗽收住了。 心树却当即大笑道:“游少庄主骂得巧!方才你们见住持师兄,想必也不曾客气罢?” 李寻欢边笑边摇头道:“何止不客气。心湖大师还好,那位百晓生,简直自以为可以当少林寺的家,不给他点颜色,怎么对得起当年你我在金殿的舌战!” 心树目光一亮,也抚掌笑道:“果然你也不曾忘!那些旧日恩怨,难得你不记恨,走走走,随我进去奉茶,还有话要对你说!” 一边说着,竟一边上来拉了李寻欢的手。黛玉和游龙生见他并无敌意,心里也放下了大半,跟着进了门,一空和尚却留在外面。 四人仍是穿过正堂,到尽头隔间内坐下。心树先看着游龙生与黛玉道:“我与李兄是同榜进士。他进了翰林院,我由知县而迁监察御史,跟他狠狠打过几场架。” 黛玉想起幼年时听说这位表兄的故事,因为人狂放,被御史奏检曰“举止不端、结交江湖匪类”,原来就是眼前这位心树和尚的手笔了。 李寻欢却笑道:“也算不打不相识。只是我没有想到,胡御史怎么会变成了大和尚?” 心树道:“李翰林可以做江湖客,胡御史为何不能当和尚?” 李寻欢道:“哎哟,不想你这言辞如刀的人,也会打起机锋来了!” 心树慢慢啜了口茶,才道:“入乡随俗嘛。”说着淡淡一笑,又叹了口气,道,“打机锋终究没有直说的方便,我就不绕弯子了——你可知道你那位朋友阿飞,此刻情况如何?” 李寻欢其实一直就在担心这件事。他唯恐心湖等人奇货可居,若自己表现得太关切,反而对阿飞不利,是以一直也没有多问,但不见阿飞之面,终觉得心中不安。一听心树之言,连忙问道:“怎么?你可知道么?” 心树冷笑道:“心眉师兄把那少年带回来的时候,他本已受了些轻伤,心湖师兄便叫人带他到单独的禅房中去治疗休养。但从那之后,除了派去送茶饭的一尘和一霖,大约就没什么人再见过他了。” 李寻欢正端了茶杯,凝神静听,听到此处不禁手一抖,索性把茶杯放下,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阿飞……他可能伤得很重?” 心树摇头道:“这我就不知了。七师弟心鉴倒是去看过几次,他精通医道,或者是为了治病也未可知。” 游龙生立刻抢白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你怎么不去看看他?” 心树呵呵一笑,道:“我和他素不相识的,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李寻欢缓缓摇头,道:“这事确实与你无关,我不该强求。只是阿飞……他若有什么不测……” 心树斜着他道:“你这人就是爱多管闲事。那少年跟你非亲非故,你要是不来,谁能奈何得了你?” 游龙生越听越气,一拍桌子喝道:“你这是出家人说的话吗?” 心树却也不恼,慢悠悠地道:“你看这一寺的和尚,哪一个像是出家人?” 李寻欢听他一句话就扫进了全寺的人,目光跳了跳,才道:“那你当初为何会在此出家?” 心树笑了笑,重新拿起茶杯,就像酒杯一样举了举,道:“你就当我……一步踏错,将错就错……有生皆苦,又何必计较太多?……” 黛玉听他语气中带着喟叹,心道,这人怕不是也有什么不堪提起的过往,所以才出家避世?转头又见李寻欢眉头深锁,脸上神色又是急切,又是担忧,忙道:“不知大师可否带我……我们去见一见飞少侠?我粗通医理,至少也能……” “不成!”游龙生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你看和尚们的阵势,一定不会让我们同去探视。你要是一个人去,你又不会武功,万一再被他们扣下可怎么办?” “可是……” 黛玉正想分辩,只觉得一只手放在自己肩上,随即轻轻一拍,便听李寻欢温言道:“不错,你不可冒这样的险。” 心树却着意地看了看黛玉,问道:“这位林姑娘,听说是昔日王怜花的传人,想必医术是精通的了?” “不敢当。”黛玉应了一声,便觉得李寻欢的目光直直注视着自己,不得已转目与他对望,轻声道,“就让我去看看,想来大和尚们自重身份,也不至于对我怎么样的……” “倘若林姑娘有把握,此行能探得确切情况,”心树迅速地接上来道,“我倒有个办法,能让你全身而退。”
第50章 章四十九 动机 黛玉听了心里一喜,忙道:“如此正是两全其美,还请大和尚教我!” 话音刚落,却听李寻欢沉声道:“不行!”转头对心树道,“你如何敢担保,心湖他们把你的性命看得比我的性命还重?” 这话说得黛玉和游龙生都是一怔,不知从何而起。心树却像是立刻会意,第一次在三人面前合什道:“我佛慈悲!” 李寻欢冷笑道:“他们要是还有慈悲之心,怎么会为了引我上山,硬掳阿飞前来!” 心树叹道:“这也是我想要知道的。那位阿飞少年要真是伤重不治,你和少林就结了死仇,必定会拼个两败俱伤。我至今想不出,这其中获利者是谁,所以才想请林姑娘去查一查,至少也能保住你那位朋友的性命。” 黛玉听他提到自己,便点头道:“我……我是去得的,只是大师方才说的……” 李寻欢似也被心树的话说动,只白了他一眼,道:“他的意思,无非是我们也劫了他当人质,心湖等人若顾惜他性命,一定不会难为你。” 黛玉一听便恍然大悟,难怪表兄方才说,不知是心树还是他自己的性命更重。须知按常理而言,心树乃是戒律堂首座,住持心湖大师的师弟,在寺中位高权重,心湖定不愿他受到任何损伤。但不知为何,少林现在一心想和表兄为敌,甚至有诛之而后快的意思,若是真不顾心树性命,动起手来,表兄手中并无半点筹码。 是以如今也只能赌心树所言不虚,心湖等人多半还是存有善念的了。 心树便点点头,缓缓道:“现在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不是么?” 见李寻欢等人再没提出什么异议,便出声叫道:“一空!”随即吩咐一直守在外面的一空和尚道,“去请住持、还有百晓生先生前来,就说这里事态紧急,必得他们亲自拿个主意。” 李寻欢听着一空匆匆出去,冷笑道:“这位百晓生,对你们寺里的事知道得还真不少!” 心树目光动了动,道:“莫非你怀疑他?” 李寻欢道:“藏经阁失窃时,他在哪里?” 心树摇了摇头,道:“那几次他都不在山上。就算是在,他出入藏经阁,也必有人看到的。” 游龙生笑道:“不错,他是有头发的,一定很引人注目!” 这话仍然像是在骂和尚,但对于百晓生,也不是什么好话。心树只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黛玉却忽然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还请大和尚为我解惑。” 心树道:“哦?是什么事,姑娘尽管说。” 黛玉道:“按说藏经阁后来失盗的几次,因为看守严密,必不是外人飞贼作案,是不是?但要说是本寺僧人所为,几乎所有人的居所都被搜检过了,也未发现丢失的藏书。” 心树道:“不错,我们把寺内上下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 黛玉又问道:“那么大和尚你的居所,有没有被搜检?” 心树道:“不曾。非但是我,连心湖师兄在内,寺中七位首座都免于搜检。” 黛玉点头道:“是以表兄怀疑的有理,这盗书的人,多半是未被搜检的几位——也包括大和尚你在内——其中之一。” 她说这话时其实心中颇为忐忑,但还是壮起胆子直视心树。心树见状便笑了起来。 “李兄,你这位小表妹倒是很有胆识,而且想法竟与我不谋而合!” 李寻欢眉梢一跳:“怎么?你也怀疑是几位首座之一盗取藏书?” 心树摇头道:“我想了很久,实在没想到别的可能。” 黛玉道:“但我疑惑也正在此。住持与几位首座大师,出入藏经阁自然无人敢管,但你们要看什么经书,或者什么秘笈,岂不是随时都可以去看?” 心树笑道:“不但可以去看,还可以拿出来,带回禅房看。只消跟当值的人说一句,记录上添一笔也就罢了。” 黛玉道:“那为什么这人还要盗书呢?” “这……” 这一次不但心树沉吟,就连李寻欢和游龙生也变得默然。过了半晌,游龙生方道:“我原来也想着是寺中位高者私取了藏书,却没想到这一层。林姑娘说得对,能顺利拿到书的人,又何必作贼呢?” 李寻欢思忖着道:“除非……他也不是要据为己有,而是将那些秘笈送出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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