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飓风吹过她耳边,扬起她散乱的发,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她耳边,只有熟悉的,却在好像发颤的男声。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她抬眼,看见的是五条悟咬紧到仿若在发抖的下颌。 “你这垃圾,怎么敢把她伤成这样!” * 「事故报告」 时间:2007年7月15日 地点:奈良县██村 由于「窗」汇报失误,误将一级鹿形咒灵(当地产土神信仰)汇报为普通二级咒灵,导致二级咒术师灰原雄身受重伤,二级咒术师七海建人,穗波凉子受伤。 祓除人:五条悟 * 等到夏油杰赶到医务室的时候,家入硝子还在为灰原雄做手术,七海建人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此刻正坐在手术室门口,见他来了,他捂着眼睛简单和他说了两句他已经知道的任务细节,最后指了指走廊的另一侧,告诉他穗波前辈在那里。 在拉开休息室的门前,夏油杰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任务报告里,他们说穗波凉子是手臂受伤,但他知道,在这些人的口中,只要手臂还在,都能统称为手臂受伤,他不知道她到底伤到了什么地步,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他拉开门,铁门滑动发出的声响,让正在床上看杂志的穗波凉子受惊似的抬眸,在看到是他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她拍了拍胸脯,惨白的脸上露出一点轻松的笑,她指了指旁边的空凳,说:“夏油君,你来了?” 他关上门,走过来,视线无可控制地在她看似完好的双臂上滑过,他不加遮掩的的视线太明显,让穗波凉子一下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她犹豫了一下,也许在犹豫要不要把伤口给他看,但最终,她还是将那只一直藏在被子下的手伸了出来。 的确完好无损。 整条手臂似乎只有手腕处一个大伤。 然而,很清楚各种伤口是如何得来的夏油杰能很清楚地辨别出,那伤口曾究竟伤到什么样的地步。 “灰原伤的比较重,我其实还可以,硝子已经为我治疗的差不多了。” 手腕差点被鹿角切断的少女这么说着,尽管家入硝子已经为她紧急做过了治疗,但那时候的咒灵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很整齐的切口,在仓促地用反转术式治愈之后,那伤口愈合留下的,还未褪去的痂如同像手镯一样环在她的手腕之上,被她用他送她的手链半遮掩住。 反转术式不能反转她失去的血液,因此,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 苍白到像一张纸,从窗外撒进来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就好像她随时都会消失在他面前一样。 夏油杰突然无法容忍这个‘好像’,于是立刻站起身去,关了正透过阳光的窗,又伸手将窗帘拉上,而后又嫌屋子里太暗,又走到门口开了灯。 做完这一切,他却并没有再立刻坐回去,去再看她的伤疤,他盯着挂在墙上的,什么笔记也没有的日历,一点点攥紧拳头,问了一个他已知事实的问题:“那只咒灵呢?” “悟解决了,本来他还想陪着我们回来的,但是上面给他又派了一个新任务,他气到要死,但还是去了。” 夏油杰点点头,侧过脸,站在那里看坐在病床上,穿着病号服,靠着靠背的少女:“你劝他去的。” 黑发少女点点头:“是。” 她那一头长发在那场战斗中被削去了一大半,如今有一部分斜斜地垂在她胸口上方一点距离,根据它的长度来看,她背后应该也有一道伤,不过想必硝子已经治好,不然她也无法这样靠在床的靠背上了。 夏油杰很冷静地在分析着这一切,然而他又很清楚地感觉到胸腔有火在烧,他不得不放缓呼吸,克制着自己用和平日听起来无异的声调温柔地发问:“悟赶来的很快?” “说是我们一进去,随行的辅助监督就发现不对向他发出了求救短信,五条君离的其实不是很近,是幸亏求救短信发的快,他又在半空中连续短途瞬移才赶上的。” 他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又一次鼓起勇气,走近她,坐在她的床沿,去看她手腕上被那条手链盖住的伤疤,他不敢去动它,怕这样会让她更痛,只能无意义地问可笑的问题:“手,很痛吧?” “我想说不痛,恐怕夏油君也不会信。”想必一定痛到要死的少女这时候居然还摇摇头,扬起唇角,朝他露出了很轻松的表情。 夏油杰不明白,在这样的时候,她怎么能再对他露出那样的,和平日无异的笑容来,他宁愿她这时候哭,抱怨,责怪他没跟她一起去,但她没有这样做,她反而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说:“没关系的,这是我的选择,我受伤更是和夏油君没有一点关系,请千万不要自责。” “……那时候,心情怎么样?”他抿抿唇,并没应和她的话,只这样问。 穗波凉子不解:“心情怎么样?” “……在濒死的时候,倘若悟没赶到的话,穗波同学会死吧?在即将死亡的那时候,穗波同学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他这么问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苍白的面颊,看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带的耳垂,看她褪去美瞳,还原本色的双眸,看她没有血色的,发白却还带着笑意的嘴唇,他觉得喉咙发紧,他很不想再问有关这任务的一丝一毫的细节,然而又不知怎么地,一定要问。 他盯着她的脸,不愿放过她脸上浮现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后怕,她也的确浮出了几分后怕的神情来,那蒲扇一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在她的脸上打下了一圈阴影,而后,她嗫喏着回答了他: “想的是,好害怕,好懊恼,早知道不来了,开完领域之后就没有作用了,还要七海学弟拖着我走。” 夏油杰明白了到了她的意思,然而在明白之后,他竟然有些想发笑,他很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点点收紧,却还尽力地用平缓的语气在安慰她:“没有那个领域的话,灰原大概已经……不在了。” “是吗?”为自己最后拖后腿的举动有些惴惴不安的少女在他的安慰下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来,她抬起手,轻轻挠了一下脸颊,歪了歪头,“真好……这样的话,我好歹还有点用呢。” 夏油杰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看她的脸上露出那样的神色了,他压抑着情绪,逃避一般地看向墙上挂着的,年年换新的日历,又开口问:“穗波同学现在还害怕吗?” “见到悟把咒灵祓除后就不怎么害怕了,见到夏油君后,就更不害怕了。” 即便不看她的脸,夏油杰也能想象出,她说着话的时候,会是多么温柔,信任的表情。 正因为他知道她说话的时候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知道他问出这样的问题会得到怎样的回答,他才不愿问,又不得不问。 他的心在煎熬,仿佛有油在煎,一种不知道哪里来的愧疚,以及比愧疚重百倍的怨火在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将视线从那年年换新的日历上挪开,重新望向从他进来开始,就一直注视着他,用那温柔的,如水一般并不让人注意的目光注视着的少女,滚动了一下喉结,真心实意地,向她道歉,向她说很后悔的话。 “对不起,穗波同学。早知道,那时候,我就和你去了。” 但她不会怪他。 从他一进来开始看见的她的表情的那一瞬,他就知道,她不会怪他。 因此,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她只是很诧异地睁大了眼,而后,摆摆手,用轻快的,真诚的语调安慰他: “这种事情,夏油君也没法预料嘛,而且,不是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都没发生吗?所以夏油君千万不必自责。” 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都没发生。 那些人也是那么说的。 是先找穗波同学说了一遍,还是,这恰好,很巧合,只是穗波同学正好在这时候想到的安慰他的言语呢? 夏油杰不愿意再去想了。 “……” 他感到胸腔里的怨火开始烧灼到他的大脑,因此,不由得疲惫地伸出拇指,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沉郁地呼出一口气,却不敢让这样的表情在自己的脸上停留太久,只好强忍着那突突跳动的神经,忍住那仿佛想要砸碎什么却什么都不能砸碎的愤怒,硬逼着自己扬起嘴角,露出了与平时无异的笑容。 “下次,不,以后每一次出任务,都一定叫上我吧,我实在,不想看见穗波同学你再这样受伤了。”他最终,只向她提出了温和却又难以拒绝的建议。 然而,这一次,穗波凉子却沉默了。 她抿着嘴唇,视线飘移,看向放在床边的,曾溅有她的,灰原的,七海的血,而今已经擦拭干净的春日笼。 在这一刻,她其实想说没有下次了。 悟和夏油君都已经是特级咒术师,可以自己出任务了,她本来就是为了夏油君才来的咒术界,现在夏油君不需要她了,如今她不做任务也依旧和他们能维持关系,又干什么还要做任务呢?更何况那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落下过一次,差点将她刺死,她很害怕再来一次,死在哪里…… 但是,她最后还是没有这样说。 因为,即便她之前已经说过那么多次这件事和夏油君没关系,让他不要自责,可她也清楚地知道,他根本没将她的话听进去,依旧认为是他的问题,依旧在自责。 如果她这时候说要离开咒术界,他一定会认为是他自己的问题的。 所以,穗波凉子收回了望着春日笼的视线,定定地看着面前憔悴的,比她记忆之中要疲惫那么多,痛苦那么多的少年,她被咒灵的斩击近乎斩断,而今虽然愈合然而仍有余痛的手腕在提醒她,还在手术室的灰原也在提醒她,但是,她这一刻,仍然选择忽略那些提醒,抿了一下嘴唇,只做出担忧他的姿态。 “可是这样的话,夏油君会不会太——” “我不累。”他打断了她,而在打断之后,他才意识到他之前从未对穗波同学这样,于是,露出了很愧疚的神情,放轻声音,和她解释,“这个夏天过去,我就会好的。” 尽管他已经这样说了,但她还是担忧地看着他。 毕竟她似乎总是很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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