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王子腾仿佛就理解了,为何老圣人有三位公主,就只有这一个驸马早早就和公主两心相许, 恩爱情长。 试问面对这么一张脸, 还有什么事是不好说的呢? 只怕公主单是看一眼, 就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还不是凭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正想到有趣处,忽听傅玉衡问道:“不知子腾兄可有胆识吗?” 王子腾微微一笑,淡淡道:“王某武将出身, 战场之上不知杀人几许, 又岂会无胆?” 傅玉衡却道:“战场杀人, 不过奉君命,听将令,无需费心劳神,只管一气掩杀便是。这样的臣子还有很多,又有何出奇之处, 值得圣人另眼相看呢?” 王子腾的手, 突然就抖了起来。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 自己一直在等待的缘法,终于让他等到了。 “哦?未敢请教,怎样才能做一个让圣人青眼相加的臣子?” 他王子腾天生就是权力的囚徒,为了谋求高位,掌握更多的权力,他既不怕苦,也不怕累,更是敢赌,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 也就是老圣人传位太及时,诸皇子夺嫡于萌芽中便消弭于无形。 如若不然,他必然也是那千千万万的想要从龙之功的一员。 而且,他所支持的皇子,必然不会是只需要锦上添花的当时太子、如今圣人。 他更喜欢雪中送炭,以便功成时分得一块最大的饼。 只可惜,两代皇权平稳过渡,所谓的从龙之功也都是无稽之谈,他曾经的梦想也成了空想。 就在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的时候,天上突然掉下来一块馅饼,看方向正好是要往他嘴里砸。 这要是都不会张嘴接住,那他还是王子腾吗? 傅玉衡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问道:“你可有为了圣人对抗整个朝堂的勇气吗?” 若是他没有,那后面的话,自然不必再说了。 反正水师提督又不止他一个,宁波那边还有一位呢。 王子腾略一迟疑,便坚定地说:“愿为圣人肝脑涂地!” “好!”傅玉衡抚掌一笑,“子腾兄,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要听明白,记仔细了。” “自当洗耳恭听。” 本以为这下该传旨了吧,却不想傅玉衡竟然直接就说了起来。 等把圣人的意思说完之后,傅玉衡才笑道:“圣人说了,既然是秘旨,君臣之间很是不必过于正式。我之所以直接就来找你,就是因为圣人在两个水师提督之中,最看好的就是你。” 这话原也不是傅玉衡瞎编的,不过圣人的原话是,“淮安伯老成持重,轻易不肯弄险,远不如王子腾积极进取。” 此时此刻,王子腾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得偿所愿! 其实以他的聪慧,又何尝不知,圣人不让傅玉衡正式宣旨,也就意味着这件事若是他做不好,口谕就能立刻变成矫诏? 可即便如此,他也甘之如饴。 更确切一点说,正因如此,他才更加甘之如饴。 常言道:一样米养百样人。 常言又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这世上有的人喜欢不劳而获,有的人喜欢按部就班,有的人喜欢顺风顺水,也就有人像王子腾一样,喜欢坐火板凳。 往往这类人觉得:越是把他们放在危急之时,险要之处,才越是能体现出他们非同一般的才能,越能体现上位者对他们的看重。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类任务一旦完成,回报也将是超乎寻常的丰厚。 所谓“富贵险中求”,也就是这个道理了。 可以说,圣人的首选之所以是王子腾,除了淮安伯郑提督太过“老成持重”之外,就是看透了王子腾,知晓这样的安排,正是对方梦寐以求的。 王子腾自然感激涕零,只恨圣人不在眼前,不能让他当面三拜九叩,重谢圣人大恩。 傅玉衡笑道:“圣人果然有识人之明,对子腾兄的反应简直推测得分毫不差。” 听闻此言,王子腾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谈笑自若道:“圣人乃是天子,自然烛照万里。” 其实他心头刚升起的三分得意,都被傅玉衡这句话给打散得一干二净。 ——却原来,不是圣人非他不可,而是早看透了他的为人,选了一个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 想来若是他这个最合适的不愿意做,或者是做得不合圣人心意,以圣人的识人之明,必然也早选好代替他的人选了。 无论古今中外,人人都想做那个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存在。 只可惜,事事往往不尽如人意,不可复制的才能,实在是太少太少。 就在王子腾暗暗叹息之际,忽然肩上一重,却是傅玉衡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玩笑道:“人家礼部和内宦做天使,皆有花红表里可收,不知子腾兄该怎么谢我呢?” 让王子腾觉得吃惊的是,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的傅玉衡,来拍他肩膀的时候,他竟然分毫没有察觉到前兆。 忽然之间,他就想起傅乐入军中之后,从她带的那百十人中间逐渐传开的一个消息:傅百户之所以有那么凶残的本事,都是她伯父寿宁侯暗中传授的。 渐渐的,传言就变成了:寿宁侯本是文武全才,教自己女儿学文,又教自己侄女学武。一家分两脉,两脉又各有传承,这才是长久之法呢。 于是乎,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傅玉衡就突然发现,王子腾看他的眼神怎么开始有点怪怪的了? 而且,这种眼神好熟悉呀。 以傅玉衡那远超常人的记忆,几乎是立刻就回想了起来:上一次来台州时,在海边接到了傅乐一行人,那些被她收编的海上行商看我的眼神,不就是这样吗? 上一次都是外人,他实在是不好多问,和王子腾却熟悉。 他就直接问道:“子腾兄,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吗?” 说着他还上下打量自己的衣着,确定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才满脸疑惑地看了过去。 王子腾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五郎当真是深藏不露呀!” “昂?”傅玉衡满心茫然,只觉得一头雾水。 ——咱能说点大家都能听懂的吗?我不喜欢打哑谜呀。 但王子腾却觉得,既然人家有意藏拙,还是不要说透的好。如若不然,对方得多尴尬呀。 他自觉日后必然还有用到傅玉衡的地方,自然从小处就开始体贴。 所以,他就非常体贴地笑了笑,笑容里全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傅玉衡:“……” ——就……很难评。果然,人与人的悲欢从不相通吗? ※※※ 两人说完了正事,便又回席上去,酒不过三杯,就听见外面一阵吵嚷。 傅悠放下酒杯,起身笑道:“是乐乐姐带着迎春妹妹回来了。” 提起这两个,她不免抱怨了一句,“迎春妹妹本是我请出山来做个幕僚二先生的,却不想乐乐姐来了之后,她俩倒是一见如故,我的二先生成了她的军师,倒把我给蹬到脚后头去了。” 却原来,自汉朝以来,未免官员在自己家乡徇私,便采取流官制。若无特殊情况,在地方为官的坐满三年之后,便要根据考核结果或升或降或平调了。 当然了,还有些特殊要紧的官职,如管鹾政的巡盐御史,是一年一轮换。 还有些朝代有特殊政策,比如宋朝的官员,若是父母年纪大了,便可上书天子,请求把自己调回家乡任职,为父母养老送终。 如今且不提这些特殊情况,只说本朝泛例。 由于流官制的存在,注定了官员在一个地方,最多只能待上三年。 可是底下那些办事的大小吏员,却是世袭罔替的职位,底层权柄尽由他们把持。 但凡来一个性子软弱,或者是脑子糊涂的官员,被他们架空成傀儡,也半点都不稀奇。 于是乎,一个新的群体,就于这种环境里诞生了。 那就是官员上任时自己带来的一个心腹,日常在外行走,接触那些官员自己不好接触的群体,实际上就是瓜分当地吏员的权柄。 而这个人,便被人尊称一声“二先生”。 傅悠到台州上任时,家里自然帮她安排足了人手,光师爷就有三个,专门做二先生的也有一个。 毕竟迎春再怎么聪慧有潜力,年龄太小很多时候都是硬伤。 所以傅悠带她出来,纯粹就是看中她的潜力,让她跟着几位师爷和二先生多学学,日后可做她的左膀右臂。 若是她学得出彩了,二先生的位置,自然是非她莫属。 哪曾想,人算不如天算,还不等迎春在师爷们这里出师,就被傅乐给带到别的路子上去了。 关键是人家自己还很喜欢。 傅悠自懂事以来,要做什么都是自己的选择,自然不会去干预迎春做出的选择。 只是一场盘算成空,难免抱怨两句。 傅玉衡知道自己女儿不是个心窄的,闻言笑着催促道:“快去把她们接进来吧。诶,对了,玉桂呢?我这半天都没见她,难不成她也跟着乐乐去了军营?” “那倒是没有。”傅悠忍笑道,“小姑姑拜了洪先生为师,今日先生布置的功课,估计她还没做完呢。” 说起来也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都是一家子姐妹,玉莲勤奋刻苦又天分高绝,不管什么知识都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玉桂虽然也不笨,但她的脑子似乎没长在学习上,让她学个什么东西,就跟喝黄连差不了多少。 听说她是因功课没做完,被先生给扣住了,傅玉衡也觉得好笑,摆摆手让傅悠去接人了。 等傅悠出去,没多久傅乐和迎春就跟着走了进来,对两位长辈行礼。 因是私宴,不谈共事,傅乐对王子腾口称“伯父”,迎春则是跟着自家哥哥嫂子喊“叔父”。 两人都叫免了礼,傅悠一手拉住一个,笑道:“好了,都别多礼了,快来入座吧。” 这时,那些掌柜的都已吃饱喝足,很识趣地告辞,跟着管事去了给他们准备的院子里休息。 侍奉在两旁的俊俏小厮和美貌婢女上前撤去了残羹冷炙,又到后厨端上了热气腾腾的新鲜菜色。 重整杯盘之后,傅玉衡、王子腾、傅悠、傅乐和迎春才又重新入座。 傅乐见了自家长辈,还是自己从小就很是崇拜的伯父,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 满桌上只见她眉飞色舞,把自己跟着王子腾剿灭海盗的事说得绘声绘色,就连亲身经历过的王子腾也听得目不交睫。 等她说得口干,喝水续命时,王子腾忍不住调侃道:“你便是不入军中,去茶楼、酒楼里做个说书先生,也尽彀养活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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