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府。北静王水溶收回手指,随即背着手望着天幕。 他身边站着冯紫英,竟大气也不敢透,而且心潮翻涌,过了许久也没能说出话来——这人竟然能够中止天幕,难怪他说他身负天命! "紫英,该说的我都已说完了。”水溶转过脸望着冯紫英,温和笑道: “今日我不便出面,城外那里,要靠你去安抚兄弟们了。" 冯紫英已经被水溶刚才动动手指便中止天幕的“英姿”完全震慑,更加笃信刚才水溶出手是在最关键的时机,阻止了天幕透露了他们的详细计划。毕竟此等计划确实涉及北静王府、他神武将军家,还有贾家。 "虽然这天幕大部分人都看不见,但能看见的都是干将,紫英,要好好向他们解释一番。""请殿下放心!"冯紫英一拱手。 水溶轻轻提起面前的茶壶,为冯紫英和自己都斟了茶,道:“那本王就在这里以茶代酒,恭贺你们马到功成。" 冯紫英闻言哈哈一笑,双手像是捧起一大海美酒一般,将手中的茶盏高高举起,一扬脖,一口饮尽,骄傲地向水溶展现盏底,便随手将茶盏一掷,大笑着向门外走去。 北静王目送冯紫英走出院门,这才返身回到书房中,施施然坐下,命从人将房门锁闭。他独自一人坐在房中,开始了自言自语: “紫英,你终于来了,天幕之后,北静王爷怎么说?”声音焦虑却清朗,这竟是模仿卫若兰的声音口吻,竟模仿得惟妙惟肖。 “若兰兄弟,你猜怎么着……”这竟是又模仿了冯紫英那一贯的豪侠口吻,将他在北静王府里的见闻——说了,末了还没忘了加上一句, "这是千真万确!" "也就是说……北静王殿下才是身负天命之人?"这句话明明是模仿陈也俊的声音口吻,语气里却莫名多了一种自信与自傲。 "这是哪里话?”又恢复成冯紫英的腔调, "你我一直致力的,都是为了给义忠亲王老千岁昭雪。没听天幕上也说‘继承的合法性吗’,义忠亲王那一脉的子孙,才是应当坐在龙椅上的人!" “可是……天幕上也说了,这只是一场权力的游戏而已。算来不过是争权夺利。”语意里又带上了浓重的怀疑,这是卫若兰一向说话的腔调。 “唁,这不是已经告诉过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天幕上也一样赞过那轻财重义,侠义心肠的好汉,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你总不能置兄弟们于不顾,是不是?" 书房中的年轻郡王,仿佛完全沉静于多个角色的扮演之中,他可并不是蒋玉菡那等伶人,他是用这种方法推想各人的反应和事情的结果,以确证一切是否会像自己所预料的那样发展。 就在此刻,门上响起轻轻地毕啄之声,水溶这才停止了"演戏"。 当得知冯紫英已经到了城外,与卫若兰等人会合,并且暂时说服了那一行人之后,北静王再也没法儿压抑心中的愉快,舒畅地笑了起来,越笑越是大声。 忽然那笑声戛然而止,似是水溶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隔了一会儿,院中才再次响起人声: "为本王更衣,本王要进宫面圣。" 卫府。 湘云坐在西窗前,正借着夕照穿针。明明今日的斜阳热烈,窗前的光线好得出奇,湘云却穿了好几次,都没能将那细细的丝线头穿入针眼里去。 心神不宁—— 湘云心道:自己若能心神宁定那便怪了。所以,还绣个什么劳什子的花儿? 可是不绣花,又如何能打发这最是煎熬的时辰。湘云想了想,还是选择将针随手别在绷子上。 忽听外头门房来报: "大奶奶,荣府老太太差遣人来送东西了。" 湘云“嗖”地站起身,忙命:“快请进来!” 待到将人请到面前,湘云却疑惑道: "你真是荣府老太太身边的姐姐吗?我怎么没见过? 再仔细看时,湘云突然察觉此人虽面目姣好,身段风流,但是那脸庞多少有几分棱角,皮肤也不似女儿家那样细腻柔滑。再仔细看,颈中竟似有凸起的喉结。 湘云忽然福至心灵,惊喜万分地道: “你莫不就是那位天幕上赞过的‘四侠之一’蒋玉菡?” 蒋玉菡:啊?.…竟被一眼识破了? “太好了,刚刚在天幕上听过你的事迹,马上就见到真人了。”湘云爽朗地拍手大笑,毫不掩饰喜悦之情。 蒋玉菌却羞涩了,温婉一低头,道: "在下蒋玉菡,来此有急事告知卫大奶奶的。" 湘云听蒋玉菡说完,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泼下,半晌不能出声。 "你是说,北静王许是……卖了,卖了若兰……卖了他们所有人?" "不,我并非全然肯定,但冯大爷刚刚到了城外与卫大爷等人会合,王爷就立即进了宫,这.…这着实有些古怪。" "确实古怪。”湘云只是略想了想,便抬起头: “如今需要尽快将此事通知若兰他们。蒋…蒋相公,你方便出城一趟吗?" 蒋玉菌苦笑: “我是打扮成这样,才顺利从北静王府混出来的。出来的时候惊动了府里的人,恐怕那边已经在提防了。" 他又补了一句: "刚刚在贵府门外,似乎也见到了眼熟的人,卫大奶奶这里恐怕也被盯梢了…府上有没有,信得过的,不显眼的,最好是没去过北静王府的人,能出城去传讯的?" “信得过的,又不显眼的……”湘云嘟着嘴思索片刻,突然双手一拍, "我知道了!"她极其利索,向蒋玉菡略略致歉之后离开,不一会儿就带着翠缕回转。 这回轮到蒋玉菡发呆了,就见湘云换上了一件短袄,外面罩了一件马褂,腰里用五色宫绦束紧,脚上蹬着小皮靴,头发束起,戴着簪缨与抹额,活脱脱是一个小子模样。 "卫大奶奶,你这是……" 蒋玉菡是万万没想到,湘云找来的这个最信得过、又不显眼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这时湘云却叫陪嫁来的丫鬟翠缕来拜见蒋玉菡: “翠缕,快来见见你们家奶奶。待会儿你送她去荣国府探视探视老太太去。" 蒋玉菡是个聪明人,知道湘云担心他的安全,于是安排让人将自己送到荣国府去。 “只是……” 蒋玉菌苦笑,有句话没说出口:荣国府就一定安全吗? 湘云马上就明白了蒋玉菡的意思,但她有自己的想法: “所说荣国府也未必稳当,但总比我这里来得强,来得及反应。" 蒋玉菡立刻明白了:万一他们都猜对了,那么无论是卫家还是贾家,恐怕都面临灭顶之灾。但是荣国府是深宅大院,就算是得到消息立即便逃,也比在卫家要容易些。 这边立即动手,翠缕扶着卫家“主母”上了车驾,大车隆隆地往荣国府那边去了。 而湘云见门外无人留意自己,轻轻松松地溜出门外,走了大约有半里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光靠两条腿,于是就近寻了车马行,想要雇车。 "这位小哥,现在城中别说是雇车雇轿子了,你哪怕就是靠两条腿,也未必能顺利从南门去。"车马行的掌柜完全没认出眼前的"小哥"实际是一位“姑奶奶”,苦笑着为她解释。 "今天城南开了城门赈济逃荒到京城来的百姓,当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说是城里有舍粥的。那些百姓都是饿极了的,顿时全都冲进城门,拦都拦不住。顺天府怕伤害这些百姓有伤天德,未加制止,只得将他们顺势引入城中。" "如今东门与南门都被堵住了,北门那边应该还能出城。"湘云急道: "那你租我一辆车,送我从北门出城,也行啊!" 掌柜朝车马行外瞅了一眼,对湘云道:“你觉得这街道上像是能走车的吗?”湘云看了一眼,也摇摇头。 谁能想得到,她女扮男装,来到府外,想要出城,竟然出不去?! "不行!”湘云一咬牙, "我一定得出城!哪怕是靠两条腿走路,我也得赶到城外卫郎那里去!" 岂料湘云刚走出车马行,就被一大群人挤着,向着街道北面踉跄出好几步。 再向街道另一边望过去,湘云的心顿时有点儿凉。就见街道上全都是乌泱泱的人,别说是走去南门了,她怕是不用抬脚,就能被这人群挟裹着一起挤到北门去。 就在这时,忽有一个满身酒气的大汉被人簇拥着经过湘云身边。只听那人大声啐道: “你们这起 不长眼的,老子醉金刚的家不在这儿……" 湘云:“什么什么?醉金刚?倪二”
第164章 第二十一次直播⑦ 荣国府。 探春很想随贾琏一道出城,她想要亲眼看看京城内外的近况到底如何。然而贾琏说得很对,她一介单身女子,又不会骑马,想要出城,难上加难。这节骨眼儿上,还是莫要给家里添乱的好。 这边探春刚放下这念头,外头却递了一张短笺进来,指名给探春的。 探春一看,却是林黛玉写来的,言明她现在就在荣国府外的车驾上等候,有一句要紧的话,想要问一下探春,烦请探春出来相见。确实是林黛玉的笔迹不假。 探春心中疑惑:林姐姐什么时候竟过府门而不入了?老太太在病中,她难道都进来看望一下吗? 但如今是多事之秋,探春也不敢确定林黛玉是不是真有急事相询,转身就让进来报讯的婆子先去二门外让林府的车驾先等一等。 她自己便带了侍书,想了想又觉不妥,正好白嬷嬷有空,便又请上了白嬷嬷。 待到二门外,白嬷嬷一看那车驾的制式,就叫住了侍书,并且对探春说: “三小姐自去与林姑娘说话吧,我等在外面相候便是。" 探春只觉得出奇,但不及细想。 她靠近车驾,叫了一声: “林姐姐,我来了。”里面的人没有应答。 探春只得又重复了一遍,随即伸手,要掀开车帘。 谁知从车厢中探出一只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握住了探春的手腕,轻轻一带,将她带上了车。 南市车马行门外,湘云拽拽那醉汉模样的男子,抱起双拳,粗声粗气地道: “醉金刚你好啊!不愧是天幕上说过的‘四侠之一’!" 那倪二的酒顿时就醒了好几几分,笑道:"小哥,难得你知道我是‘四侠’之一!" 随即他脸上又多出几分落寞: "唉,可惜啊,能看到这次天幕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能看到天幕的人,以宁荣二府为最多,京中还零零星星四散着不少住在其他地方的人,身份有尊有卑。然而倪二身边却没有这样的人,今日陡然遇见了这样一个,他岂有不高兴之理? 倪二一时兴奋得仰天大笑,将湘云带到路边,拉着她的衣袖便问: "小哥,你要借钱吗?" 湘云:为啥我要借钱? 她陡然反应过来:天幕上将这倪二尊为“四侠”之一,正是因为对方轻财重义,二话不说就借了银子给贾芸,一分利息都没要。此刻倪二得知自己的“事迹”终于也有别人知道,一时兴奋之下,就极其慷慨地问要不要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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