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边那块羊脂玉牌。 "而聚在你身边的那些……都是和你一样,迷恋权力的人。他们会一直陪伴着你,依附着你,觊觎着你手中的权力,为此你争我夺,不死不休。” "所以,恕臣不得不走!"凤清冲御座上拱了拱手。 "你难道不知道,你去了天涯海角,朕都有办法把你弄回来吗?"御座上的 人怒道。 "看看,这就是权力入骨的直接表现,一切你都只想利用手中权力来解决。"凤清似乎是捏准了龙椅中人的七寸,将话说得大大咧咧,一点儿也不怵皇帝的口头威胁。 皇上反而被他这种混不吝的态度给憋了回去。 "其实吧……"凤清故意拖长声音, "你是个还不错的皇帝。" 御座上的人苦笑:昔日他最好的朋友,如今评价他,用“还不错”三个字,他是不是应该感到很骄傲? “权力在你手中,你至少还会拿出五分的精力来关心关心百姓。真正有能力的人,在你手里也能保得住。" 凤清说得十分直白,但皇帝听来觉得比任何歌功颂德的臣子说的都要好听。"作为朋友,我还是挺希望你在这个位置上多坐几年的。" 终于,皇帝嘴里冒出一句: “谢谢!” 竺凤清这张贫嘴却还没贫完: “我不得不走,你也知道的。我可不想成为那个什么‘福彭’,被你关个十年关到死,然后你辍朝两日,给我写一首假惺惺的诗。" 皇帝默然——很显然虽然他们两人都看不见那些天幕,但也一样都有渠道知道天幕上都说过什么。 "所以,我要走了,用不着太想我!" 皇帝此刻的表情是:有点儿伤感,有点儿想贮。 “有哪里不舒服就瞧大夫,不要服丹药!我真的想看你多活几年。” 这回皇帝是咬着牙说的“谢谢”二字。 “对了,将来市面上如果真的出了一本《红楼梦》,你也别去禁它。越禁就越说明你心里有鬼。—本书又能把你怎么样呢?” 这时候竺凤清已经转身,向大明宫外走去。 他走得那么坦然,将后心全都袒露在皇帝面前。他似乎到底还是发自内心地信任着这位皇帝朋友的。 就在御案后面那位九五之尊暗自磨牙的时候,竺凤清已经走到宫门口,只随意冲身后挥了挥手,抛下一句:“我在民间也不会白闲着,会好好帮你的。” “陛下,再见了!” 御案后面的那一位,身体情不自禁地一缩,似乎身周的孤独为他带来了阵阵幽寒。 他的视线再度落在那枚羊脂玉牌上,这次皇帝陛下语带凄恻,悄悄地问玉牌:“你也是因为这个而离开朕的吗?”
第172章 第二十二次直播⑦ 凤藻宫因为那夜的大火被烧成一片白地,原该在凤藻官中的贵妃贾元春连同她的贴身宫女抱琴一起消失无踪,废墟中仅找到夏守忠一人的尸骸。 这件事一出,宫中传什么的都有。 流传得最广的一种说法是,贾元春本就是羽化而登仙了,而且还顺手度化了一直追随自己的小宫女。 而那夏守忠看得眼热,缠着贾妃主仆二人不让飞升,贾妃当即降下天火——这就是为什么凤藻宫被烧为白地,却只找到了夏守忠尸骸的原因。 宫中传言传得沸沸扬扬,而皇帝为此连日郁闷,甚至有些茶饭不思的样子。大明宫掌事太监戴权为人乖觉,当即提出,带圣驾在宫中散散心。 于是,皇帝陛下与戴权两人,一主一仆,从宫墙下起始,沿着东西六宫中那些往往只有太监们才走的狭窄通道,慢慢向后宫中行去。 "皇上,前面似是两个在御厨房当差的宫女,奴才去将她们喝开?" 两名小宫女,站在一处宫墙拐角处,正头凑着头,热烈地说着什么,丝毫未注意到身后出现一抹明黄。 "凤藻宫贾妃之事,着实蹊跷……" 皇帝耳力不错,片刻间就听见了最令他心烦的,当即冲戴权摇了摇手,表示他已经打算回去了。“是呀,出事之前,且有一两个月吧,御厨房人人都觉出不寻常来了。” 皇帝听见这一句,脸色顿变,连忙闪身,缩在宫墙拐角处的另一边——他心里很清楚,若是将御厨房的人招至面前,再问他们,未必能令他们将这些“不寻常”都说出来。 “可不是吗?当时凤藻宫经手的饮食极其小心,甚至召会烹饪的宫女到凤藻宫中当面烹饪……”在旁听壁角的皇帝心里纳闷:元春为什么要这么小心? "……我听说她们那里在食材挑选上也很小心,那些寒凉的一概不用,都用些温补的。我有天将这事告诉了御厨房的一个姑姑,那姑姑说,不出两个月,宫中便会有喜讯出来了。" "喜讯?" 皇帝听得心头一跳。 "可若是这样,贾妃娘娘为何不找太医?" “你是京里人吗?还是外头入京的?京里大户人家讲究,这种事,头三个月都不往外头说的,一定要到了第四个月上,证实坐稳了胎,才会教亲朋们都知道。" "原来如此!" “再说了,药食同源,贾妃娘娘虽然没有让太医去开那些安胎的汤药,可是那一阵子御厨房给凤藻宫送的都是补气滋养的食补之物……我看贾妃有孕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 两个小宫女议论到这时,似乎都感到大惑不解: “但既是如此,贾妃娘娘为何又会怀着龙胎飞升呢?" 两个小宫女最后这句话皇帝陛下却没听到,因为这位抬脚便走,径直前往御厨房,要将凤藻宫大火之前领用食材的记录全都调出来。 待问过御厨房总管太监与女史,皇帝陛下面沉如水,时不时狠狠剜戴权一眼,看得对方讪讪地闭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这次皇帝在宫中“听壁角”,显然是戴权刻意安排,有不方便禀报之事,就特地用这种方式抵达天听。 皇帝忽然想起他下令元春禁足的那日,他在凤藻宫中曾亲口说过,如果元春有了他的骨血,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守护。 然而,就是在他说过这话之后,元春脸色突变。 现在回想起,想必是狠狠伤了元春的心——元春固然是未曾信任过他,而他又何尝真正信任过元春。 男人闭上眼,片刻后又睁开,冷然对戴权道: “去传吴天祐。” 皇帝的直觉很敏锐:吴天祐是为他抄录天幕之人,如果元春命中注定会怀上龙子,天幕不可能只字不提。 果然在天子强大的气势威压之下,吴天祐迅速招供,说他原本记下了天幕上所说的: “榴花开处照宫闱”寓意元春怀有龙种,却没能把孩子生下来的预言。但是他在将记录送入宫中之前,先见了一次吴贵妃,吴贵妃出于嫉妒,命吴天祐将这段抹去。 天子立即命吴氏父女对质,贵妃与其父立即上演一场“狗咬狗、一嘴毛”,相互指责的大战。 而天子也着实腻味了这种“父慈女孝”的戏码,知道吴家这一家子心里再没有别的,不过“名利”两个字。他随口罚了吴氏父女,并且留下了一句狠话: “如果朕的龙子有事,你们两位,余生就打算在打牲乌拉过吧。" 吴贵妃与吴天祐闻言俱是大骇:如今凤藻官被焚,贾元春连人影都不见,哪里还谈得上她怀 中的“龙子”? 但皇帝陛下可不会顾及这父女两人的忧惧之心,自顾自地查了下去—— 他不是昏庸无能之辈,既然猜到元春可能未死,再查时线索便多了起来。两三日之后,已经有了头绪—— 凤藻宫中大火那一日,曾有女尼奉太后之命,入官为各宫眷祈福。天子命人查了宫禁处出入的记录,进出人数都是一致的——三人。 但是,六宫如此之大,太后又怎会只请三位女尼,为整个六官祈福? 于是天子亲自前往太后宫请教,太后则依稀记得她确实是下过这样的懿旨,甚至传出旨意的女史是谁也都记得。 天子于是再去问六宫,哪几宫在凤藻宫起火当晚接待过入宫祈福的女尼,得到的答案十分令人惊异:各宫似乎都记得,甚至连入宫的女尼长什么样,高矮胖瘦都记得。 然而这正是最大的疑点——皇帝暗想:区区三人进宫,就像是三滴墨汁点入一盆清水,又怎么可能令整个后宫染上颜色。 但他再下令追索这三名女尼之时,却再无下文。这三人仿佛真是点入京城这盆清水的三滴墨汁,消失得无影无踪。 皇帝陛下当即将视线转回元春的娘家——荣国府。 说起来,凤藻宫遭火焚的那一日,荣国府也出了不少事,荣府的老太君用一副太上皇赐给贾氏先太夫人的龙头杖挡住了锦衣军,然而这位老太君转天就过世了。 天子继续查,紧接着又查到了一些不寻常。之后荣国府给老太君治丧,老人家的灵柩却并未停放在贾府家庙铁槛寺,而是停放在西门外牟尼院,据说这是老太君生前的遗愿。 牟尼院是尼姑院,而当日受皇太后懿旨入宫祈福的,也是女尼。天子终于觉得,事情似乎有了些眉目。 他依稀记起那日北静王水溶曾经提过,那日率领锦衣军在荣国府门口遇阻时,发生了好多诡异之事。 天子当即召水溶进宫,再问起详情,谁知水溶拿不准天子的心意,竟矢口否认他说过什么怪力乱神的话。 最后被逼问不过,水溶只得招认出一件事: “启禀陛下,那日臣确然遇到一件奇事:荣国府那个衔玉而诞的少年,也就是元妃之弟,皇上想必曾经听说过。" 听到北静王说起宝玉,皇帝陛下被勾起了兴趣,专 心致志地听着。 “那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但就在臣奉旨查抄的那一天,臣见他,满头青丝,尽数变为白发,不知是何缘故。" 天子听着,并不觉得此事与元春的去向有何关联,但又不愿放弃这条线索,忙命水溶带宝玉进宫,他要亲自瞧瞧。 谁知北静王却摇头道: “启禀陛下,日前荣国府贾政率子弟扶着老太太的灵柩返乡,宝玉随父同行,这时候应该快到金陵了吧?" 皇帝陛下闻言沉默,一时记起当日竺凤清来辞时,也曾经提过,他会陪同林如海和林黛玉一起南下,随行的还有贾府一众扶柩回乡的子弟们。 “算脚程,还真是快到金陵了。”皇帝当即决定遣人南下,追查贾府回乡的一行人中,是否混着那个令他这么久以来都无法安寝的女人。 北静王闻言主动请缨,却被皇帝硬梆梆地顶了回去: “朕信不过你,也信不过世雍。朕会命忠顺亲王跑上这一趟。" 这日,从大明宫中出来的北静王,脸色如吃了一个苍蝇般难看。 他上一次反水,令他在一众勋贵中人心尽失,却没能为他挣来半点政治资本,皇帝陛下从来没把他当做值得信任的人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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