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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的打算，贾史氏心里多少是明白的，但是她对贾政这个小儿子，也确实是疼在了心坎里。明知道王氏做的事情与他多少有些关系，但也实在是忍不住撒手不管，晾了他半年多，已经到了贾史氏的极限了。 如今听说他日日喝闷酒，身子还出了问题，贾史氏岂有不心疼的。 半晌过后，贾史氏才低低的出了声：“悄悄找个大夫去给二老爷看看，缺什么药材使费，直接从我私库里出了就是了，不要大张旗鼓的被旁人知道。” 鸳鸯忙应了，继而又蹙着眉头说道：“只是二老爷如今这个情况，该是心病才对，吃药看大夫能有用吗？” 贾史氏何尝不知道是心病，但是这心药她却从哪里能寻来呢？ 贾政从年少的时候，就想要继承贾家的爵位，偏生他只是个嫡次子，只要贾赦活着，他就决计没有机会能拿到那个爵位。而贾史氏再是偏心二儿子，贾赦也是她挣了命生下来的，即便不喜欢，也不会让人害了他的命去。 贾史氏挣扎到最后，爵位归了老大贾赦，但是荣国府的正院和权利，却都给了二儿子贾政。在她看来，这也勉强算得上公平了，毕竟两个都是她亲生的，总不能因着老大只大了几岁，便什么好处都占了，贾政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可惜两个儿子都不满意，王氏更是个搅家精，如今弄到这副地步，贾史氏也自觉无能为力了。 她摆了摆手，示意鸳鸯停手，这才问道：“那你说说，可有什么法子去了二老爷的心病？” 鸳鸯闻言一愣，迟疑了半晌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二老爷如今是心里不痛快，咱们寻些喜事给他，让他高兴高兴不就好了。” 贾史氏闻言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说的简单，前几天元丫头成亲，贾政脸上都没有个笑脸，还要去寻什么喜事？难不成让贾赦把爵位让给他，大房也不会肯呐，再不然就是升官发财，自己也是使不上力的。 贾史氏颇有些意兴阑珊，不过话也没有说死：“这府里还有什么喜事？二老爷心思郁卒，若是真能让他开怀，我这里记着你的功劳。” 鸳鸯眼中透出一丝喜意，话音都提高了两分：“可不就是有一件喜事要告诉老祖宗，赵姨娘的妈辗转托了李婆子来寻我，说是赵姨娘生的那个环哥儿，过几日便要满月了。赵姨娘被送到那院子里后，这些日子也没说什么，只是如今为了环哥儿，这才急了。” 环哥儿？赵姨娘？贾史氏在心中想了一回，从前贾政对赵姨娘倒也颇有几分宠爱，如今又素了这些日子，或许有些用处也说不定。 沉吟片刻后，贾史氏才悠悠的开了腔：“这几日忙着大姑娘的婚事，我倒是给混忘了，环哥儿如今都已经要满月了。他那个娘虽然不着调，只他总也是贾家的子孙，不能怠慢了。” 贾史氏顿了顿，随后又说道：“找个人去和二奶奶说一声，我这里有事情和她商量，等到她闲下来后，让她过来一趟。” 鸳鸯领命出去了，先是打发了个小丫鬟去找王熙凤，自己亲自去了后门处，找了相熟的小厮去寻大夫过来。 贾政那边看大夫如何不提，王熙凤得了小丫鬟的话，收拾了一番后便过来荣庆堂，看看贾史氏到底寻自己有什么事情。 王熙凤迈步进了荣庆堂，嘴里笑问道：“老太太您找我？今儿庄子上送了新鲜的瓜果，还有几尾手臂长的好鲈鱼过来，我已经吩咐人送到小厨房了，晚上就能上桌，老太太您可得多吃两口。” “好好好，那我今儿可就有口福了。”贾史氏笑呵呵的应下，随即又说道，“你太太和老爷那里，可送了过去没有？还有茂哥儿呢，怎么没抱了来给我瞧瞧？” 王熙凤笑着说道：“茂哥儿他睡下了，我就没有叫醒他。府里各处都送去了，梨香院那里也送了一篓子瓜果过去，只鲈鱼二老爷向来是不喜欢的，说是什么莼鲈之思令人难过之类的，故此就没有鲈鱼。” 贾史氏闻言笑骂道：“就他讲究多，这秋天就该是吃鲈鱼的时候，我从前吃过一道金菊鲈鱼羹，最是应景鲜美不过。琥珀你去小厨房吩咐一声，叫她们今天晚膳就进这个上来，我也尝尝与从前的味道是不是一样的。” 琥珀应声去了，王熙凤捡了张椅子坐下，笑着赞叹道：“我原说自己在吃这一道，已经能入门了，和老太太一比就看不得了。这鲈鱼和菊花一起入菜，我还是闻所未闻的，今儿托老太太的福，我也能尝个新鲜。” 贾史氏呵呵一笑：“你才多大，就敢说自己入门了？我如今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还不敢说自己于饮食一道有什么见解呢，左不过比旁人多吃过几道菜罢了。不过这鲈鱼的做法么，不是清蒸就是红烧，再就是炖汤或者香煎之类的，年年如此都吃的腻了，故此我才记得那道金菊鲈鱼羹。” 王熙凤做出受教的样子点了点头，两人又闲话了几句，贾史氏挥手叫了服侍的人下去，只留下鸳鸯和平儿几个贴心人服侍。 见着王熙凤洗耳恭听的样子，贾史氏面露难色，叹了口气道：“凤丫头，今儿下人们来报，说是那院子里的赵姨娘闹腾，她前段时间生的那个哥儿，再过几日便要满月了。如今阖府上下却没有一点打算，想是觉得自己不受重视，连带着环哥儿也没脸，下头的人降服不住她，遂报到了我这里。” “我想着环哥儿总是咱们贾家的孩子，和琏儿也算是兄弟，贾家这一辈人定单薄，如今统共就只有琏儿、宝玉和环哥儿三个罢了。日后撑起这偌大的府邸，担起咱们贾家门楣的，还得是他们这些兄弟们，既如此，不如给了赵姨娘和环哥儿一个恩典。” 王熙凤早就从贾琏那里，把前因后果都知道了个全乎，钱婆子一动，她就知道这次贾政会再一次栽到王氏手里了。如今见贾史氏一脸殷切的样子，想起从前的约定，心中一时觉得愤怒，一时又觉得荒唐，五味杂陈之下，便没有及时回话。 贾史氏可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见王熙凤一味的低头不语，有些急切的说道：“凤丫头，你觉得这事可能行？” 王熙凤回过神来，看着贾史氏鬓角的白发，意味不明的问道：“老太太想给他们个什么样的恩典？您也知道，老爷和二爷那边，上次实在是气坏了，便是我们太太因着迎春的缘故，也是生了大气的。” “他们都是长辈，且早早的就发了话，若是……”王熙凤欲言又止，颇有些无奈的接道，“我这里，也实在是不好办。” 贾史氏并不生气，闻言笑道：“不是什么大麻烦，只是那赵姨娘一直吵嚷着，叫人听到了也不好。我的意思呢，是劳你费点心力，帮着操办一下环哥儿的满月宴。也不必大办了，只请了咱们贾家的族亲，并你们史家两个舅母过来，凑个热闹也就够了。” 一个满月宴，王熙凤立即便应下了：“这有什么难得，您只管交代给我，保管给环哥儿办的热热闹闹的。只是环哥儿的满月宴，二老爷怎么也要出面才好，您也知道，如今二老爷很少出门，这……” 贾史氏笑容满面，满口应承下来：“你二老爷那里自然有我去说，你只办好满月宴，招待好各家宾客就行。” 见着贾史氏笑得开怀，这些日子萎靡的精神都振作了一些，王熙凤心中不由得有些可怜她。若是这位老太太知道，她低声下气求来的满月宴，却会害得贾政从此雄风不振，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如此高兴呢。 不过世间之事，一饮一啄，莫不前定。 贾政对王氏的遭遇见死不救，甚至还火上浇油的踩了几脚，就不能怪王氏稍有喘息的余地，第一个下手想害的就是他这个枕边人了。而且打蛇打七寸，贾政一辈子为了名利蝇营狗苟，贾史氏最是看重这个儿子，可王氏一出手，才算是彻底废了贾政的念想和指望，实在讽刺。 王熙凤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点头应下后便说道：“眼看着环哥儿还有五日便满月了，我这就去吩咐各处准备起来，还有各家的帖子，也得提前写好了送过去，免得失了礼数。” 贾史氏哪里有不同意的，当即就笑道：“正该如此呢，你且去忙着，我这里不用你侍候。晚间也不用专门过来了，还有你太太和鸳鸯他们几个呢，你好生陪着茂哥儿就行了。” 王熙凤又略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带着丫鬟婆子离了荣庆堂，找了府中的管事嬷嬷们吩咐下去不提。 等到她各处转了一圈，回到东大院的时候，茂哥儿刚好醒了在喝奶。 如今茂哥儿也快六个月大了，有两个奶娘轮流带他，长得虎头虎脑的，胳膊腿儿都结实的很，冷不丁一脚蹬过去，连贾赦都觉得有些疼。偏各个都喜欢的紧，觉得这样才好，满嘴的夸奖。 王熙凤觉得有些过于闹腾了，不过她微弱的意见，很快便淹没在大家的夸赞声中，寻不到踪影了。 不过贾琏倒是私下与她说过，茂哥儿体态强健，小时候闹腾些也好，等到三岁后就可以跟着马大哥打熬筋骨。 “这世道并不算太平，咱们家里也不清净，茂哥儿作为咱们的嫡长子，日后必定是要鼎力门楣的，若是一味的娇养他，日后可就有的苦头吃了。我想着让他习武，一来呢是把那过于旺盛的精力给消磨了，二来也有点功夫在身上，日后不拘做什么总能安全自保。” “再一个，咱家本就是武将世家，先头太爷爷和祖父二人，都是依靠军功封了国公爷的。如今我在工部混着，虽然看着受当今看重，但是用的知识却都是前世里学的。咱们儿子若想走我的路子，是走不通的，只能另外寻个法子来。习武就很好，我给活动活动进了内卫去，日后必定能有个安稳的前程。” 王熙凤想着自家叔伯兄弟们，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习武之路实在是难走，心中很是心疼儿子。 不过贾琏说的也不错，他走的是技术流的路子，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他去过的那个世界，比如今的大乾国先进了好几百年，随便复制点什么东西，到了大乾国就能引发轰动。 可其他人若想达到如今这效果，却是难如登天，还不如走科举或者习武的路子来的轻松。 且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个道理王熙凤早前不懂，只是经历了这许多颠沛流离，如今却是认的真真儿的。她虽然宠溺孩子，但也知道自己能做的有限，日后是否能过得顺遂安心，还得看子女自己能立得住脚。 前有被先太夫人宠溺的贾赦，现有被贾史氏疼到心坎里的贾政，日后还有宠惯的如凤凰蛋一般的贾宝玉，这几个人有谁是落到了好处的？ 还不如贾芸贾兰这几个，虽说素日里受了些磨难，总归日后有个一技之长傍身，即便贾家败落了，还能依靠自己的能力过活下去。这样一想，倒是比靠着祖辈荫蔽，亦或者家里女人们支撑着的要好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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