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三年,甄旭这才溜溜达达的到了京城。 甄家和贾家是老亲了,八月又是贾史氏的寿辰,甄旭既然到了京城,决计没有不来贺寿的道理。 这一贺寿,就和贾元春看对了眼。毕竟贾元春是真的优秀,又因着这些年的经历,骨子里另有一种坚韧在里面,一眼看去与其他闺秀实在不同,别有一股子气度。 甄旭一眼入心,回去就害了相思病,甄家来贺寿的婆子们见了,心中喜不自胜,当即就给甄夫人去了信。 甄夫人不防野马似的儿子收了心,看中的还是贾家的大姑娘贾元春,收拾了东西就坐上了来京的船,准备亲自来看一看究竟。 贾元春甄夫人是见过的,不过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举止气度都十分不凡,看得出是贾家精心教养过的姑娘。再加上贾元春进宫一事,早前也曾经去求过甄家太妃帮忙,甄夫人隐隐约约知道,这件事是贾政和王夫人出的头,贾元春作为当事人,其实心中并不十分乐意。 不过乐意不乐意的,甄夫人并不太在乎,盖因贾元春已经出宫了,且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进宫,找个人嫁了好生过日子,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要说贾元春对当今有什么想法,甄夫人是不信的,毕竟当今现如今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比贾政都还大了两岁。若不是他的身份使然,这花骨朵儿似的姑娘家,哪里肯委身于他呢。 自家儿子的模样本事都不差,虽然是二婚了,但是头先谢家人理亏,也不会对续娶进门的人指手画脚。而且自家老爷可是三品官,那贾政只是个五品的员外郎,还是看在贾代善临终遗折的份儿上,当今给的恩典罢了,可比不上自家的地位。 甄夫人信心满满的进了京,在和贾史氏密谈过后,两家迅速交换了庚帖,定下了甄旭和贾元春的婚事。 因着二人年纪都大了,这婚事便没有拖得太久,趁着甄夫人在京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五步,都在两个月内走完了。婚期定在了腊月初十,这是甄旭再三要求的,依着贾史氏的意思,她是想把元春留到过完年再嫁出去的,这走礼太快,总显得自家姑娘不够矜持。 不过甄家执意求娶,甄夫人作为甄家二房的当家太太,也不能一直留在京城不回去。外加贾元春在京城待得也不舒心,年节下正是各家宴饮的时候,她虽然能借着婚事临近不出门,却挡不住别家来荣国府做客,每每见了面,总免不了生一肚子闲气。 故此两下里一商量,便定了腊月初十的日子,贾元春风光大嫁。 王氏的嫁妆她得了五分之一,再加上贾家嫡出姑娘应有的份例,贾史氏暗中的补贴和各家的添妆,满满当当的一百二十台嫁妆,足足装了两大船,给足了贾元春脸面。 因着贾元春是远嫁,还有当初的约定,王夫人终于从佛堂里出来了半日,亲自送贾元春出门。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苍老了十岁不止,满头的乌发都花白了,从前保养得宜的一双手,如今粗糙的就像是老树皮一样,贾元春握着都觉得割手。屋里一个服侍的下人也无,贾元春素白着一张脸,身上的嫁衣雍容华贵,一眼看去恍若神仙妃子,但却眼含泪水,跪倒在王夫人面前,哀哀的痛哭起来。 王夫人这大半年每日念佛诵经,其余时候又要耕种劳作,连着一日三餐和洗衣打扫,全都得她自己干。 可她哪里干过,连火都生不起的,最后还是贾元春和贾宝玉哭了几场,这才找了个灶上的婆子进去,手把手教会了王夫人生火做饭,好歹能吃上一顿饱饭了。 王夫人面容愁苦,不过在即将出嫁的女儿面前,还是勉强露出一副笑脸来。她扶了贾元春起身,手中拿着梳子,慢慢的梳理贾元春那一头如云的秀发,一下一下梳的既开心又不舍。 “元丫头,莫哭了,这是我造的孽,总该我去还的。”王夫人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想到刚刚见着的宝玉也长高了许多,背过脸抹了把眼泪,这才继续叮嘱道,“我如今的日子虽说苦了些,但总归是有盼头的,你已经嫁出去了,便不要再管家里的事情。” “兰哥儿有他亲娘护着,宝玉那边也有老太太护着,总归都能过得去的。倒是你,如今年纪到了,嫁到甄家后先生个孩子是紧要的,生了孩子才能站住脚。甄旭那孩子从前我也见过,虽然性子跳脱了些,品性倒还不坏,日后你们二人携手扶持,定能过好日子的。” 贾元春一一含泪应下了,王氏一下一下的数着,直梳了九十九下这才停手:“好孩子,你要出嫁了,我不能出门送你。日后咱们母女,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一日,为娘只愿你今生平安顺遂,以后再无灾祸。” 贾元春正待接话,外头就已经有丫鬟敲门了:“大姑娘,外头客人们都到了,喜娘也说到了上妆的时辰,再迟就要误了吉时了。” 王夫人闻言,抹了把眼泪起身:“元丫头,我这便回去了,你好生过日子,不必担心我。” 她再是不舍,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大房能允了她出来一趟,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若是她不知足,惹得贾赦和贾琏父子俩不悦,贾琏还好说,好歹是要脸的,贾赦那混不吝的大闹婚宴也不是没可能的。 故此王氏丝毫不敢耽搁,趁着此刻没有人过来,跟着看守她的两个婆子,躲着人又回了小佛堂。跪在佛祖菩萨跟前,王氏伏在蒲团上痛哭了一场,直到外头传来喜乐声,这才擦了擦眼泪,摸着袖子里的银票站起身来。 今日贾家大姑娘出嫁,府里格外热闹,来来往往的宾客下人们穿梭不息,小佛堂这头的看守便松懈了许多。 王氏向来是耐得住性子的,这大半年的独居以来,性子越发内敛深沉。她蹲在小佛堂后面的角落里,足足等了一个大半个时辰,才听到了几声为不可闻的喜鹊叫声。 王氏心内暗喜,捏着嗓子也叫了几声,墙角一处隐蔽地方的青砖就被抽掉了一块。 外头露出的那张脸,赫然是赵姨娘屋里的管事嬷嬷钱婆子! 钱婆子眼含泪花,跪在地上冲着王氏磕了个头,小声哭道:“太太,您受罪了!” 王氏也做出一副激动的样子,一迭声的叫她起来:“钱妈妈,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难为你还记得我,我还以为这府里,已经没有人记得我了,我这心里……” 钱婆子忙道:“太太说的哪里话,那一年我家小子病的要死了,还是太太您开恩请了大夫给诊治,又赏了药钱,这才保住一条命来。我家那口子走的早,若是儿子再没了,我也活不成了,我这辈子都记得太太的大恩大德!” 王氏并不想听这些,她时间有限,佛堂虽然偏僻,但也难保不会有人路过。故此略微勉励了钱婆子几句后,王氏就从袖口掏出了两张银票,共计一百两,这是今日贾元春偷偷塞给她的,为的就是让她能好过一点。 但是王氏并不在乎,最近几天大雪绵延,她每日股间都疼的睡不着觉,心知是当初那三十板子落下的旧伤。而且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日复一日的煎熬着,为着的也不过是膝下这一双儿女罢了。 如今贾元春已经出嫁,贾宝玉天生的优势,一是衔玉而生的大造化,二来则是和荣国公贾代善长相相似,贾史氏肯定不会撒手不管的,但是贾政那个狗东西就不一定了。 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王氏对贾政了解甚深,这人面上看着是个端方君子,可实际上却最是个阴险小人。如今是被贾赦一房打压的彻底,这才失了斗志,但是等他回过神来,必定会再起野心。 至于贾宝玉这个儿子会如何,贾政并不在乎,赵姨娘刚给他生了个儿子,再不济还有贾兰那个孙子在。 但是王夫人在乎,她统共只得了二子一女,长子早亡,长女出嫁,如今只得贾宝玉一个还没有着落。王夫人决不允许贾宝玉被人毁了,即便那个人是贾政也不行! 故此王夫人这才冒着大风险,趁着这次机会联系了钱婆子,这也是她唯一还留在府里的帮手了。因着钱婆子是赵姨娘屋里的人,两人素日里联系并不多,这才侥幸被留了下来,能作为王氏的后手。 把银票卷成一团,从掏空的墙缝中塞出去,王氏这才低声道:“钱妈妈,如今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不得已联系了你,还请你务必帮我一次。我在佛前必定日夜为你们母子祷告,祈求上天保佑你们!” 钱婆子闻言惶恐极了,连钱都不敢收:“太太严重了严重了,您吩咐就好,我就算把这条命填进去,也务必给您把事情办好了!” 王氏闻言笑了,低声道:“没有那么严重,我这里有一百两银票你收着。借着赵姨娘生子这个机会,二老爷必定会去探望她,这里有一包药,你瞅着机会给他喝下,然后就没事了。” 看着钱婆子一直发抖,王氏安慰道:“并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你也知道我被困在这里,赵姨娘也已经有了一子一女傍身。二老爷如今身边不许人服侍,我怕他在外头胡闹,再搞出什么外室子来,非但我的宝玉,连着赵姨娘生的环哥儿都没脸的。” “这药喝下去并不伤人,只是从此后不能生育罢了,老爷如今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早该注意保养。钱妈妈,这药是迷药,无色无味,只要喝下去之后,任是大罗神仙都查不出来的。” 钱婆子抖着手把药包接了过去,至于那一百两银票,她没敢收。 王氏硬是塞了过去,还叮嘱道:“这一百两是订金,事成之后你来找我,我再给你一百两。有了这两百两银子,你和你家小子就能赎身出去,买上二三十亩地,再娶个和心意的媳妇,日后也能做个小地主。生下孙子后,再好生教导教导,未必不能出人投地的。” 钱婆子被她说的动了心,她寡妇失业的,这辈子没有别的指望,唯一看重的就是那个儿子。 而钱家小子是个有志向的,并不想一直在府里做个打杂的小厮,反而想着出去做个小生意之类的,闯荡一番。若是有了这二百两银子,再加上这些年积攒的家底儿,出去贾家后,日子未必不能过得。 钱婆子期期艾艾的接了银票,拍着胸脯保证能完成任务,让王氏放心。 王氏没什么不放心的,人心如何她看的分明,这件事对钱婆子而言没有什么难度,算是白得了两百两银子。而且自己把后路都给她想好了,若是钱婆子聪明一点,就该先给他儿子求了恩典,脱身出去后离了京城,然后再对贾政下手。 那么就算是一时失手,也不会连累了钱家小子,左不过只填了她自己的一条命进去罢了。 两人商量完毕,钱婆子鬼鬼祟祟的离开了,王氏也扶着墙回了小佛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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