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阴沉着脸回想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我和诸位客人吃喝的,都是一样的东西,那人即便是要下毒,也不会把王家、史家和贾家的成年男丁都一网打尽。真要这么做,那可就太疯狂了,这会犯了众怒的。” 贾史氏闻言略松了口气,贾政子嗣不利一事,她虽然愤怒,但并未有多难过。毕竟贾政名下两子两女,孙子贾兰都已经满岁了,实在不用担心他日后无人养老送终。但若是因为此事,不小心误伤了王家和史家的小辈们,恐怕贾家会被这两家人活生生给撕了。 “至于女人,我昨日晚间迷迷糊糊中,似乎是见到了个女人进来。可实在是喝的有些多了,并未能看清她的容颜,只觉得十分熟悉,依稀像是赵姨娘的模样。”贾政迟疑的说道,随即猛地瞪大了眼睛,“醒酒汤!昨日午间,赵姨娘命人给我送了一碗醒酒汤!” 贾史氏捏紧了手中的拐杖,随即又摇了摇头,叹息道:“不是赵氏,她拿不到那等前朝的宫廷秘药。老二,咱们府中能拿到那个的,不过三五人,可会对你出手的,便只有两个,你可能想出是哪两人?” 贾政低头不语,半晌才讷讷的答道:“大哥和王氏。” 贾史氏闻言举起手中的拐杖,就想给贾政一下子,可看他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样子,却半天没有打下去。 “你糊涂!”她厉声喝道,“你大哥若想对你下手,二十年前便动手了,岂会等到今日!” “你从小就好读书,从老国公到你父亲,无一不夸赞你聪慧的。可惜没能在功名上有所进益,珠儿都出生了,你才只得了个秀才,日日的颓丧下去。你爹他担忧你一蹶不振,故此才厚着脸皮上了临终遗折,给你讨了个工部的官职,只盼着你能在官场上有所能为。” “我也糊涂,你大哥是长子嫡孙,本就是袭爵人,这荣禧堂这荣国府都该当是他的!偏我心疼你,觉得你没了爵位可怜,一时不落忍夺了这当家权给你,闹得府中不得安宁,闹得老大与我离了心……” 贾史氏说着说着,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滚滚而下,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贾政木着一张脸,声调平平的说道:“是儿子不孝不悌,对不住母亲和大哥。”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对不起的是你大哥!他纵然窝囊纨绔了些,可从小对你却是好的,就算王氏出手害了他的原配和长子,他却从未想过向你和元春、珠儿下手!这么多年蜗居在马棚那里,受尽了府里和京中人的嘲笑,可曾在外头给你下过一次脸面没有?” “可你呢,如今被人下了药,却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大哥!老二,他在你心中便是这等人么?这些年的兄弟情谊,在你心中便不曾有半点分量吗?” 贾史氏哭的伤心,她向来以为是老大贾赦心胸狭隘,不顾忌兄弟情分,非得要抓住贾政的错处不放。却原来,她这二儿子更是在心中对兄长猜忌无比,但凡有些个什么事情,便都第一个往贾赦身上猜想。 贾政的脸火辣辣的烫,活似被人打了几个巴掌一般,心中却久违的涌动着一股羞愧。 贾史氏这番话,却像是扒了他一直披着的假面,把贾政内心深处对于贾赦的忌惮、厌恨,都展露人前,由不得他辩驳半句。 见着贾政这个模样,贾史氏心中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拍着自己的胸口运了半天气,这才说道:“今日这事,必是你那好妻子做的,她在佛堂里受苦受难,怎能容你在外头美妾幼子的过快活日子。旁的人,也不会在你的房事上下功夫,更难找到这宫廷秘药。” “这可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都被关到佛堂里头,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了,却还能兴风作浪,可见这府里头还有她的人手。”贾史氏恨恨的说道,眼中迸射出一阵凶光来,“若不是看在元春和宝玉的情分上,我怎能容她这么多年来,在咱们贾家作威作福,弄权惹事!” 贾政讷讷不敢言,只看着贾史氏提起王氏的时候,尽是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心中也是恨极了,但凡是个男人,不论膝下有多少子女,年岁又是几何,失了这男子雄风,可都是无法忍耐之事。更何况贾政自觉年纪不大,日后还大有可为之处,如今被人这样暗算,日后甚至会不良于行,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恶气。 贾政越想越气,忍不住出声骂道:“这个毒妇!我要休了她!” 贾史氏冷声笑道:“休了她?放她回王家吃香的喝辣的,重新过上贵妇人的生活吗?那岂不是太便宜她了!从前我顾念你和孩子的面子,不敢做的太过,如今既然她自己找死,那也就需怪不得我老婆子心狠了。” 说罢,贾史氏看向贾政道:“你好生养伤,旁的都不必放在心上。每天的药务必要按时喝,王太医也会日日来给你针灸,先把这手脚的毛病治好了再说。等我找到了证据,就是王氏丧命之时,到那个时候,便是王子腾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看着贾史氏脸上的阴狠,贾政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觉得出了口恶气的同时,也难免多了几分对自己母亲的忌惮。 只是如今在荣国府内,贾政除了依靠贾史氏外,竟然全无可以依仗的人手势力。 他从前培养过得那些人,早在前几次和大房的交锋之中,被贾赦和贾琏一一拔出了,如今竟成了个光杆司令。而且贾珠早亡,贾宝玉和探春年幼,元春又嫁了出去,纵然有二子二女,却难有一个可以靠得住。 不提贾政如何感怀自身,贾史氏雷厉风行的拿了赵姨娘院子里的人,特别是那日出过二门的人,统统被严刑拷打了一番。 不过众人皆有不在场的证据,途中只有钱婆子离了大家的视线,独自去小厨房拿了醒酒汤,且那汤还被贾政喝进了肚子里。 想起前几日钱婆子的哭求,自己还大度的放了钱家小子的身契,贾史氏恨不得晕厥过去。这狼子野心之辈,不思报答主家的恩典,反倒给主家下药,实在是罪该万死! 贾史氏暗中给官府传了信,不过三日间,便依着路引的去处,拿了那钱婆子的独子回来。自己被严刑拷打的时候,钱婆子还能咬紧牙关不承认,可看着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儿子,她便忍不住一一招认了出来。 拿着钱婆子和王氏来往的证据,还有她偷藏在府中假山下剩余的药粉纸包,贾史氏这回没有再次隐忍,直接把此事捅给了王子腾知道。 王子腾对自家妹子的搞事能力,实在是目瞪口呆,他完全想不明白,都已经落得了那步田地,为何这王氏还要不折不挠的兴风作浪,难不成真的是嫌弃活的太久了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王子腾,面对胞妹王氏平静的面容,却半句责问的话都问不出来了。看着王氏的表情神态,便知道她如今是一心求死而已,根本不在乎自己会被贾家或者王家怎样责罚。 王子腾沉默半晌,还是沉声问道:“我上次拼尽全力,甚至和凤哥儿离了心,只为保住你的性命。元春刚刚嫁人,宝玉和兰哥儿尚且年幼,大妹妹,你为何非要往死路上寻?” 王氏微微一笑,招呼王子腾坐下说话:“二哥,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在这佛堂里的每一天,我都度日如年。没有人跟我说话,没有人和我交流,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你看看我的手,还能看出一丝从前的影子吗?” 说着,王氏伸出了自己的手,粗糙犹如陈年树皮一般,龟裂干枯,哪里还能看出从前保养得宜的样子呢? 王子腾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对着妹妹的眼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二哥,您就当我最后自私一回,我实在活的艰难,您不必再保我的性命,我早就不想活了。”王氏反倒笑了,轻松的说道,“从前我做了许多孽,如今一死了之,只当是赎罪了。只是元春和宝玉,还请您多多看顾一二,就当是全了咱们兄妹几十年的情分了。” 说罢,不待王子腾反应,王氏端起手边的水杯,尽数喝完杯中之物,不过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气息。
第67章 暴打贾政 “你说什么?二太太怎么了?”王熙凤脸色巨变, 霍得起身,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贾琏,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衣角带翻了桌上的茶盏,刚沏好的金骏眉撒了一身一地, 热气蒸腾出来, 模糊了王熙凤的容颜表情。。 贾琏见她如此失态, 纳罕之余忙扬声叫道:“安儿、夏竹进来,乐儿去拿冰块来!奶奶许是烫伤了。” 一边为王熙凤打理身上的茶叶水渍, 贾琏一边急声问道:“可曾烫到哪里?怎的这么不小心,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了, 难道我还会瞒着你不成?” 王熙凤被茶水一烫,这才醒过神来,感受着腰间火辣辣的疼,她抽了抽眉头。 安儿和夏竹进来, 见着这满地狼藉也不敢问,连忙扶了王熙凤进内室,脱掉外头的衣衫细看可有伤痕。秋月和乐儿两个稍迟了一步, 拿着冰块和烫伤膏跟了进去,细细的为王熙凤打理。 十月份的天, 已经换了厚重些的衣裳,故此烫的并不严重,只是发红发热罢了。抹上上好的烫伤膏, 不过片刻功夫,那红痕便消了下去, 也不再火辣辣的疼,反而感到了一股清凉。 又被服侍着重新换了件衣裳, 王熙凤彻底回过神来,脸上也收了刚刚的惊诧震动,恢复了一片淡然之意。 挥手让丫鬟们下去,王熙凤这才重新问了贾琏:“我那姑妈,真的就这么去了?是谁下的手,贾家还是王家?” 贾琏点了点头,随即又叹息道:“谁都没有下手,是她自己喝药自尽的。当着王子腾和老太太的面儿,都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眨眼间便没了气息。” 王熙凤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又问道:“她哪儿来的这药,毒性这么大,说一句见血封喉也不为过了。” 贾琏浑不在意的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毕竟连宫廷秘药她都能寻的到,更何况只是毒药而已。你们王家这个姑奶奶,可真是……” 贾琏说到这里,想起王熙凤也姓王,把声音放低了八度,暗戳戳的说道:“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不遑多让啊。”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随即没好气的说道:“我们王家的姑娘怎么了,不也是被你们贾家的男人逼的!当初我那姑母在娘家时候,不也是人人称赞的爽利人儿,都是被你们贾家逼的!男人们立不住,却怂恿着女人去冲锋陷阵,自己在后头脖子一缩当忘八!” 王熙凤狠狠的啐了一口,满脸都是不屑一顾。她诚然怨恨王氏,但是贾政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左不过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罢了。 这话骂的难听,贾琏却无处反驳,盖因不论是今生的贾政,还是前世的自己,确实都是这个德行。 他抹了把脸,随即换了话题:“这事儿如今还是隐秘,府中只有老太太、你、我三人知道,连二老爷都不知晓的。所以,你也别漏了痕迹,只装作不知道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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