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的事情解释清楚后,两人安静地看着外面的晚霞,心境平和。 “夕阳无限好,”武婧儿赞了一句,良久,又叹了一句:“只是近黄昏。” 云川道:“我们这一生过得这样精彩,无论结局如何都值了。”云川隐约知道武婧儿是天后的死忠,现在朝中波谲云诡,如今她回到府中,怕也只是暂时安宁而已。 武婧儿去后,宫务无人掌管,于是有人将此事告知李显。 李显尚未说话,他身边的韦后眼睛一亮,出声道:“我身为皇后,掌管宫务责无旁贷,你去请六宫和内侍省的官员过来。” 这人迟疑了下,随后道:“是。” 正如韦后所言,皇后执掌六宫责无旁贷,六宫和内侍省的官员虽然有些人心中犹豫,但如今武婧儿不在,临走之前只叮嘱了大家要用心做事,现在通知天后也来不及了。 更何况韦后是大唐皇后,他们这些人不敢不来。 诸人齐备,韦后志得意满,决定趁着武婧儿不在,将宫务握在心中,于是对着这些人说了一些恩威兼施的话来。 她又当着众人的面,提拔并赏赐了通风报信的那人。 看着下面女官和内监脸上略显慌乱的神色,韦后心中得意极了。这些人就像地上的草,吹什么风,就往什么地方倒。 以前是东风压倒西风,现在是西风压倒东风。 悄悄禀告天后的人得到的回复是“依例办事,用心做事”。 此话一出,众人又见以前执掌宫中事务的武婧儿在宫中没了落脚的地方,只能将向韦后请示处理宫务。 韦后早就对宫务上了心,但她接连生育,又有武婧儿在,因此没了插手的机会,常引为憾事。 如今终于能碰着宫务,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发誓要做出一番成就来,让别人看看她的能耐。 只是这宫中的事务太多了,韦后连续熬了两天都没处理完,于是她将自己的母亲崔娘子接到宫中作为帮手。 崔娘子不愧是掌管中馈多年的贵妇,有她的帮助,韦后很快捋清楚了头绪,且宫中是最重视规矩的地方,很多时候只要依照惯例即可,即使出了差错,也很少有人说出不是来。 武婧儿看乐子的想法落了空,不得不承认,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韦滢滢这些年确实成长了不少。 天后移宫,韦后掌控宫务,这两件事情让李显和韦滢滢夫妇信心倍增。 若为天子,谁不愿意乾纲独断? 若为天子,谁又愿意受制于人? 武媚娘移宫之后,仿佛神隐一般,也未像天皇在时那样垂帘听政,只是呆在宫殿之内批改奏章。 临近过年,朝中事务不多,武媚娘闲暇下来,罕见地拿出一本《老子》翻看。 “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予之。”①
第100章 . 圣母神皇 心迹×以史为鉴 东都的天阴沉沉的, 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从白天一直下到晚上,足足有半尺深。大地银装素裹, 一片苍茫寂寥, 偶而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躲在屋檐或者廊下避雪觅食。 天黑了, 宫中万籁俱寂。 宫女提着白灯笼在前面引路,武媚娘带着几个宫女和内监跟在后面, 朝李治停灵的宫殿走去。 武媚娘外面罩着素色白狐狸毛里的鹤氅,身侧的宫女撑着一把青绸大伞, 但雪花甚至调皮,乘着北风, 绕过青伞, 朝武媚娘身上争前恐后地涌来, 偶尔有几朵在脖颈中融化, 留下了冬日的寒意。 宫殿门口挂着的白灯笼散发着白惨惨的光, 细密而又亮晶晶的雪花在灯前飞舞。 宫女上前叩响了殿门,守门跺着脚呵着手开门往外探头一看, 发现来人竟然是天后,忙毕恭毕敬地将人迎进去。 殿内摆着各种丧仪用品, 帷幔晃动, 中央停放着一口巨大的棺材。 武媚娘注视着那口散发寒光的棺材,仿佛透过棺材看见了在里面安静沉眠的李治。他是把她从苦海中救出的恩人, 是相伴多年的伴侣,也是亦敌亦友的对手。 趁武媚娘出神时,宫人先将一个精美的素色软垫放到地上,又捧上香纸,静静地立在一边, 等待天后为天皇上香烧纸。 武媚娘扫了一眼软垫,软垫之前放着的是一个熟悉的瓦盆,盆里还有纸钱的余烬,闪烁着橘红色的光点。 瓦盆前面是给人以压迫感的棺木,棺木如同一座大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每一位来悼念的人。 武媚娘转头看了下内监,内监点点头带着两位寺人悄悄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内监带领两人抬着一张圈椅进来,轻手轻脚在灵前放下。武媚娘走上前,看着扶手上熟悉的忍冬花纹,问道:“这是天皇之前爱坐的那把圈椅吧。” 熟悉的手感让武媚娘想起,天皇坐着这把椅子,隔着玻璃窗户看雨。潮湿的雨让武媚娘又想到了李治他永远地离自己而去,即将进入阴冷潮湿的另外一个世界。 阴阳相隔,不到黄泉,不能相见。 内监闻言垂着头,身子抖了一下,天后让他搬来坐具,但天后来得匆忙,人又带的少,而且此殿偏僻。 为了不让天后久等,他就从偏殿天皇陪葬的器具中找到了这把椅子,没想到竟然被天后认了出来。 “是,天后曾下令将天皇身前所爱之物陪葬,这圈椅就是其中的一件。”内监战战兢兢答道。 武媚娘闻言,没有说什么,坐在椅子上,双腿垂下,这比跪坐要舒服很多,而且视野几乎和棺材齐平。 棺材处光线阴暗,武媚娘身侧的蜡烛亮堂堂的,中间门火星明灭的瓦盆仿佛成了阴阳和昏晓的分界线。 武媚娘的脸在烛光映照下,散发着柔和的明光。她转头吩咐道:“将我宫中的那把椅子也送来,凑成一对,为天皇陪葬。“ “是。”内监心中松了一口气。 烛光晃动,屋内时不时从吹来一阵冷风,白幡飘飘荡荡,大殿隐隐给人一种幽深阴寒之感,让人四肢发凉。 “你们都下去吧。”武媚娘吩咐道,众人安静地退出候在门外。 殿外,雪渐渐小了。 殿内,武媚娘的手撑在扶手上支着下巴,双目看向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武媚娘嘴里才吐出话语来:“我最近在看《汉书》和《后汉书》。” 说完,武媚娘顿了顿,凤目凝视着棺材,仿佛要透过棺材和沉眠的那人闲聊史书。 “吕后真是可惜了,吕氏血脉除了鲁元公主一支,其他皆灰飞烟灭。”武媚娘在心中感慨。 “陛下,我决定做一件事情,或许你不喜欢,不过你已经不在了……”武媚娘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坚定。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武媚娘说着想起了汉惠帝刘盈,他的影子渐渐和李显重合在一起。武媚娘自认古来今来的皇后之中能与自己媲美的没几个,但吕后是其中之一。 吕后在时,王国大臣噤若寒蝉,对她俯首帖耳。但当她去后,孙子屠戮,亲族被灭,就连她年迈的妹妹吕媭也被鞭笞致死…… 提到吕媭,武媚娘联想到了三姐姐,若她被大臣这样虐杀,武媚娘恐怕会恨死自己。 熟悉的开局,武媚娘站在历史的分叉口踌躇,吕后选择道路的尽头是一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沉寂。 她不想走吕后的路子。 但不走吕后的路子,武媚娘又要往哪里走呢? 两汉的太后和他们的亲族,就像花园中美丽的花朵,花谢花开,周而复始,很少有人能走出“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怪圈。 唯有的一两个,在武媚娘看来,不过是置身之外,在清醒而痛苦的日子里苟且偷生罢了。 两汉太后的事迹留给武媚娘的只有教训,她知道了那些路不能走,但她依然不知道有哪条路能通向光明的未来。 突然一天武媚娘抛开了性别的束缚,翻阅起权臣的事迹来。她想,她或许找到了答案。 她找到了一条新的路,但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路。 “你会恨我吗?”武媚娘自言自语,声音微不可见。 “或许会,或许不会吧。你总是一个让人难以捉摸,而又离经叛道的人。” 微弱的声音消散在寂静的大殿之中。 武媚娘起身,鹤氅划出利落的弧度,抬起脚往前走了几步,跨过瓦盆,手抚在冰冷的棺木之上,这份冰冷一直传到了武媚娘的心中。 “我要走了。” 武媚娘恍恍惚惚看见两人小人一前一后在茫茫的林海雪原中行走,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顿了顿,脚步变了方向,朝自己心中的圣地而去。 武媚娘的手轻轻摩挲着冰冷光滑的棺木,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再见。 武媚娘转身离开,白幡布幔被偷溜进殿中的风吹得飘飘荡荡,就像大海中起伏的波浪,而武媚娘就好像一艘从不知沉了多少船的危险海域中破浪而出的巨轮。 武媚娘出了宫殿,凛冽的寒风卷着雪粒吹在脸上,就像粗糙的砂轮碾过。 积雪覆盖了来时的路,天空中乌云移开,露出一轮清润干净的月亮,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雪地上。 武媚娘带着宫人踩着茫茫积雪,回到寝殿之中。宫女们殷勤地为武媚娘换上轻软暖和的衣服和鞋子,又捧上一盅温热的茶水。 “叫司正施剑秋过来。”武媚娘抿了几口热茶,浑身暖和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素色裙袄的年轻女子从外面走进来。与其他美貌的宫人相比,她过于瘦削,肤色也黑,在花一样的宫女中十分不起眼。 “奴婢拜见天后。”施剑秋低头行礼道。 武媚娘微微颔首,脸上不辨喜怒,道:“你过来,我与你耳语几句。” 施剑秋沉默地走上前,跪坐在武媚娘身边。武媚娘低声说了几句,施剑秋闻言神色未变,末了,只点头道:“奴婢遵命。” “去吧。”武媚娘挥手道。 施剑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出了宫殿,借着干净明亮的月光和雪色,她看到了手掌上一字排开的四个深陷掌肉中的红色指甲印。 她收起手拢在袖中继续往前走,深吸了一口气,寒风的酷烈和积雪的冷冽如刀子一样刺穿了肺部,令人生疼。 她抬眼望去,纵横交错的小径和枯黄的草地早已被积雪盖上,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不辨来路。 她神使鬼差地回头看了眼,只见树林中,舒展的枝条上都压了一层洁白的积雪,仿佛盛开的梨花。枝条的影子落在明亮的积雪上,犹如交错的水草。 透过斑驳的树枝,施剑秋看到亮着灯的天后寝殿。温暖的光芒不断吸引着寒夜中找不着方向的飞蛾。 施剑秋被一阵冷风吹得回过神来,又继续一脚深一脚浅地赶回住处。 武媚娘也许是雪夜探看李治的灵堂受了风寒,接连吃了三天的药才见好。武婧儿听说后,立马进宫探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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