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是托孤重臣、开国元勋又是天皇的舅舅。天皇自己意志坚定,又有英国公支持,最后还不是把张扬跋扈的长孙无忌流放?”韦后说道。 李显一手托着脸,脸色颓然,另一只手漫无目地转着茶盏,茶盏和桌案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 韦后心烦意乱,伸手拍了下桌案,道:“别玩了,我都快烦死了,你还和没事的人一样。” 李显闻言果然停了下来,换了只手托着下巴,继续盯着韦滢滢瞧。韦滢滢眉头紧锁,思考破局之法。 两人不知枯坐了多久,李显突然灵光一闪,道:“你说我让岳父担任侍中如何?裴炎是中书令,岳父成了侍中,我就能像阿耶那样有了和他抗争的资本。” 韦后有气无力道:“那老匹夫连国公爵都阻挡,更何况是侍中一职?” 李显脸上露出开自信的笑容,道:“我是皇帝,这天下是我家的天下。只要我坚持到底,裴炎一定会退让的。” 韦后闻言,脸色一喜道:“那陛下你千万可不要再动摇了。” 李显哼了一声,道:“那老匹夫想压我一头,我难道就不想压他一头?如今双方势均力敌,若待他日后根深蒂固,必定更难拔除。” “且让你看一下为夫的本事。” 两日后,李显在和宰臣商议完事情,突然宣布了此事。 几位宰臣闻言一震,他们的脸色都极为难看,尤其是刘齐贤。李齐贤现在担任侍中,若韦玄贞为侍中,那他呢? 李齐贤出身名门,方正好学,父亲是主持过高宗皇帝泰山封禅的刘祥道,朝堂之上有许多亲朋故旧。 若说之前,李显封韦玄贞为国公的旨意被裴炎驳回,其他人心存同情。但现在他们都几乎炸了。 韦玄贞不过是生了一个好女儿。 他们在天皇天后手低下战战兢兢做事,一步一步才升到今天宰臣的位置。如今,皇帝一句话,就让韦玄贞青云直上。这让宰臣们如何接受? 而且韦玄贞当了宰臣,天皇眼中还有他们的位置吗? 几位宰臣不约而同地强烈反对此事。皇帝任人唯亲到了这种地步,若现在不阻止,以后还有他们的前途可言吗? 李显执意要封,宰臣跪在地上梗着脖子劝谏,事情闹得十分激烈。 李显被这些大臣的嘴脸气炸了,口不择言指着他们道:“这天下是我李家的天下,如我愿意,我能将天下送给韦玄贞,更何况区区一个侍中之职?” 裴炎等几位宰臣闻言,均不可置信地看向李显。 皇上……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显还以为这呆愣的几人为他的气势所慑,认为自己稍许占了上风,便冷哼一声甩袖而去,来日继续再战。 裴炎几人回过神来,面面相觑。李齐贤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黄门侍郎知政事魏玄同还好些,但只吐出一个字。 兵部尚书知政事岑长倩看向宰臣之首裴炎,有些不知所措道:“裴公……” 裴炎的脸色极为难看,自顾自起身道:“都回去吧。” “那你呢?”魏玄同心中泛起一抹悲凉,高宗体弱,天后揽权,但两人都是为政为民之人。两人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位有昏君之相的儿子? 这大唐江山难道就要交到这样的人手中吗? 裴炎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晦涩,他向几人拱手道:“天皇临终之时遗命军国大事不决者请天后裁决。老夫这就面见天后,请天后为我们做主。” 魏玄同犹豫道:“此事真的要惊动天后吗?” 裴炎点点头,郑重道:“这事除了天后,无人能够阻止。”皇上已经说出要将天下让给韦玄贞的昏庸话来,这让他们大臣如何接? 他们动不了皇上,自有人能收拾他。 裴炎虽是外臣,但武媚娘当政期间,他也来到过后宫区,知道武媚娘现在居住宫殿的方位。 后宫与前朝泾渭分明,按理来说前朝臣子进入后宫,必将会受到宫女寺人乃是守卫的盘问和阻拦。 但裴炎却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天后的寝殿,仿佛有人再等他似的。心情激荡的裴炎没有发现这一点。 裴炎看到,天后见到他时神色诧异了下,只听她问道:“裴相所来何事?” 裴炎双眼含泪,喊了声道:“天后……” 武媚娘身子一震,虽然她知道裴炎所来何事,但是这样的一脸悲愤而又委屈的裴炎确实少见。 武媚娘态度温和道:“给裴相上茶,有什么事情你慢慢说。” 裴炎坐下,哽咽着将刚才贞观殿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说给天后,期待天后能够为他们做主。 武媚娘听后,叹了一声道:“显儿年轻,不知轻重,你们这些老臣要多担待些。” 裴炎道:“我等是臣子,君臣尊卑有别,不能对皇上说些什么。但天后你是皇上的母后,皇上此举若不阻止,恐怕将来会发生祸事啊。” “老臣恳求天后劝阻皇上。”裴炎跪下说道。 武媚娘起身走来,扶起裴炎,叹道:“显儿也是,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天皇尸骨未寒,若是听到他这话,让天皇如何去见列祖列宗啊?” 不等裴炎高兴,武媚娘话题一转,又叹了一声道:“我一介妇人,能做些什么呢。你们要有耐心,时间长了,显儿自然明白裴卿的良苦用心。” 裴炎欲哭无泪,道:“昭烈皇帝曾言,勿以恶小而为之。若天后此时不阻止,怕日后酿成大祸,悔之晚矣。” 武媚娘闻言,沉吟良久,最后道:“你回去后告知大臣明日照常上朝。就在乾元殿,我会给诸卿个交代。” 大唐每逢单日上早朝,明日正是二月初六。 裴炎得到武后的答复,满意地离开了。高宗去后,武媚娘的示弱,让他们放松了警惕,此刻的裴炎还不知道明天将会发生怎么样的血雨腥风。 落日西沉,宫门紧锁。待夜色渐深,宫中戒备森严起来,羽林军身着甲胄守住了宫中的各个入口。 烛光摇曳,武媚娘端坐在宫殿之中,下首坐着程务挺、张虔勖、上官婉儿和施剑秋。 今夜,殿中无人能眠,除了武媚娘。 次日,天上阴云密布,寒风阵阵。 李显在往常上早朝的时间被宫女们叫醒,说是天后有令,今日有事要继续上朝。李显和韦后满腹狐疑,不知发生了何事。 “是哪里又造反了吗?”李显奇怪道:“怎么今天要开大朝会?奇哉怪哉。” 李显穿好衣服,乘着歩辇来到乾元殿。路上,羽林军几乎是五步一岗,身披甲胄,手执武器。 李显的心中渐渐不安起来,寒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他现在心跳如鼓,恍恍惚惚生出想要逃离的心思。 “请陛下下辇。”内监尖锐的声音让李显回过神来。 “哦。”李显探出了脚步,张望着走进了乾元殿。 乾元殿中的长窗大开,寒风肆无忌惮地呼啸着掠过。
第102章 . 圣母神皇 废帝(二) 李治虽然薨逝, 但他在时设的那道淡淡的珠帘依然存在。珠帘后的宝座空了几天后,它的主人又重新坐到里面。 珠帘轻轻飘荡,就像帝王冕冠上垂下的玉旒。玉旒前的李显仿佛觉得自己在被身后的阿娘, 不, 或者准确地应当称之为天后,打量审视。 李显顿觉如芒在背, 坐立难安。他的心砰砰直跳,恍恍惚惚想起了当年六兄被废的情形,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不止李显不安,堂下的大臣也满腹狐疑。此刻,乾元殿中一片沉寂,弥漫着一股波诡云谲的气息, 就连和武媚娘通过气的裴炎此时也感到了深深的不妙。 在裴炎的预想中,天后可能会在朝堂之上斥责皇上,然后皇上痛哭流泣承认错误,发誓要做一代明君,此事完美结束。 突然一阵心悸传来,裴炎握着笏板的双手颤抖起来。他忘了, 珠帘之后坐的可是执政二十多年, 权谋心术智计不比任何差的天后。 高宗皇帝尚在时, 天后还差点攫取了摄政的权力。尝过了至高权力的滋味后,她怎能会甘心成为避居后宫的太后? 裴炎不敢想象,今天将会发生什么。一阵甲胄碰撞的声音验证了裴炎的猜测。 一群身披黑甲手执利器的羽林军如潮水涌进了乾元殿, 将大臣们团团围住。 程务挺和张虔勖从殿外走到大殿中央, 面上一片肃杀之气,手中刀剑寒光闪烁。 这时一名侍臣在殿上大声宣读:“奉天后敕令,皇帝宠信外戚, 欲将江山送人,昏庸无道,不辨是非,有负先皇圣命……废皇帝为庐陵王。” 话音刚落,从程务挺和张虔勖背后走出两名高大魁伟的兵士,登上御阶,将一脸呆愣的李显像架小鸡一样,架起就往外走。 “啊、嗯、哎……”李显人被架起后,双脚不沾地,神情恍惚犹如在梦中,嘴里下意识地发出几个语气词。 茫然、惊讶、惶恐、不解、恐惧……众多思绪交织,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就被废了,就这样被废了……直到出了乾元殿他还没有说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是一场赤裸裸且筹备周全的政变。 大臣们毛骨悚然,一动不敢动,他们此刻就像砧板上的肉,那黑甲卫士手中的刀剑仿佛就搁在他们的脖子上。 殿外乌云密布,阴沉沉地压在众人的心头。沉默犹如一头巨兽,似乎要吞掉殿中所有的人。 珠帘仍在轻轻晃动,帘子后面的女子依然沉默地端坐着。 “微臣谨遵天后敕令。”有人高喊着跪了下去。 这个声音仿佛像什么号令似的,那些紫袍、绯袍、青袍一片片跟着跪了下去,在甲胄散发的寒光前黯然失色。 裴炎等几位宰臣,此时就如刚被押下去的李显那样,脑子一片空白。 前任皇帝指定的继承人就这样被天后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废掉了…… 废掉了…… 裴炎抬起头,珠帘内的天后端坐着,看不清神态,但从始至终她都未发一言,但从始至终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根据多年的政治经验,裴炎认为这绝不是一场临时仓促发生的政变。想到这里,他浑身发寒,双手不自觉地颤抖,余光扫了一圈,发现站着的大臣没有几个。 很多人都匍匐在天后的权威之下。 “咚”一声,裴炎也跪了下去。 风云变幻,大势已去。 然而,乾元殿发生的这一切才仅仅是开始,腥风卷着血雨即将来临。 韦后送走李显后,心中惴惴不安,刚想要睡个回笼觉,就被吵吵嚷嚷的声音吵醒。 韦后心中烦躁,刚想要斥责宫女,就看见柳儿脸色惨白地跑进来,语不成调道:“羽林军……围住……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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