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在戏中的形象或英明睿智、或慈惠爱民,或果决坚毅,或公正严明……一时间,不管是都市,还是乡野,都传遍了武媚娘的美名。 这就是舆论的力量。 当然,舆论是一把双刃剑,而奉命掌管这把剑的就是武婧儿。 武婧儿已经悄然从幕后走到台前,在晦暗的黎明前夕炮制武媚娘称帝的依据。 武婧儿应下来,吩咐尚服局裁剪衣服。石榴红裙,提到石榴,武婧儿突然怔了一下,一个小胖子的身影跃入她的脑海中。 在连续不断的记忆中,这个小胖子种石榴树,看石榴花,采石榴果,一点点长大了,变成了一位仓惶不安的青年。 武婧儿叹息了一声,转头看向武媚娘,对她说道:“春夏换季,宫中上下也要添置新衣了。” “你决定就好。”武媚娘头也不抬道。 武婧儿又道:“外面的那株石榴盆景花开得真好,等将来结的石榴肯定又大又甜。” 武媚娘不以为然:“盆里能结出什么好果子,还是扎根在地下的石榴结出的石榴又大又圆。” 武婧儿笑道:“陛下说的是。我庄园上有个果园,里面的石榴各个甘美。” 武媚娘手下的笔一顿,一双仿佛能窥探人心的眸子盯着武婧儿,仿佛在追问什么似的。 武媚娘坦然与之对视,武媚娘的眉头微微拧了一下,没有说话。 屋内顿时沉默下来,它张开铺满宫殿的翅膀,悄然吞噬着一切声音。 外面的夏风止了,鸟鸣声停了,只留下屋内几人的心跳声。李琦和裴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隐约觉得陛下在和殿下角斗一些什么东西。 武媚娘不辨喜怒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你的心,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武婧儿神色稍稍黯了一下,乖顺道:“我知道了。” “我知道你的心。”武媚娘垂首,一面批改奏章,一面轻声说了句:“饿不死他。”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被贬房州的庐陵王李显。 武婧儿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失声笑了起来。 “嗯?”武媚娘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武婧儿脸上转晴,笑道:“我突然想起了有人说过,要学什么胸口碎大石,去卖艺赚钱养家。” 武媚娘听了一顿,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想起了武婧儿曾经说过的一个词:“智障。” 远在房州的李显收到了来自母亲的嫌弃。 “哈哈哈。”闻言,武婧儿扶着武媚娘的桌案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声仿佛会传染般,武媚娘也笑了起来,李琦和裴湘亦跟着笑起来。 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和夏风一样轻缓愉快。 傍晚武婧儿出了宫门,坐上马车,轻轻拍了一下脸颊。云川十分诧异,问道:“怎么了?怎么打起自己来了?” 武婧儿脸上露出苦笑,摆摆手,头靠在云川的肩膀上,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在陛下面前说错话了。” 她不应该在对皇位志在必得的武媚娘面前提起李显。 云川了然,伸手拍了拍武婧儿的后背,劝道:“少操些心,你现在做的事情不是你一直想做的吗?” “是哦。”武婧儿又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道:“以后一定要记住。” 云川握住武婧儿的手说道:“没事了。我让薛师傅给你吹吹枕头风。” “千万不要,上位者最忌下面结党。你和薛师傅交好是你的事情,把我加进去就不好了。”武婧儿说道。 “也罢。” 云川手上的农书已经编纂地差不多了,目前正在查漏补缺,修改错误,想必今年秋天就能印刷出来。 他工作的重心慢慢变成了整理各地劝农使收集上来的资料,包括田亩、资产、豪强、民情、官声等各种信息。 这些资料汇集整理后,云川直接呈给贞观殿。贞观殿里,再由武婧儿进一步筛选,将里面重要的内容呈给武媚娘。 可以说,武婧儿现在是武媚娘的眼睛。因此,她不允许武婧儿的立场有任何偏颇。这其实也是一次告诫。 武婧儿深吸一口气,将这次的告诫记在心中,不能再因为心软说不恰当的话,做不恰当的事。 这次告诫波澜不兴地过去了,武媚娘和武婧儿又恢复了以往的工作状态。未来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能浪费在这种无用的事情上。 落日西沉,玻璃窗户折射出一片瑰丽的橙红色。武婧儿见状起身,扭动扭动脖子,活动活动手脚,又到了下值的快乐时间。 武婧儿正要和武媚娘告辞,就看到一位寝殿的宫女面色匆匆过来禀告。 “陛下,薛师傅被人打了,他说他受伤很重,请陛下回去看看。” 武媚娘大吃一惊,脸色闪过一丝怒色,柳眉一竖道:“谁敢打他?谁打的他?” 宫女垂着头,声音颤抖道:“奴婢不知。” 武婧儿眉头拧着,心中纳罕,谁这么大胆子。“陛下,薛师傅受了这么大委屈,你还是回去看看。”武婧儿说道。 武媚娘微微点头,向武婧儿说道:“你也回去吧,路上……以后路上带着护卫。” 武媚娘说着心中泛起一丝不安,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将手伸到了她的面前,还有羽林军和金吾卫是做什么吃的! 武媚娘迫切地想要了解情况,匆匆回到了寝殿,一进门就听见叮叮当当摔东西的声音。 武媚娘伸手止住通报的宫女,转进暖阁,一个金盏在地毯上弹跳几下滚到武媚娘的脚前。 “陛下……”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 武媚娘抬头一看,人都惊了。薛怀义脸颊红肿高起,上面还留着指印,眼睛充盈的泪水在看到武媚娘那一刻,顿时滚落下来,脸上还带着屈辱的神色。 “这是怎么了?”武媚娘见到薛怀义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心疼道。 “陛下要为我做主啊!”薛怀义扑到武媚娘身边,抱住她的腿哭诉道。薛怀义身上的袈裟被踩脏了,鲜亮的紫色撕开一个大口子,上面沾满了灰尘。 “还不快去请太医!”武媚娘冲宫女喝道,然后扶起薛怀义,拿起帕子擦拭他脸上的灰尘、眼泪和血迹,柔声问道:“谁打得你?” 薛怀义听到后,见武媚娘要为自己做主,委屈、愤怒、羞恼等各种情绪涌上心头,竟然忍不住哽咽起来。 “快别哭了,你快说,我为你出气。”武媚娘安慰道。 薛怀义用撕破的袖管正要抹眼泪,武媚娘赶忙按住,叫人端来温水和干净的帕子,对薛怀义说道:“别动,你力气大,不小心又弄疼自己了。” 宫女跪下稳稳当当高举着铜盆,武媚娘用帕子沾了水,轻轻地给薛怀义擦脸。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脸上,薛怀义心砰砰作响,脸上的疼痛变得恍惚而遥远,占据他心神的是武媚娘那双盛满柔情的眸子。 “把眼睛闭上。”武媚娘温和地命令道。 薛怀义依言闭上,他感到春风拂面的气息,突然觉得被打一顿,引来陛下这么关切他是值得的。 但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反剪双臂照脸打了十多下,这样的屈辱即使连泥塑的菩萨也不受了,更何况是薛怀义这个假和尚? 这时太医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赶来,武媚娘冷声道:“快给薛师傅看看,还有哪里受伤了。” 太医小心翼翼地让薛怀义伸手踢腿转身子,最后发现只有脸上的伤势最重,留下了一盒消肿止疼的薄荷绿药膏就离开了。 “幸好没什么大事。”武媚娘面上松了一口气,柔声道:“我来给你上药。” 薛怀义忙道:“药膏弄到手上脏得很,恐污了陛下的玉体,我自己来涂。” “别乱动。”武媚娘抠了一点,点在薛怀义的脸上,然后轻轻揉开,一边揉,一边询问:“疼不疼?” “不疼。”薛怀义脸上露出傻笑。 涂完药膏,武媚娘又叫人拿来新的袈裟给薛怀义换上。至此,薛怀义心中的怒气被武媚娘的柔声细语渐渐抚平。 “你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出手这么重,敢伤了你?”武媚娘接连发问。 “是叫苏良嗣的老匹夫!”薛怀义咬牙切齿道:“白马寺的放生池开了第一朵荷花,我见你殿里经常放些鲜花鲜果,就采了送过来,没想到遇到苏良嗣这个老匹夫!” 薛怀义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不由分说,派人将我拉下马,反剪双手,让仆人打了……打了我的脸几十下!” “陛下,你要为小宝做主啊。”薛怀义祈求地看着武媚娘。 果然如此。 当武媚娘第一眼看到薛怀义的伤势时,就大致猜到了“凶手”。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薛怀义这样的伤势一看就是羞辱的意味居多。 看不惯的薛怀义的,不是李唐宗室,就是公卿大臣。确认是公卿大臣,武媚娘又问:“他们在哪里打的你?” 这些大臣各个标榜正直,又鬼精地很,一定是薛怀义的把柄落到了他们手中。 薛怀义顿了一下,支支吾吾说:“我怕荷花谢了,抄近路就从南门进了。” 武媚娘叹了一口气,拍着薛怀义的后背,道:“南门是公卿大臣进的……你……以后还是从北门进吧。” 薛怀义犹如小狗般明亮的眼睛刹时黯淡了,抬起头,往日俊朗的脸如今红肿不堪,眼睛红通通的。 武媚娘叹了口气,将人抱在怀中,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抚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我也不好处罚苏良嗣……你这几日就住在宫中,待伤好了再出去,好不好?” 薛怀义将下巴搁在武媚娘的肩膀上,双手紧紧环抱,哼了一声,道:“我要为自己报仇。” 武媚娘好笑地拍拍他的后背,道:“别让人抓到把柄,否则连我也救不了你。” 薛怀义的眼睛陡然一亮,道:“我知道了。我有后援。” 好兄弟,一起去套老匹夫的麻袋,去不? 武媚娘安抚好薛怀义,让他去殿中休息,自己则继续拿起一本奏章,心不在焉地看起来。 相比于安抚薛怀义时的柔和,武媚娘现在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她自以为退让的行为,反而助长了群臣的气焰,让他们一进再进。 但若因薛怀义处理大臣,又担忧这些大臣离心。武媚娘苦恼地揉揉额头,她一路走来,穿过河流、山川、荆棘、大漠,每天都是新开始,每天都是新挑战。 薛怀义被打脸,又何尝不是打她的脸? 偷来的锣敲不得。武媚娘和薛怀义有私情,不被世人承认,正是因为这,武媚娘才不能大张旗鼓地为薛怀义出头。 若她为薛怀义出头,文人的那张嘴说不定要怎么编排她武媚娘的荒淫无度和昏庸无道。但要她放弃薛怀义,武媚娘是断不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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