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为周兴和来俊臣之死欢呼庆贺之际,武媚娘在陆军十六卫和水师四卫之外又新建一卫,名为銮仪卫,掌管帝王出行仪仗卤簿、出使、巡察京畿、军情以及缉捕。 新建立的銮仪卫任命驸马都尉武攸暨为銮仪卫大将军,丘神勣为銮仪卫将军,正五品宫正施剑秋为检校銮仪卫将军,两位将军分掌南北司。 武媚娘根据武婧儿提供的锦衣卫内容,亲自设计銮仪卫的制度。武攸暨名为统领,但下属两位将军均可以绕过他上书言事。丘神勣负责北司,侧重于刑狱;施剑秋掌管南司,侧重于情报。 銮仪卫的人员除了从金吾卫和羽林军中抽调,又广选有特殊才艺的良家子。除了这些人外,武媚娘还将在京寓居的蕃人首领任命为銮仪卫的官职,以示荣宠和安抚。 两个月后,身着銮仪卫服饰的兵士开始在神都中巡察治安,缉捕盗贼,还抓获了几个打架斗殴的权贵子弟。 似乎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在明堂举办的一场宴会中。正当大家意兴正酣之际,武媚娘突然把施剑秋叫上来,对着众臣说道:“检校銮仪卫将军施剑秋给我献上一副画,众卿也请观摩一下,评价这幅画如何?” 说着,施剑秋带着两位銮仪卫校尉展开了一副长图,上面绘着宴饮待客图。主人当中坐,客人分列两边,有的饮酒,有的说笑,有的翩然起舞,里面又有诸多侍女歌姬,人物面貌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这幅画看起来热闹又喜庆,但看到的人却双腿发软,汗如雨下。那画中的人分明是自己的同僚以及自己。 昨天休沐,大臣李昭德过寿,朝中同僚前去拜寿。这画中的场景分明和当时祝寿的场景一模一样。 有位大臣甚至还发觉,这图画竟然将自己和同僚说话的嘴型记录下来了,而且同僚的神色和记忆中分毫不差。 “众位爱卿,这幅画画得如何?”武媚娘笑吟吟地问道,轻缓的话语此时对于大臣而言就像恶魔的低语。 圣上还是圣上,丝毫没有改变。天怒人怨的酷吏去了,但又有新的组织接替他们,继续监督他们这些大臣。 “好好好……”汗如浆下的大臣们纷纷道,更遑论祝寿的主人李昭德。 李昭德初看到这幅画时,先是惊讶,随后从脚底涌起来一股寒气。寒气迅速蔓延开来,李昭德只觉得四肢又凉又麻。明堂中金碧辉煌的壁画仿佛纷纷扭曲起来化作妖魔,缠上他的心脏。圣上难道发现了什么吗? 武媚娘见到大臣这幅样子,才在心中冷哼一声,打量他不知道李昭德纠集一批人,谋划要请立太子。当然不是请立武承嗣为太子,而是请立李显和李旦二人其一为太子。 这次只是告诫,若这人再起这样的心思,那就等着和岑长倩一样被流放。 武媚娘对于此次的震慑十分满意,也对銮仪卫的办事能力大为赞赏,去掉了施剑秋头衔上的检校二字,正式成为銮仪卫将军。 经此一事后,朝廷上顿时安静了许多,武媚娘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春日渐渐过去,各种花儿仿佛鼓足了力,在最后的春光中争先恐后地爆发出各种颜色来,花枝浓艳,叶片滴翠,玲珑满目,美不胜收。 武婧儿从垂柳下穿行,嫩绿柔软的柳枝纷纷扫过她的发髻。虽然上了年纪,但武婧儿走起路来仍然风风火火。 “阿夙在哪个院子?”武婧儿一边走一边问道。 云川跟上武婧儿的步伐,扶着她道:“慢点,慢点,小娘子在主院等着殿下呢。” 武婧儿这一两年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宫廷,最近局势渐渐进入正轨,她正准备以后搬回家中居住,就听到云川派小宫女传话,说是她的孙女阿夙回来了,于是匆匆从皇宫回到王府。 对,就是王府,永丰公主府改称了楚王府。 穿过花园,武婧儿来到主院,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正盯着一朵蔷薇花看,鹅黄色的蔷薇花上面还趴着一只白色的蝴蝶。 听到脚步声,少女转过头,露出一张稚嫩但昳丽的鹅蛋脸,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就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少女约莫到武婧儿的鼻子那么高。她看见两人,脸上先是露出迟疑之色,随后绽开了一抹纯澈的笑容,抛开蔷薇花,雀跃着跑过来,在二人面前行礼道:“孙女阿夙拜见祖母,拜见叔爷爷。” “快起来,快起来!”武婧儿连忙把小娘子扶起,激动地攥着她的手往屋内走。 她一面走一面问:“你是跟着谁回来了的?你阿耶阿娘回来了吗?” 阿夙摇摇头,道:“我自己和朝贺队伍一起过来的。阿耶和阿娘说他们官命在身,不能过来尽孝,让我来替他们尽孝。” “好好好。”武婧儿嘴上说着好,又为她小小年纪从吐蕃而来忍不住担忧起来,于是问道:“路上一切都好?有没有遇到风雨?有没有遇到盗匪?” 阿夙一一回答了,最后道:“我们走的是新修的路,每隔三十里就有一个驿站,路上商旅络绎不绝,十分安全。我阿耶又给我派了三个部曲,个个都是高手。” 武婧儿听完,这才放心下来,看着和儿子七八分像的阿夙,突然想起另外一个空巢老人——好友王迦陵。 今日恰好是小孩休沐回家的日子,王迦陵也回到了国公府。 “快去叫邢国夫人来,就说阿夙回来了。”武婧儿赶忙吩咐一侧的侍女。 “邢国夫人是外祖母吗?”阿夙问道。 武婧儿提到王迦陵,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点头道:“对,邢国夫人是你的外祖母,她最疼爱你,要是知道你回来,一定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 阿夙闻言笑起来,扶着武婧儿坐下,站在她旁边说道:“我听阿娘说,你和外祖母的关系十分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武婧儿闻言大笑起来。祖孙又说起话来,阿夙还时不时问上云川几句话。 王迦陵听闻外孙女过来了,匆匆套上马车从家中赶来,见到阿夙甚至激动地语无伦次,惹得武婧儿一通笑。 一家人吃完饭,武婧儿又安排阿夙在王府的院子休息。在她为王迦陵安排院子时,王迦陵问道:“阿夙是不是也要去宫中的学堂?” 武婧儿点头道:“要去的。我等下让人去宫中递信,明日带着阿夙去拜见圣上。” 王迦陵点头道:“既然这样,我就不住公主府了,左右我每日在宫中和阿夙朝夕相见。阿夙去学堂也好,里面都是武家的子嗣,对将来有好处……” 说到最后,王迦陵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武婧儿,又说道:“除了月莲,我只有这么个血脉传承,你对阿夙可要上心。” 武婧儿笑起来道:“你放心就好了,未来说不准,但我总会替他们三人打算。”王迦陵闻言,这才点点头。 阿夙午觉醒来,先去校场跑了一会马,练了刀法,沐浴一番才去见祖母和外祖母。 “祖母,我回来了。”阿夙一进门就看见祖母和外祖母正在喝茶,突然感到口渴了,于是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祖母,咱家的校场怎么长那么多草啊?看起来就是个草场,而不是校场。” 王迦陵闻言大笑起来,指着武婧儿说道:“是你祖母不爱运动,所以才把校场荒废了。” 武婧儿笑着反驳道:“胡说。我现在每天都要打拳呢。”说完,她转头对阿夙道:“家中无人用校场,以至于荒废下来,我这就叫人把校场清理出来。” 王迦陵道:“你常年不用校场,里面的兵器和器具说不定都腐朽不能用了,我回家把家中的器具兵器搬来一套。不独阿夙要用到校场,跟阿夙一起来的部曲也要时常训练。” 武婧儿没有推辞:“那就劳烦你了。” 见两位亲人说定校场的事情,阿夙露出开心的笑容。 武婧儿又突然对阿夙说道:“明日,你和我一起进宫面见圣上。面见完圣上,你就要在宫中读书。” 提到读书,阿夙的笑容凝固了,蔫蔫地应了一句:“好。”但她一想到进宫就能见到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位女帝,脸上露出惊喜和好奇的表情。 “祖母,外祖母,圣上长什么样子?” “等明天你去了皇宫,就知道了。”武婧儿笑道。 次日一早,兴奋的阿夙正要被武婧儿带着坐上马车,她连忙拒绝。阿夙要骑上心爱的白马,然后好好观看这神都的繁华。 吐谷浑和吐蕃地广人稀,行走许久,有时还看不到人烟。但神都与两地不同,极为繁华,路上车如流水,行人如云。 “行吧,路上车多,不要乱跑,跟在马车旁边。”武婧儿叮嘱道。 阿夙应下来,她身着红衣,骑着雪白的马匹,头戴珍珠黄金花冠,胸前挂着璎珞权,坠着一块硕大的蓝宝石。 阿夙骑着马像模像样地护送武婧儿入宫,马车的速度慢,身边超过一匹又一匹的马儿,隐隐有丝竹之音从两侧的坊市传来。 阿夙的嗅觉十分敏锐,她闻到似乎是羊肉馅饼的味道,浓郁的香味让她竟然觉得有些饿了。可是出发之前,明明是吃饱的呀! 也有可能是粥不顶饱,生活饮食习惯逐渐趋于吐蕃人的阿夙如是想道。 阿夙一抬头就看到高耸入云的明堂,昨天忘却的想法今日又涌上心头。她驭马靠近马车窗口,问道:“祖母,我能进明堂里面吗?” 武婧儿听到声音掀起车帘,笑道:“可以,只要不是大朝会,你和守卫的人报备一声就能进去。” “好的。”阿夙开心地笑起来:“这里的一切都让我看得眼花缭乱。” 武婧儿笑道:“慢慢来。好好看路,咱们要去皇宫了。” 今日不是大朝会,而且昨天宫里传来信,让武婧儿把孙女带进宫。 祖孙二人进入贞观殿,武婧儿和阿夙行礼。武媚娘把人叫到身前,仔细端详,问道:“几岁了?读过什么书?会些什么?” 阿夙一点都不怕武媚娘,脸上带着笑,口齿清晰道:“启禀圣上,我今年十二岁,跟着师父读了《孙子兵法》《卫公兵法》《尉缭》《论语》,我会骑马射箭打猎。去岁我猎了一头黑熊。” 武媚娘惊讶了下,然后笑起来:“我是第一次听人说读《孙子兵法》这些兵书的,以后我武家又要出一位大将军了。还能猎黑熊,不错不错。” 武媚娘打量着阿夙,小姑娘脊背挺直,精神勃发,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转头对武婧儿说道:“阿夙就留在宫中,我好久没见过这么齐整聪明的孩子了。” 武婧儿笑道:“她就在宫中读书,肯定要就在宫中。” 武媚娘笑道:“是了。” 武媚娘事情忙,又说了几句,武婧儿托宫女将阿夙带到学堂,临走之前叮嘱道:“不要淘气,要和兄弟姐妹好好相处,有什么事儿找我或者找你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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