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转过厂房,施剑秋眼尖地看见一朵朵红色的花朵顶着薄雪悄然怒放, 红花娇艳, 叶片肥厚青翠。 “这是什么花开得这么漂亮。”施剑秋好奇地赞道。 “山茶花。”房如雪看了眼花坛内一株株盛开的花朵, 解释道。 房如雪开了宿舍门,将手中的书册放到架子上, 换出一册书, 又从架子上的木盒里抓了一把糖,将书和糖一起塞到施剑秋的怀里。 施剑秋推辞不得,直接接下,连声道谢。 房如雪让施剑秋坐在身边,侧过头问她:“你有什么不懂的吗?” 房如雪生得白皙明净, 水蛇腰,削肩膀,眼睛里似乎总是沉淀着一粒哀愁,人温温柔柔不太爱笑,即使笑起来也是淡淡的,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但施剑秋不怕她,她从小就对情感感知敏锐,知道房典织心性好,也乐意帮助人。施剑秋闻言,就说出自己看书时的疑惑。 房如雪侧耳聆听,一一解答。 施剑秋取出腰间挂的炭笔,又出口袋里掏出巴掌大的白纸册子,认真记下房如雪的讲解。 房如雪说完,看见白纸上整齐的笔记,赞道:“你在读书上用了心思。” 施剑秋闻言,挺了挺腰背,脸上热热的,没想到能得到房典织的夸赞,心中美得不知如何是好。 “房典织将织造局中几千人管理得井井有条,又有才能又长得标致,阿娘她们说你是天上仙女托生的。” 听到小女孩的童言稚语,房如雪哑然失笑。 “前几天公主给我们讲了贞观名臣,提到房谋杜断。房典织和房相都姓房,又都有才华,房典织是房相的族人吗?” 房如雪的笑意凝固在嘴边,整个人犹如被冰封的梅花。 “午饭时间快过了,你赶紧回去吃饭吧。”房如雪没有回答,看了眼窗外道。 施剑秋起身,给房如雪行礼,不好意思道:“叨扰房典织了。” 刚才请教房典织时,施剑秋不知不觉忘了时间,自己不吃饭没关系,竟然打扰到了房典织,实在惭愧。 “先别走。”房如雪想起了什么,从木架的下层取出一摞边角泛黄卷曲的白纸。 “这是歙州商人送的,货仓进水污了白纸,这些纸张卖不上价,他们就送给织造局。你拿些回去用。” 施剑秋欣喜若狂,再三朝房如雪行礼,喜道:“多谢房典织。” 房如雪送施剑秋出门,外面依然飘着薄雪。雪花落在房如雪的额发上,立刻消融了。机杼声若有若无地传来。 房如雪怔怔地看着外面,久久不能回神。 下午,红药过来找房如雪,说是公主有请,一路上挤眉弄眼。 房如雪沉着这性子没问,最后还是红药忍不住说了出来。 “公主有意在苏州西部再建一个织造局,主要经营丝绸。”红药低声道:“公主让我叫你,想必是让你负责新建的织造局。” 红药说着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碰了碰房如雪的手臂:“你怕是要升职哩。” 房如雪回道:“不可能,公主担任司织,我是不可能升职了。典织缺了一人,怕要在你和青梅中产生呢。” 红药叹了一口气道:“青梅的账算得比我清楚,我俩谁往上走,还未可知呢。” 两人进了宅院中,停住交谈。石子路上的落叶被雪半盖,路有些湿滑。 石子路尽头是一处连接活水的大水池,池上架着一座桥。 池水不如春日碧得那么通透,一群颜色艳丽的锦鲤在里面游来游去。 两人禀告后进了屋子,室内温暖如春,一股柑橘的暖香扑鼻而来,几案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支红梅,花绚如火,枝条遒劲。 武婧儿正伏案处理公文,听见人来抬头,让两人先坐下。 青梅也来了。房如雪和红药坐在青梅身边。 武婧儿见人到齐了,说道:“我欲在苏州西部建立以纺织丝绸为主营业务的织造分局,娘娘已经答应。你们有谁愿意去分局的?”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房如雪的官职最高,她站出来道:“我们听娘娘和公主的吩咐。” 武婧儿笑起来,道:“我这人你们也知道。你们有什么话就直接问,我不会怪你们。但藏着掖着,事后又委屈,那时我就不管了。” 红药的眼睛咕噜一转,脆声道:“织造分局也归公主管吗?分局里有护卫吗?” 武婧儿闻言,颔首:“归我管,我带着江南道织造使的差遣。分局的护卫就近从折冲府里调,首领先由这里的护卫充当。” 红药点头,房如雪问道:“公主是江南道织造使,除了苏州,以后会不会在其他地方建织造局?” 武婧儿闻言,心中赞道房如雪果然敏锐,她点点头。 “苏州是我们经营惯的,离得也近,相当于提前练手。你们有谁愿意去?” “我愿意。”三人齐声道。 武婧儿露出笑容,道:“正好你们三人相辅相成,房如雪曾经负责建造织造局、红药培训员工,青梅管理财务。你们要互相学习,我希望将来你们都能独当一面。” “如雪性格稳重,心思敏锐,我是放心的。红药和青梅年龄小些,你要好带带她们。” “是。”房如雪应下。 武婧儿又道:“此事不急,等过完年开春再开始动工。你们三人这段时间要把手里的工作交接好。” 房如雪问道:“公主,我手中的活要交给谁?” 武婧儿今年回到织造局,见织造局一切运营良好,就继续让房如雪管着织造局的事务。 “你推选一个人给我。”武婧儿直接道。 房如雪闻言,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但立马敛起:“是,公主。” 房如雪突然感到一种被需要,被尊重的感觉,内心暖洋洋的。 建造织造局分局的事情就此定下。房如雪最后推荐了爽利外向的百合作为继承人。 房如雪等三人走后,武婧儿用手敲着腰起身,舒展身体。 云川端了一碗奶茶过来,道:“久住肩背僵直,公主要多出去走走。” 武婧儿接过茶,喝了一口,奶味浓郁,茶香扑鼻,又喝了几口。 “喝完就出去走。外面下雪了,今天咱们在亭子里吃锅子。人还是太少,我写信和娘娘再要几个人过来。”武婧儿道。 云川:“外面冷,亭子里多放几个火炉。确实应该要人,织造局不缺织工,就缺读书识字的管理人才。” 武婧儿要人的申请报告打到长安时,已经是第二年了。武媚娘爽快地又给武婧儿送来八个小宫女。 这年初,武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武元爽死了。 武元爽和武元庆兄弟待武媚娘母女刻薄,死就死了,荣国夫人和武媚娘都没有放在心上。 她们放到心上的是周国公爵位的传承。 武家如今是靠着媚娘飞黄腾达更进一步的,武士彟追封周国公。他死了,这个爵位要传给儿子,但是武媚娘没提,朝中大臣也不愿意主动提。 荣国夫人和武媚娘从来没打算将这个爵位给那俩兄弟,她们理想中的继承人是武顺的儿子贺兰敏之。 如今武元爽一死,贺兰敏之继承周国公爵位的最大障碍就不存在了。 武媚娘让贺兰敏之改姓武,过继为武士彟的嗣孙,然后继承周国公的爵位。 贺兰敏之从应山县男一跃成为周国公,达到了人臣爵位的巅峰。 贺兰敏之稍感安慰,自是颇高,以为武媚娘在外朝不可缺少自己时,却听到了一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 武媚娘招来了武家诸侄,包括武元庆的儿子武三思,武元爽的儿子武承嗣、武元忠的儿子武懿宗等几人。 武懿宗今年二十六岁,武承嗣十八岁,武三思十七岁。 贺兰敏之知道这个消息都惊呆了,武媚娘难道不怕武承嗣和武三思报复她吗? 武媚娘对此表示玩得就是心跳,你们这些小辈的心跳。 武媚娘用人不拘出身,这个不拘出身也包括不拘和她有仇。 她用人的手段高超灵活,对于臣服她的,她既大方又信任,比如武婧儿母子;对于那些对她心怀不满但又不得不依附她的人,她又拉拢又敲打,比如贺兰敏之、武家诸侄;对于支持她的朝臣,即使有了过错也会替对方多方回圆,比如李义府和许敬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贺兰敏之因为母亲和妹妹的死对武媚娘心怀恨意,但武媚娘不在意。贺兰敏之的心思浅得她一眼就能看透,只要贺兰敏之能帮她做事就行。 但武媚娘又不能由着他来,转手招来武家诸侄,借此告诫贺兰敏之收起小心思,要是惹怒她小心周国公的爵位不保。 毕竟武承嗣和武三思才是武士彟的亲孙子,他们在法理上比贺兰敏之更适合继承周国公的爵位,特别是作为长子长孙的武承嗣。 至于武承嗣和武三思两人,武媚娘没当回事儿,要是臣服她,武媚娘不介意用他们,要是对她心怀怨恨,那么武元庆武元爽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武媚娘现在的开局可比历史上好很多,有了一些靠谱的队友。 这里面分量最重的是山东豪杰集团的李勣和苏定方两系势力,尤其是苏定方一系,他的势力正在转交给秦梦年。 弘农杨氏是武媚娘的外家,只要武媚娘在皇后位上一日,他们就会支持武媚娘。 广州、潮州、泉州、杭州、明州、歙州等地的刺史经过种植占城稻一事和武媚娘搭上线,大多成为武媚娘一系。 除此之外,还有武媚娘寄予厚望的安西都护府的库狄云珠,库狄云珠已经成了她的人,离裴行俭投靠她还会远吗? 虽然这些势力要么在军队,要么在地方,目前对于垂帘听政的武媚娘看起来帮助不大,但是这些地方的人总有一天会调回中央的。 武媚娘的野心在垂帘听政中一点一滴地逐渐变大。 正当她以为这天下是她和雉奴一起共享的时候,李治有一天对她说,弘儿已经十六岁,该娶太子妃了。他像弘儿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已经娶了王妃。 武媚娘这时蓦地明白,自己生的太子才是李治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自己不过是李治退而求其次的“管家”和“助手”。 武媚娘心思百转,以至于让李治看出端倪。 “媚娘如此沮丧是何故,难道不想弘儿娶太子妃?”李治笑眯眯问道。 武媚娘听了,嘴角泛起一丝涩意,嗔了李治一眼:“我们阴差阳错,最后能在一起,实乃天意,又有了弘儿这孩子。一眨眼,弘儿都要到了娶媳妇的年纪。我想着要给弘儿找个喜欢的娘子,陛下以为如何?” 李治闻言,笑道:“媚娘说的是。媚娘你先挑几个,最后让弘儿决定。” 武媚娘点头,将这事放在心里。她自然希望,这位太子妃出在自家派系,最好和她一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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