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婧儿安慰道:“辛苦你了。” 王迦陵摇摇头,端着茶,和武婧儿聊天:“越和这些孩子们相处,我心中就越憋着一股气。明明都是从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为什么男孩和女孩不一样对待,特别是那些做娘的。她自己都是女的,难道不知道作为女子的苦?” 武婧儿默然,良久道:“因为穷,因为愚昧,因为她们此时已经换了身份……很多原因呢。” 在这个时代女子的未来几乎一眼都能看到头,所谓的好出路就是嫁个好人家。很多人连自家的女儿都不会疼惜,还能奢望婆家会疼惜毫无血缘的媳妇? 王迦陵甩甩头,苦笑道:“我喝了几杯酒喝迷了,说起这些胡话来。” 武婧儿看着王迦陵迷茫的眼睛,坚定道:“这不是胡话,未来会变好的。咱们现在能做一点是一点,至于将来如何就交给下一代了。” “对呀,你说的对。”王迦陵想了想道:“我写信回去,看看我的那些老姐妹能不能过来。” 武婧儿又说到她请来一位大学问的夫子,王迦陵大喜,准备明日一早去拜访,争取让夫子早日给学生们上课。 “一个还是太少,分局也开了学堂。”王迦陵喜完又忧。 武婧儿道:“分局里面的孩子择优录取到这里跟着夫子上课。” 王迦陵道:“也只好这样了。” 和王迦陵聊完蒙学的事情,武婧儿又巡查了织造局和分局,发现一切运行良好。分局那里也蒸蒸日上,规模达到了三千多张织机。 房如雪看着娇娇弱弱,却能干得很。武婧儿走之后,将秘折上奏的权利转交给她。如今武婧儿归来,房如雪准备将上奏的权利归还,武婧儿拒绝了,让她继续干。 “娘娘说你做事细致周全,对你赞不绝口,有什么难处只管在折子里面提出来。”武婧儿转达了武媚娘的话。 房如雪听了一愣,回过神道:“必不负娘娘期望。” 织造局的事情按着武婧儿制定的章程走,蒙学那里有王迦陵支撑着。武婧儿开始在江南道内查访其他可以开办织造局的地方,将资料整理好给武媚娘上了一封关于织造局未来规划的奏章。 正当一切如常的时候,王迦陵接了一封急信,展开一看,她几乎要晕倒。 苏定方去世了。 其实,苏定方早在三月就病重去世,但高丽战场的捷报尚未传来,为了避免辽东战场再次出现他东征时的意外,故遗言秘不发丧。 秦梦年、鄯州刺史和弘化公主遵从遗言,除了上奏章告知李治外,其他人包括王迦陵和苏庆节都不知道邢国公已经病逝。 “我征战沙场多年,如今死在军营之中,也算是上天保佑。人终究一死,我死得其所,你们不必伤心。该说的我都已经交代了,以后防御吐蕃就交给诸位了。” 苏定方交代完遗言,又对秦梦年说道:“以后要谨言慎行,忠心为国,不得有私。” “是。”秦梦年跪在苏定方的榻前,眼圈的红晕更加明显了。 鄯州刺史和弘化公主退出来,将空间留给苏定方、秦梦年和苏月莲三人。 苏定方脸色潮红,挣扎要做起来,苏月莲连忙上前扶他。 “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以后的路需要你们夫妻相互扶持。”苏定方道。 苏月莲小声啜泣:“是,阿耶。” 秦梦年重重地点头,对苏定方保证道:“岳父放心,我秦梦年发誓生平无二色,与月莲无异生之子。”苏月莲惊讶看着秦梦年,感动不已。 苏定方知道男人的劣根性,只笑道:“有你这话我就满意了。” 秦梦年见苏定方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信,露出委屈的神色,道:“我说的是真的。我要是做了对不起月莲的事情,恐怕将来阿娘会把月莲当闺女,让我净身出户。” 苏定方闻言大笑起来,脸色更加潮红,心情极为畅快,道:“这倒是永丰公主会做出来的事情。” 笑完,苏定方脸色郑重道:“皇后……皇后有吕后之相,你们二人以后行事要谦恭谨慎,做人留一线,不要和李唐宗室结怨。未来福祸相依,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儿谨遵岳父教导。”秦梦年的眼睛泛着水光。 苏定方吃力地将女儿和女婿的手叠在一起,重复道:“要靠你们自己了。”说完,气息减弱,倒在苏月莲身上,陷入昏迷。 当夜苏定方就去了。 高丽捷报传来,苏定方的丧信也不用隐瞒了,苏月莲扶灵柩回到长安。 王迦陵和武婧儿将江南道诸事托付给房如雪,一行快马加鞭,倍道兼程赶回长安。 苏庆节有官职在身,需要禀告朝廷才能回到家中。苏定方遗书之中请求秦梦年继续留任抵御吐蕃,不须他回来奔丧。 李治知道苏定方去世后,悲伤痛惜:“我失一栋梁矣。” 苏定方灭突厥,平葱领,灭百济,在西北威名远播。如今他去世,镇守边疆的长城陷了一角,这让李治怎能不伤心? 待苏定方报丧的消息传来,李治追赠苏定方为左骁卫大将军、幽州都督,谥号“庄”,死后哀荣。① 苏定方和王迦陵相差二十岁,苏定方心胸开阔,多顺着王迦陵,两人感情很好。如今苏定方离去,王迦陵焉能不伤心? “他这人心气平和,当初被朝廷闲置,也不自怨自艾。唯一想的就是找人传承自己衣钵,将兵法交给有眼缘的人。” “他嫌弃大郎愚笨,气得拿棍子打他。后来我怀孕了,算卦的说我腹中的孩儿有大将之才,他十分高兴。后来我生下月莲,他气得要去砸算命摊子。我本以为他不喜女儿,没想到他对月莲极为疼爱。” “月莲见他时常感叹后继无人,就说让郎君教她,大兄不能继承阿耶的衣钵,她来继承。郎君听了非但没怪罪,还大赞月莲有志气,说若月莲如生在隋唐之际就能和平阳公主一起领兵打仗。” “他陪了我二十多年,可我知道前十几年他并不开心。眼看着朝中同僚都有仗打,他自认能力不缺,勇武不缺,可就是不被起用。每每听到捷报传来,他就郁郁寡欢。陛下即位以来,他被起用了,攻突厥、打百济……他……不知道有多开心……” 王迦陵说着说着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淌了下来,武婧儿坐在她旁边,递过去一方手帕,没有说话,默默地聆听。 王迦陵用手帕擦眼泪,继续道:“我现在不是伤心,是替他高兴。死在军营,对于他而言比老死在床上更好。陛下给他赐了美谥,死后哀荣,武将之极,我为他开心……” 武婧儿尽管看着王迦陵一脸悲伤,但没有反驳她,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苏庆节一家尚未回来,武婧儿住进了邢国公府,帮助王迦陵准备丧事。 半个月后,灵柩归家,苏庆节也回来了。武婧儿这才回到公主府。 苏定方死前一直担忧秦家有吕氏之祸,嘱咐两人以后都要低调,丧事一切从简。苏家兄妹依言照办。 苏定方功勋卓越,李治下旨命他陪葬皇陵。但帝陵未建,苏家停柩不葬,以待来日。 丧礼过后,苏庆节丁忧停职。武婧儿怕王迦陵心思郁结,就让苏月莲在苏家陪伴母亲。 李勣率军攻陷平壤,俘虏高丽王室和权臣,带着军队凯旋归来,在昭陵和太庙分别举行了盛大的献俘仪式。 困扰隋唐两朝的辽东之患,至此终于平定,朝廷上下欢欣鼓舞。 武媚娘见武婧儿因为苏定方的丧事操劳而且不乐,就接人到宫中。 “苏定方有功于国,但你和他的关系一般,你怎么这副怏怏不快的表情?”武媚娘饶有兴致地看着武婧儿。 “别胡说!人家是大唐功臣!”武婧儿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盯着武媚娘:“我不高兴,是因为我的朋友王迦陵和儿媳苏月莲不高兴,顺带着被感染了。” “娘娘你知不知道,你这话是要吓死我!”武婧儿埋怨道。 武媚娘听了反而笑起来,道:“你看你现在不是很有生气嘛。” “……” 武婧儿道:“娘娘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霸道啊?” 武媚娘轻笑一声,道:“这话几十年前我就听你说过,你现在还没想明白,这脑子多半是不能要了。” 武婧儿:…… 武婧儿气急,转身要走,走到门口,回头道:“我想在不想和你说话,看显儿去。” 武媚娘摆手,让她快去快回,回来一起吃饭。然而,这顿饭没有吃成。 武婧儿随宫女来到李显的宫殿,得知李显和沛王李贤斗鸡去了。武婧儿气呼呼,心道这孩子的全鸡宴还是没有吃够。 武婧儿远远地看见一群男男女女围成一圈,喝彩之声不断传来。武婧儿悄无声息地走进一瞥,一只黑色的大公鸡和黄色的大公鸡凶狠地啄来啄去。 “三姨。”一个温柔的女声在武婧儿身侧响起。 武婧儿回头一看,原来是太子妃杨妙音。杨妙音正要向她行礼,武婧儿连忙扶起她道:“不必多礼。我常听人说斗鸡如何好看,但没见过,今日我好好瞧瞧有趣在哪里。” 杨妙音微笑道:“我陪三姨一起看。” 李贤和李显站在一起,两人同父同母,相差一岁,容貌有四五分相似,但气质却大为不同。 李贤风神秀逸,文采风流,而李显呢,容貌稚嫩,眼睛里都是清澈的愚蠢,单纯而又热情。 高下立判。 “显儿一定会输。”武婧儿对杨妙音说。 杨妙音温和笑道:“我鲁钝,看不出来。三姨从何看出?” “你且看着。” 武婧儿她能说宠随主人吗?李贤看着就比显儿聪明,要是赢的概率不大,他估计都不会和显儿比试。 果然,李显斗鸡败给了兄长,李显不服,又重开一局,想要一雪前耻。 李贤身边一位相貌俊美至极的年轻文士道:“大王,我心中已有一篇讨伐周王鸡的檄(音袭)文,待我写下为大王助兴。” 李贤意气风发,挥手让人取来笔墨纸砚。文士坐下,下笔如神,他写一句,周围的人念一句,不时传来喝彩的声音。 武婧儿和杨妙音疑惑不已。 “处宗窗下,乐兴纵谈;祖逖床前,时为起舞。”② 武婧儿离得有些远,只听清了这一句。她觉得这句话用典用得极好,因问这人是谁。 “王勃。”杨妙音立马答道。 黄勃?! 武婧儿听岔了,杨妙音又重复了一遍:“王勃,王子安,沛王府的修撰。” “哦……啊……是他……竟然是他?!”武婧儿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就是写下千古名篇《滕王阁序》的王勃? 写下“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王勃? 一字千金的王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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