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金眼,眼下有红纹的少女跌倒在庭院中央,她像一个忘记怎么走路的小孩一样跌跌撞撞地从她的屋子里出来,血迹和拖痕长长地蜿蜒在身后,苍白的发丝在尘土中被染成灰黄的颜色,在主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动作中纠结成一团。 所有人停下来,警惕而恐惧地站成一个扇形,被注视着的孩子无动于衷,从凌乱的发丝间抬起眼睛。 额头上的血迹流进昔日眉飞色舞闪闪发亮的澄金眼瞳里,混合着生理眼泪一颗接着一颗从冻结的表面滑落下来。 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第63章 六十二[惩罚其二] “朝日!!你怎么了?!你看看我啊!!” 豆丁大的前田光从一群人里挤出来——“你们都让开!”——一跟头栽在朝日前面。 朝日没有搭理她,不如说她谁也不搭理,白发女孩漠然地睁着眼睛,任由生天目给她擦头上的血,手帕擦进眼里都不眨一眨。 前田光凭借她六岁的脑袋瓜,怎么也想不通她姐姐为什么睡了一觉起来就变成这样了,声音里立马就带上了哭腔,抱住旁边生天目的裤腿:“怎么办啊生天目哥哥,是不是有人欺负朝日了?她生病了吗?蝴蝶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给朝日看脑袋?” 蝴蝶姐妹都不在蝶屋,不过看这架势绝对有人去送信了。生天目摸摸她脑袋:“是被人欺负了,但是和你没关系,你去给你姐姐倒点水。” 小孩立马起身去倒水了。生天目天星这个人别的优点很少,就是心理素质不错,在一众人的注视中把朝日抱起来,往她原先躺着的屋子走。蝶屋里胆子大一点的都不在,一群见习小姑娘也没什么人敢凑上来,生天目只能自力更生,找了纱布给她把从醒过来就重新开始流血了的手缠上。一肚子的问题,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还记得自己是谁吗?”最后他先问了这个。 那孩子毫无反应。 ……好了,剩下的诸如我是谁之类的问题就不用问了。这个状态简直比她睡着还糟糕,因为一旦醒来就代表要去柱合会议了,但这个样子别说给自己辩护,生天目都拿不准她能不能听到声音。 黑发少年叹了口气。 蝴蝶香奈惠赶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生天目给朝日擦头发,这个平时能躺着都不愿意坐起来的后辈手势轻柔地把布巾罩在小姑娘头上,擦一下叹一口气:“有水的时候你倒是给我把眼睛闭上啊,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傻了呢?” 他给从前的好朋友擦干头发,把她端正地摆在凳子上,然后把一直放在床边的太刀拿起来塞进了她手里。 “记不得自己是谁没关系,哑巴了也不要紧,但只有这个你一定要拿好。”生天目握着朝日的手让她五指收拢抓住膝丸,然后学着她以前的样子把绑带一圈一圈缠紧。 ……孩子连刀都不要了。 女孩的眼睛在刚刚他给合上的瞬间刷一下子固执地又睁开,简直像是害怕闭眼一样,因为阳光的强刺激眼泪哗哗直流,生天目没办法,找了块薄纱布给她蒙上。 蝴蝶香奈惠等到生天目把刀绑好之后才进门,给朝日做了一个基本的身体检查。 这具身体在主人醒过来的一瞬间被重新赋予了生命,一切又开始回到几年前香奈惠第一次给她体检时候的状态,伤口也开始该流血流血该愈合愈合。 除了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有时候会表现出像是第一次长出手脚或者头发等,对自己的身体器官都极不熟悉的样子之外,她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谁也弄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了,蝴蝶香奈惠推测这可能是某种心理障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恢复,但目前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她,这件事已经被主公压下去了太久。 但这个状态下的朝日学东西很快。 明明早上的时候还是会和自己的头发打起来的笨拙程度,她谁也不看,谁说话也不听,但那种本能的迫切还是像流淌在血液里的东西一样逐渐从身体上复苏。 ……就像她知道这个状态很危险一样。 第二天生天目带着她一起去主公宅邸的时候,朝日已经可以正常地走路而不把自己绊倒了。 本来柱合会议这样的场合以生天目天星的级别是不够资格参加的,他是主公邀请来的队员,并且对自己为什么被邀请毫无头绪。 “不过也好,”他拍拍朝日脑 袋:“要是他们实在要杀你,我就夹着你逃跑。” “我还在这呢。”蝴蝶香奈惠叹气。 所有现役的柱都来了,鬼杀队这一届的最高战力齐齐地在屋檐下单膝跪成一排,主公还没有来,只有生天目天星一个不能打的人,领着一个木头人朝日,孤单且无助站在角落里,即使这样也没有缩小半分存在感,毕竟朝日是今天会议前半部分的主角。 八双眼睛落在她身上。 宇髓天元还记得她上一次碰到这种场合时恨不能学会打洞当场遁走的样子,背着双刀的青年垂眼打量着朝日,然后在花柱的惊呼中暴起拔刀。 忍者出身的柱级队员的刀锋毫无预兆迅疾无比,在空气中拉出一道模糊的银色光芒,然后在猛地贴近朝日脑门的瞬间骤然停下来。 延展的剑气削掉了小女孩几根额发,她只是站在那里,眼睛甚至都没有落在那差点把她眼睛穿透的刀刃上。 “……”宇髓天元收刀回鞘,转身对着他其他的同僚表情复杂地承认:“真的傻了。” 伊黑小芭内大概是这里面最无所谓的人,他毫无温度的目光转过下意识摸到刀鞘又硬生生忍住了的锖兔和炼狱,看向前方。 ——主公来了。 “诸位是我最信任的剑士,”年轻主公的身体比上一次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更差了,他甚至需要扶着什么东西才能长时间地维持着站立的姿势,黑发少年藤紫色的眼睛温和,话语像微风拂过湖面,被他注视着的每一个人都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体。 除了依旧笔直站着的白发女孩。 生天目一把把朝日按的弯下腰去,朝日也并不反抗,她乖的像个木头人。 产屋敷耀哉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才接上了后面的话:“但因为我身上承担着另一份珍贵的信任,以至于我犹豫到现在,才决定对诸位一直在关心的事作出一个解释。” “关于甲级队员朝日的个人情况。” 生天目这才明白今天主公为什么要把他叫来。作为跟着朝日被传送走好几次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人比他更适合作证了。 最先提出疑问的是宇髓天元:“好家伙,我还以为之前她能从童磨手里跑掉是单纯跑得快呢,没想到是这样啊,这也太离谱了,小说里都不敢这么写吧?” “这个没有什么可怀疑的。除却主公大人,算上我,在座的九个人里,有五个人都经历过这码事吧?”不死川环视了一周。 这五个人是锖兔,富冈,炼狱,生天目,和不死川自己。 朝日在名义上还是炼狱杏寿郎的继子,他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丝毫发言的权力。 “所以她做出这样的行为并不是被血鬼术控制,而是出于本心袒护了鬼吗?”伊黑小芭内问道。 这样的话情节比血鬼术都更严重了啊。 岩柱也并不相信血鬼术这一说,毕竟就算是再厉害的鬼,死了以后血鬼术应当都无法再维持下去了,这个叫朝日的队员没有理由现在会是这样。 “她没有袒护鬼,”从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富冈义勇开口,这家伙闭了一个月的嘴,一开口就对着伊黑去了:“她只是要求推迟对鬼的处决。” 他的后半句话没说完,但所有人看着白发女孩漠然地看着他们讨论的样子,都明白了后续。 她的请求没有实现,然后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要求推迟对恢复力极强还有着未知血鬼术的鬼来说难道不就是袒护吗?” “我之后把鬼杀了就不是。” “……你在找茬吗富冈?” 眼看着就要当堂吵起来,岩柱出声打断了伊黑和富冈,他说话极有分量,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 “只听信 一面之词不能得到真相,主公大人,能否也再听一听另一个涉事队员的证词?” 产屋敷耀哉点点头。 黑发青眼的鬼杀队员被隐牵引着从门外带了进来。“到了。”隐低声提醒他,名叫狯岳的少年解下了眼睛上的黑纱,一眼就看到了悲鸣屿行冥,心里一哆嗦。 过了这么久,这人又看不见,他应当认不出我了吧……?* 他忐忑地想着,发现自己估计错了麻烦来的方向。 就在他露出面孔的一瞬间,原本在生天目手边一动不动的白发女孩突然像头狼崽一样从地上窜起来,她刚刚把手脚用利索了,被与目前身体不匹配的高速爆发带得跌了个跟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着狯岳直射而去—— 完全没有人能料到,生天目贴着都没抓住她,朝日在平静中突然发作,一动就快如雷电,被她袭击的证人扭头就跑,居然都跑不过她狼狈生疏的动作,一个眨眼的瞬间女孩的手就要摸到他的衣角。 铁链横空而来,流星锤在空中划出破风般的尖啸,沉重无比的链条就绕上了朝日的脚踝,把她从半空径直拉下来砸在地上,拖回了岩柱手里。 僧人经过千锤百炼的强劲肉|体沉得像铁块,山岳一般重重地压在女孩身上,她却一丝痛苦的表情也没有,执着地向着狯岳的方向挣扎,细弱的骨骼在重压之下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响声,痛苦造成的生理眼泪一颗接一颗从眼角滑落,那孩子连眼都不眨,撑着地把身体往起抬。 这沉默无声连表情都没有却激烈无比的反抗让岩柱本人都动容了。 ……就连他杀过的鬼都少有这样硬的骨头。 但无论意志怎么样,人的行动始终还是会受到身体的制约,在清脆的一声之后,她的挣扎渐渐无声地微弱了下来,在这样拼命的挣动中悲鸣屿行冥也很难控制自己的力道,幸好折断的不是脊骨,他些微松了口气。 然后难以置信地抬头。 ——在那孩子被地面磨得鲜血淋漓的右手里,只剩下刀鞘了。 那把远近闻名的不能斩鬼但异常锋利的刀像是接收到了主人的意志,宛如被牵引着一般如离弦之箭骤然出鞘! 银白刀锋撕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嗡鸣,几乎在瞬间追上松了一口气的狯岳,笔直地穿透了他的胸膛,连同刀柄一起直穿过去,在他心口开出一个竖长的血洞而不停,“当”的一声扎进了廊柱里。 黑发少年维持着这个松气的表情直挺挺地倒下去,他的血把太刀从刀尖到刀柄都染成鲜红,顺着锋刃滴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呆住了。 隔了五秒钟蝴蝶香奈惠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路小跑过去检查:“没救了。”她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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