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这于白波谷兴起的贼寇,与同处太行山脉的黑山贼之间,多少在行事方式上有些差异。 无论是其联手匈奴,一并侵略并州与河东的行为,还是混迹在李傕和郭汜的军阀争端之间动辄反复,都充满了一种短视且趋于贼党的做派。1 杀之不可惜! 但如今的情形不同,乔琰不仅缺一个能让她彻底在并州地界立足,甚至在朝堂之上谋求实权的军功,也缺身处乱世之中不可或缺的劳动力。 既然如此,不如试试如同接纳黑山贼一般,将白波贼一样收归己用。 就算要杀,也不能杀全。 更何况,虽说不能完全按照历史记忆来评判,但不可否认的是,褚燕和白波贼的数次追击战交手,也已经足够让乔琰判断出,如今还效力于杨奉麾下的徐晃,的确是个潜在的将才。 在她蛰伏二载,终究准备朝着乐平之外迈出脚步的时候,若能将这样的人才收归己用,无疑是一件尤其必要的事情。 所以要打!但要好好打! 听到乔琰的指令,赵云当即起身出列。 乔琰继续说道:“着你为正,元直为副,领千人进攻韩暹及其部从,务必放走韩暹,击杀或俘获半数以上的白波贼,可能做到?” 她这话说得同样果决。 程立虽没跟戏志才一般在此时发表建议,目光却并未从乔琰的脸上挪开。 他负责乐平庶务,比谁都要看的明白乔琰此时缺人的需求,那么她会选择后者便并不奇怪。 但这种已知的选择,在她语气坚决、眸光如电的发号施令之中,却依然有着让人心血沸腾的力量。 连他这种已经年过四十的老谋深算之人,尚且难以免除影响,更何况是赵云。 他当即应声回道:“赵云领命!” 至于到底是为何要放走韩暹—— 亲眼见到乔琰将那枚五铢钱压到另外的钱币之上,他多少能猜出几分来。 而随即听到的安排更是让他确定了这个判断。 乔琰道:“稚叔听令!” 张杨当即就跳了起来。 陡然意识到这种表现有点不合适,他又当即立定站直。 他原本还以为昨日跟张牛角弄出来的这个丢人现眼,会让乔琰暂时放弃对他的安排,但现在看起来,乔侯还是挺不记仇的。 “着你领五百人与褚燕会合,奇袭胡才,务必杀胡才,令其半数以上同党逃脱。可能做到?” 张杨刚想回一句“领命”,却忽然意识到—— 这条命令好像和她给赵云和徐福的安排并不相同? 赵云的任务是放走韩暹,可他的任务却是击杀胡才,这其中的区别让他稍有些不解。 他忍不住问道:“为何是杀胡才而不是放胡才?” 乔琰回道:“此番奇袭目的不是为了除掉白波贼,而是为了让他们汇集到一处。” 张杨更听不明白了,若是如此,岂不是更应该让胡才去找他们的老大哥杨奉寻求庇护? 可他旋即又听乔琰问道:“三路奇袭,每一路都将白波贼主帅给放跑,你觉得这是我方失手,还是故意布置下的陷阱?” 说的是啊! 张杨恍然,但他看了看左右,又问道:“这么说来,这第三路人马是将那李乐给放走?” 这敢情好,只有他这一路的目标是成功杀退敌方主帅,除了要留意到别将人给杀过头了之外,完全不必担心出现什么失误。 对他这种直来直往的人,这就是最合适的任务,除了要跟褚燕这个心思极多的小子联手之外,其他都很合他的口味。 他也不免在此时又在心中感慨了一句,他此前决定跟着乔琰混确实是个正确的选择。 虽然说在地位上他跟张辽那武猛从事没法比,但他也没少掺和进边关战事里,却还同时享受这乐平与别地不同的优越条件。 更何况现在他不是也有领军差事可做了吗!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到乔琰回道:“不错,这第三路我自己带人前去,将李乐放走。” 见程立压了压眉头,闪过一丝隐忧,似要提醒她的安全问题,尤其是别因为前几日的放风又给带起了新的兴趣,乔琰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典韦随我同去。” 这样一来,除却还在被乔琰罚抄书的张牛角之外,能在此番出战中派上用场的人,便已尽数出动了。 不,准确的说,还有一位。 在乔琰整顿黑山军和县中卫队此番出行的两千五百人妥当,自己也翻身上马即将出发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然冲到了她的马前。 乔琰当即勒马止步,这才留意到挡在前头的人,不是傅干又是谁。 “彦材何故在此?” 虽然明知道以这刚起步的马匹速度,必然是撞不出什么问题来的,但忽然杀出个人在面前,她还是不由愣了愣。 面前的少年紧绷着张脸,在仰头朝着她看来的时候,目光中隐约透露出了几分恳求之意。“君侯此战可否将我带上?若要杀敌我身量已够,绝不会给君侯惹麻烦。” 话说到此,他也不由朝着这跟随乔琰出动的人手投去了个艳羡的目光。 他自然知道按照乔琰所安排的那样,在乐平学院内进修学识,让自己继续通读兵法,也按照她所制定的训练量来提升体能,等到十五岁之后再进入乐平的行伍之中才是更好的选择。 这也正是为何父亲早些年间并不让他多参与战事。 但他也知道,在与凉州叛军对上之前,任何一场交战都显得弥足珍贵,若是因为年龄的问题错过此战,他也必定会为之后悔。 与其如此,还不如扛着冒犯的罪名跟乔琰求一求。 坐于马上的少女背系长弓,手边就是她那把携带时拆成两截的长枪,只见得那两头的枪尖反射出一抹锐利的光影。 而她同样锐利非常的目光,随着此刻居高临下的视线,更比平日里多了不少威严。 傅干努力让自己对上了她的视线,以表示出自己这个请求同去的坚持。 乔琰看了他许久,方才说道:“同去也无妨。” 傅干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得乔琰问道:“但我若是需要你替我输上一场呢?” 输上一场? 傅干并未参与到乔琰先前与手下诸人一道举办的议事,并无法猜到乔琰对于白波贼的意图。 但他长年跟随父亲置身于军旅之中,自然知道,有些战败的确是必要的,何况即便是战败之中也未尝没有可学的。 更有军令如山,乔琰就是这支队伍的道理。 他立刻回道:“输也无妨,傅干愿为君侯马前卒。” 乔琰指了指身后,示意他归队。 当什么马前卒倒也不必,当个在白波贼众人中所见的背锅侠倒是不错。 正如她跟张杨所说的那样,即便她的目的是要让白波贼齐聚一堂,也不能让乐平一方派出的任何一方人手都面对剿匪不成的局面,也令三方主帅尽数逃脱。 这就不是定计,而是败笔。 那么这三路必定要有所区别,且各自有理由。 张杨和褚燕的这一路—— 褚燕与那胡才已经在此前有过数次交手,双方都清楚对方的实力。 若是褚燕在有外援支持直捣黄龙的作战中,还不能取得实质性战果,必定会引人怀疑。 所以胡才只能死! 而一旦胡才身死,他的部下便在此时会成为一支无主的队伍,也同样成为一种会为人所争夺的资源。 在同时有多个统帅聚集在一处的时候,这种兵卒资源的争夺难免引起矛盾。 所以胡才之死不会成为资敌的手段,而只会成为激化白波贼内部裂痕的催化剂。 至于乔琰和典韦的这一路,则必定要将李乐给放跑。 这一路若是想要找个理由也不难。 乐平侯亲自出手带兵,因到底是年少稚嫩,在包抄围堵的时候意外将人给放走了,完全可以解释得通。 如今再加上了个傅干,也就更加说得通了。 主将年轻,副将也年轻,还都没有什么实际作战的经验,只是因为占据了有利的袭击条件,这才让李乐不得不狼狈奔逃、损兵折将,太说得通了。 那么赵云这一路呢? 他也同样需要将这白波贼寇给放跑。 乔琰将他留了留,让张杨先前去跟褚燕会合,她自己则在请示了崔烈之后找上了王扬。 先前为了让麋竺上钩,她将混入了硝酸盐的蜂窝煤作为吸引王扬找上门来的特殊筹码,交换的条件是让他替自己找几个人。 以王扬对蜂窝煤迫不及待的需求,以及晋阳王氏的行动效率,在这三两日内要达成目标,也并非做不到的事。 甚至还不等乔琰开口,他就已经先将人带到了乔琰的面前。 她下意识地转着手中的玉韘,看向了面前的人。 这家伙格外有说服力地长了一张看起来贼眉鼠眼的脸,让乔琰都不由有些佩服王扬找人的本事。 她开口问道:“你跟韩暹部从中的人认识?” “正是”那男人回道:“我的同乡中有几人投效了韩暹而去,走之前还问我,有没有兴趣跟他们一道去谋求富贵。” “可我想着咱们如今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总也还有那么点希望,连往年必定损失惨重的蝗灾,在州府,不,在君侯的指挥下都能被解决,何必让自己丢了良民的身份成为贼寇。” “去岁我还在王氏的店铺内得了个稳当的活计,迟早也能多攒下些银子,给自己再添置两亩田地。” 他说话之时,眼中流露出的坦然且雀跃的神色,让人很容易忽略掉他在长相上的毛病。 但他没有从贼的想法,并不意味着他会去做乔琰所需要的更危险的事情。 乔琰便又问道:“倘若我需要你去跟你的同乡通风报信,就说你看到了州府正在整军朝着他们的地方进军,你敢不敢去做这件事?” “通风报信?为何要通风报信?”那人茫然问道。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希望在跟别人交战之前,先让人知道自己动向的。 可想想王扬在将他找来的时候说过了工钱,这诚然是一笔让他做工十年也攒不出的钱。 就算是看在钱的份上他也没什么必要嫌弃雇主的要求。 何况,只是通风报信,而不是需要他去做什么协助作战或者策反的事情,就并没有那么高的危险性。若是想要打着“话已带到,这便离开”的旗号也未尝不可。 这就让这出交易越发有了可做的余地。 故而还不等乔琰说什么别管通风报信是为什么,只要这么去做就行之类的话,他已经又飞快改口说道:“您放心,我的胆子还是很大的,要去报信也不难。” 有了个二五仔报信,赵云这边会将人给放走也实属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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