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仲宁也是有些小心思的。 乔琰说星象之变应在兖豫,他这些天来被田氏与薛氏奉承多了,也难免觉得自己好像还真是个天生的统帅之才,若非如此,也不能让手下兵卒服服帖帖的。 而这兖豫兖豫,兖州在前,难保就不是他要在颍川之战大放光彩的征兆。 何况,比起乔琰直接带着人前往颍川,岂不是跟着他一并前往要更加安全得多?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前两日巡视军营,还听到这些个吃饱了饭的兵卒问起,他们究竟何时能有作战的机会。 先前梁仲宁不得不含糊地应付过去,毕竟他也没仗可打。 谁让张角忙于应战卢植,距离最近的波才部也在上风,明显不想将功劳分薄给他。 现在却不同了,他可以用夜观星象这种场面话来解释自己的“擅自”出兵。 这简直再好也没有了! 他当即点齐了人手,带够了军粮,在乔琰与他提及有前往长社战线想法的十天之后,除开留守濮阳的守军之外,领着大军正式开拔。 系统再一次被这变化给惊呆了。 乔琰协助梁仲宁除掉卜己和张伯的时候获得的技能点数,早在程立抵达濮阳之前就已经被她继续加在了【辩才】这个技能上。 这种技能的提升的确很难以量化的方式来评判。 但系统从她这丝毫不经思考一般,就将星象之说行云流水地说出口,越发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这个对于谋士来说绝对实用的技能,放在乔琰这种动脑子的人身上,到底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这一环套一环的安排,在系统此时看来,也绝非是步步为营的后发安排,而显然更像是她在找上梁仲宁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好了的。 如今这支混杂成了一大方的黄巾队伍,自兖州携带充沛的军粮前往颍川,绝不可能是去协助波才攻破汉军驻守的长社的,恰恰相反…… 系统觉得可能有必要给黄巾点个蜡。 也正是出于这一番思考,它才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难道是从一开始就抱着这么危险的想法吗?” “我如果说不是,你会信吗?”乔琰反问道。 不信。 系统默默回道。 它一边想着一边看了眼自己的宿主。 在濮阳等待程立抵达,也等待梁仲宁的心态在两方豪强的吹捧下越发失衡的过程中,乔琰其实得了点空闲,尝试着学了学骑马。 只可惜这种技能也不是什么一蹴而就能学成的,她获得的技能点也暂时不能浪费在这上面。 所以她此刻依然坐在单独的马车之上,随同着行军队伍行进。 倒是程立,很是符合汉代对士人“君子六艺”的要求,此时在车旁策马而行。 乔琰掀开车帘朝着对方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绝不承认自己对自己现在还是个小短腿的孩童多有怨念。 但比起乔琰怀揣着的这点微不足道的不满于现状,系统的怨念就要深重得多了。 从乔琰过于平静的脸色中,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被打了两次脸。 作为一个记忆力并不差的系统,它记得很清楚,自己在给宿主选择身份的时候,是奔着她能直接抱上曹操和皇甫嵩的大腿去的。 可现在皇甫嵩等人还被困于长社,她却已经带着尊她为军师的兖州黄巾直奔长社而来了。 届时这一个在城内一个在城外的画面,怎么想都有点微妙。 第二件事便是在乔琰提及汉军扫平兖州将至六月,那么在六月之前她需要先寻个活命的机会的时候,系统曾经建议她投奔兖州境内成功抗击黄巾的城池,比如说东阿。 可现在,东阿的那位智囊却已经来到了她的手下。 说投效固然不太算得上,却怎么说也是被乔琰那个“平一州之黄巾”的说辞给说动,形成了在系统看来,可以算是两位高水准谋士联手作战的情形。 而东阿豪强薛氏,则在此行中又贡献出了不少人手。 好像也跟系统原本的建议—— 这连大相径庭一词都不足以用来形容这种区别了! 这完全就是两回事! 系统不由陷入了沉思。 它一开始到底是如何将乔琰当成一个为了生存,不得不忍辱负重投贼的小可怜的? 自她在尸堆中醒来到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月的光景而已,可她何止是在面上多了些吃得饱饭后的神采焕发之态,更已经从并未经历过战争年代的状态,变成了如今这指挥若定的军师总领。 梁仲宁飘归有点飘,对乔琰的尊敬还是不减分毫的。 在前往长社的路上,他更是恭敬地请乔琰再多提点他几句。 不过让系统有些奇怪的是,乔琰对梁仲宁的指点居然并非敷衍。 比如说今日,她的指导议题就是根据汪宗沂整理的《李卫公兵法辑本》和《三国志》中的相关记载,讲到了万人之上的营地中关于圊溷的布置。 何谓圊溷?那正是军营之中的厕所。 这并不是一门小学问。 万人行军中对厕所的布置尤其看中,毕竟一旦处理不慎,极有可能会引发瘟疫,造成格外严重的后果。 梁仲宁认真将乔琰所说的记了下来,如获至宝,一下马车当即就去与黄巾军中管理后勤的人商议如何改进去了。 程立看了看对方的表现,和乔琰交换了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仲德先生与薛氏青壮有共守东阿的过命交情,也应当清楚这些人在军中都位于何处?” 在程立收到她的眼神示意靠近车架后,乔琰低声问道。 先前在濮阳,乔琰不便与这些人接触过多,可如今情况不同。 行军途中,以黄巾军的战备素质,再如何按序而行也难免有些混乱。 这也正是她将人聚拢在一处说上两句的好时候。 听她这么问,程立点了点头,回道:“今夜我会将人聚集起来。” 同样的安排她也交给了典韦,聚集起的是田氏的人。 梁仲宁新得了个自觉有助于提升自己行军布阵能力的重要差事,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来留意这“处处为他着想”的军师,居然会在夜半时分在行军途中的野外,将队伍中的某些人给召集了起来,来上了一出动员大会。 “动员大会”这个说法是谋士系统自己偷偷取的名字。 谁让在它看来,乔琰若只是想要给这些黄巾军中的卧底布置任务的话,完全不必自己也偷偷从军中溜出来。 她大可以让程立充当自己的传声筒,将指令布置下去。 以程立的聪明才智,绝不会出现什么误解的情况,更别说他并不只是脑子好使,在性格上的雷厉风行和果决,也决定了他在确认与乔琰并肩作战后,必然会将每一件事都落实彻底。 但乔琰与系统解释,有些话,以程立此前的履历绝不会想到去说。 也必须有这些话在,才能让原本为兖州豪强宗族的田薛二氏为她的计划不惜效死。 乔琰站在这些人的前方,而后踱着步子在他们面前来回走了一轮。 在这些人里她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比如说田氏的大公子田彦—— 她原本以为田洮这位家主绝不会让儿子来冒险,却没想到他也出现在了此地。 但此刻他的表情已与当日地牢会见之时,对她除之而后快的样子迥然有别。 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田彦还是此地的其他人,都对她在黄巾军中的行事手腕有目共睹。 这会儿就算她没找块石头站着,弥补自己的身高差距,也并不妨碍他们觉得,这面前的十岁孩童,分明有种让人望之如见高山的气场。 当她停下了脚步,站定在前,似有话要说的时候,他们也几乎下意识地屏气凝神,只想听听她到底要说些什么。 乔琰缓缓开了口。 “今日召诸位前来,只有几句话想说,听与不听全看诸位。” 她语气平静,话中却好似隐有惊雷之变。 她接下来的话,无疑证实了这种给人的直觉。 “我幼年随父母读诗书兵法,见寰宇浩阔,生雄心壮志,欲成年后为国讨贼立功,经年之后,便于墓上题字云,汉故将军乔侯之墓。” “如今未有决战边关、杀鲜卑西羌大敌、建功封侯之机,然今日黄巾贼寇四起,汉室宗庙不安,若能讨黄巾平兖豫,未尝不能得现昔年之愿景!” 她目光掠过了每一个人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如此,诸位也如此。” “汝等生于豪强之家,应知我大汉异姓不可封王,却可为自己挣出个亭侯县侯来,就此留书史册,而非仅留于乡党惊惧之言中。” 在星月之下,她眸光中似有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蛊惑意味。 但又或者,这只是她抓住了这些豪强不甘于只是豪强的那点野望,在此刻一把攥紧,点燃了起来。 “乔琰不才,敢请诸位听我调配,搏一个青史留名!”
第16章 在乔琰这番话里,让人意外的绝不是她的名字。 早在她写给程立的信中就已经坦言了自己的身份,将姓名倒置作为假名并非是一件不能理解的事情。 此外,她与田洮之间彼此心知肚明的交流其实也已经透露出了自己的来历。 这等同于已经是“自己人”里的共同认识了,现在也不过是摊开在明面上说了而已。 真正让闻声之人觉得心血沸腾的,是乔琰掷地有声的最后四字。 青史留名! 谁不想青史留名呢? 汉以军功封侯,至东汉时期,将列侯划分为五等。 在乔琰话中提到的县侯和亭侯分别是这五等中最高和最低的两等,加上夹在中间的都乡侯、乡侯和都亭侯,组成了这五等爵序。 此时身在长社城中的右中郎将朱儁,此前就因为在交州刺史任上平定梁龙之乱,受封为都亭侯,食邑一千五百户。 当爵位升迁到县侯位置后甚至可以立国。 乔琰话中的意味已经足够分明了。 我年纪虽小,却有以身报国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此时的确没有对阵西羌鲜卑,靠着击退外寇而建功立业的机会,但另一个机会已经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正是黄巾起义。 现如今汉军与豫州黄巾对峙于长社,兖州黄巾在乔琰的暗中煽动之下,被引来了此地。 他们若能在此番对峙局面下,以借力打力之法将这个僵持的局面解开,甚至一举协助汉军平定两州黄巾,未必不能因功封侯。 若是能拿下波才这位黄巾悍将的头颅,更无疑是头号功臣! 即便乔琰面前的这些人并不知道,同样以朱儁这位汉末名将为例,因击破黄巾之功,他被从都亭侯擢升为乡侯,次年,也就是中平二年,他又因击破黄巾余党的功劳而被封为县侯,但并不妨碍他们从近年来的亭侯至县侯封赏的数量看出一个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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