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两人相约于郡中开将军府,将自己的手下都以诸如将军府长史、将军府掾吏之类的名头给安顿了下来。 得亏董卓还知道不能将凉州金城郡太守和陇西郡太守的身份交给这一人,否则还得更助长一番他们的气焰。 但只是如此也足够让这凉州西面深觉惊怖了。 “韩遂麾下部将成公英,马腾麾下庞德,均为统兵卓绝之辈,各授予将军府长史一职,这凉州又历来多出能征善战之辈,韩遂麾下有一小将阎行,也堪称武力殊绝,马腾本为武将,其子马超年不过十四,也已随其父征讨西凉。” 盖勋说到这里又陡然意识到,非要算起来的话,乔琰可算是十岁就经历黄巾之乱的战事,就连傅干当时也跟着傅燮同在长社作战。 这样说起来,马超的年龄又算不上太小了。 等正式自那子午岭上转入上郡,盖勋更觉得他的眼睛有些不太够用。 和气候于种植环境本就要更为恶劣的西凉相比,这位乔侯治下的并州着实是让人望之心喜。 上郡的土地已经彻底为冬雪所覆盖,踏原野而过几乎见不到多少人影踪迹,可四下里的寂静又分明不是毫无生气的死寂,正是一种新芽萌于田垄之下的希望。 此时日已近暮,盖勋便随同傅干前往上郡治所肤施小住一晚。 也正是在此地,他见到了荀攸。 颍川荀氏子弟效命于并州,若是放在盖勋前来并州之前,几乎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情,可当真见到这位文采风流、品貌出众的青年朝着他行礼之时,他却无端觉得这种事情发生在并州,可能并不奇怪。 盖勋这会儿也确实是从长期的戒备状态中感觉到了一点疲累,在荀攸稍显慢节奏的问候,加之屋外雪落簌簌之声的背景音中,这份疲累更是让他在此时只想寻个入眠之地。 倒是护送他前来的姜冏,因为和傅干也可以算是同龄人,早年间也有过几面之缘,这会儿交谈得正欢。 听到傅干于交谈间提到,在并州牧的治下还能有乐平书院这样一个地方,姜冏的眼睛里都快生光了。 他虽然出自汉阳四姓之一,也便是未来被称为天水四姓的姜、阎、任、赵之一,但归根到底他们还是地方豪强。 凉州这地方出身的人在中央遭到了多大的排斥,从他们之中的历任前辈遭到的待遇便可见一般。 以凉州三明为例,出自安定郡的皇甫规,空有一身战绩傍身,却只是在死后才被追赠为大司农,出自武威郡的段颎,那个太尉的位置是靠着巴结宦官得来的,否则也不会因为清算宦官王甫一案,被迫在狱中自戕,出自敦煌郡的张奂,为了得到往后升迁的机会,直接来了个移民操作,把自己的籍贯变成了弘农华阴,即便如此也没能得到高位,还辞官归乡了。 这就是最真实的凉州。 姜冏清楚地知道地方豪族继续成势所能造成的控制一地之力,却也同样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上限。 光做个武将,显然是有上限的, 那么乐平书院这种在傅干说来文武兼修,医农工事具备的地方,也就更对他有着一番天然的吸引力。 或许对整个凉州都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不过他如今一边顶着汉阳郡功曹的职务,一边担负着将盖勋给送到乔琰面前的责任,可不能真就直接撂挑子不干跑去上学了。 到时再说吧。 他本以为自己会因为念叨着此事而难以快速入眠,却不想或许是因为那荀从事招待他们的晚膳甚是美味,又或许是因为他也同盖勋一样一路高度紧张现在该松弛一些,他还是很快陷入了梦乡。 等到第一日离开上郡肤施之时,外头的雪已经堆积得有些厚了。 荀攸看似温吞,做起事来却绝对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他早在他们起身之前他就已经让人备好了马车,又在车中准备了食水,以备途中所用。 盖勋在姜冏的搀扶之下登上了马车,继续朝着东面而去。 还不等他坐稳,姜冏已经眼睛很尖地看到了这马车中有些特别的东西。 这车厢的侧壁上钉着个书架,其中放着几本用来打发时间的书籍。 若是以竹简刻录书籍,起码要堆上小半个车厢,可此时却只需要这几本就够了。 这是姜冏此前从未见到过的场面。 放在最上面的那本尤其的薄,他便将其顺势给取了下来。 可当此物被拿在手中的时候,他却发觉这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张以折叠状态放在那里的大型纸张。 卷首四个大字,乐平月报。 月报这东西听起来很像是什么下级向着上级每月呈递的奏报,不过姜冏看了几行就意识到这显然不是他所理解的东西。 这更像是一张各门学科混杂的实用信息杂闻。 巧的是,这份月报就诞生在这个月。 早先蔡昭姬折腾出了那并州宣传“作业”,也给了乔琰一点启示。 在她如今拥有的地盘和军事实力,都还不能支撑她做出印刷术创举的时候,这份乐平月报依然以乐平书院中学生手工抄录的方式完成,确实是可行的。 而若是这份月报能按照乔琰所希望的那样,必须囊括文学、医学、农学、天文历、杂谈以及地理六项,也等同于是让乐平学子在这个手抄小报的行为中,再巩固增长一份见闻。 对外则是将其渐渐变成并州境内趋于习惯的东西。 哪怕在最开始,此物只能作为州中豪强世家以及读书识字之人的读物也无妨。 无论是读书识字的人试图从中窥探到她这位执政者的想法,还是他们为了展示自己能有这个读懂月报的实力,将其中的知识传播给乡民知晓,对于乔琰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结果。 这份月报的主办人,正是—— “蔡昭姬……”姜冏看着月报上“编辑”一栏的名字,先将之记了下来。 昭姬并没有辜负乔琰让她维持这份月报功劳的署名权荣耀,在这份作为乐平月报光熹元年十一月刊,也就是乐平月报的第一份报纸上,这六大板块她都将内容填充得很好。 此时读到了这份月报的姜冏,就先看到了在第一页上的内容。 天文观测台于乐平新建,乐平书院学子代表就对乾象历的提出者刘元卓做出了一番采访。 除却介绍乾象历的理论和观测进展外,“笔者”也提到了昔日汉灵帝支援马伦等人的历法完善工作,表达了一番对于先帝的追思,充分体现了何为政治正确、根正苗红。 姜冏这个凉州人不太能体会到这几句中的用意,只如痴如醉地看着旁边的浑天仪配图,可若是要乔琰来点评,昭姬的政治觉悟真算是在她身边这几年养出来了。 将此事放在第一页简直再合适不过! 第一页上的文学板块,蔡昭姬毫不犹豫地又开始薅自家老爹的羊毛。 乐平的生活舒坦吗?写《东观汉记》写累了吗?那再来写一篇《蔡邕居并州偶感》吧! 就蔡邕那写个碑铭能洋洋洒洒数千字的文豪做派,写个用来镇场面的文章,表示表示我们乐平对读书人很友好,简直毫无压力,这同样是给并州境内看一个态度。 要戏志才说,其实这玩意让他来写也无妨,反正他用来忽悠好友写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筹备凉州之战在即,也就只有蔡邕能当个闲人,戏志才可没有这个多余的时间。 第三页与第四页,蔡昭姬没有严格按照六大板块的边界定义,而是选择将医学和地理放在了一处来写。 早前乔琰探访北地郡泥水返回后,与她提到过,泥水上游的水质多饮有害,是上游的土壤环境造成的。 昭姬想到这应景之事,便直接拉上了伏寿和吴普完成了这个专题。 并州境内有多少类似这样的情况,什么样的水更适合饮用,喝生水后产生的几种疾病应该如何救治,都在这两页中做出了一些尽量让人读懂的解释。 这些东西有些已经在吴普于乐平开设医学课程期间编纂的教学典籍里有过记载,有些却还需要结合并州的实际情况和病症来增补记录,比如说“腹中有石”。 第五页的农学不是科普并州境内的独有耕作之法。 若真这么写了,尤其是若是将她目前以剂量贩售的肥料配方给写出来,那她兑换农书所形成的优势也便荡然无存了。 所以在这一部分,蔡昭姬类比于先前采访刘元卓的方法,采访了几位今年亩产尤其高的老农,连带着他们的籍贯和姓名,合并那提及的看护农田野生小技巧一起写在了上面。 在记录籍贯和姓名这件事上,郭嘉给出了一点相关建议。 毕竟他前两年能在那度辽将军的选拔期间,能想出以排演皮影戏来提升团队士气,在这种荣誉感的营造上还是有些发言权利的。 这也连带着影响到了第六页的杂谈。 杂谈之所以被称为杂谈,确实都是些轻松的话题。 说的都是些乡里乡间的轶事趣闻,譬如当年郭林宗对贾子厚做出评价而贾子厚改过向善这种类型的故事。 不过故事中的地名对并州人来说耳熟,故事本身却有那么三两个,令人听来只觉“这若都可以被记载于月报,那我也可以”的。 可正是这种我行我上,让人一面摸不着头脑这个遴选标准,防止有人为己造势,一面又让人更乐于去顺手做些可能让自己留名于典籍之事。 这其中的意味,姜冏同样看不明白,可他已隐约看明白了傅干何以能成长到他此番所见的样子。 正因为他处在一个这般锐意进取、积极昂扬的环境里。 姜冏不免发了会儿愣,就见手中的乐平月报被盖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去。 “我还想……”还想再看一遍的。 盖勋丝毫没有跟小辈抢夺东西看的尴尬,坦然回道:“你先看别的。” 姜冏的表现已经足够证明这是个优秀的读物,那自然是也该让他在路上打发一番时间的。 只是还没等他看上两行,他便忽然感觉到大地正在发出一片震颤之声。 盖勋脸色一变,当即放下了那乐平月报,推开一旁的马车车窗朝外张望。 这声音虽有些与往日所听到的不同,却也只有可能是大队骑兵正在此时行动而发出的动静。 因为大批牛羊马匹的自然迁徙,根本不可能形成这样齐整的动静。 他们此时所乘坐的马车已从上郡进入了西河郡,哪怕明知道南匈奴部众在乔琰这位并州牧的指派下,都已经分出来了一部分种地去了,也实在很难不因为一点刻板印象,而让他产生一些不妙的预感。 可当盖勋从车窗视野中看出去的时候,所见到的却可能是一副他永生都难以忘记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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