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长安到郿坞的这一段关中平原之地,也因被董卓划归在“私产”中,而多对流民进行驱赶,那么她只需要远离官道靠近两侧山岭而行,便不会遇到太多危险。 更不用说,在她的前头还正好有军队在行进,因其中也有步兵,行军速度不会太快。 所以她只需要跟上这支队伍的脚程,就可以确保,绝不会有劫道匪徒敢在周遭活动。 而在她的怀中,还揣着一把先前藏匿在地道中的匕首,作为护身的利器。 这足以支撑她找到段煨! 率领兵马朝着郿县方向而去的李应、樊稠等人并不知道,在他们行进的军队后方不远处,还有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缀着,只等他们途径郿县后就去寻段煨说及长安之事。 他们也并不知道,在他们的前方还有另外的一股势力在监控着他们的到来。 那是身在武都郡的徐庶所统领的队伍。 早在去年,董卓就按照贾诩建议的那样,为了应对乔琰对孙策的举荐,表奏了汉中张鲁为武都郡太守。 这对于董卓来说,好处绝不只是给益州牧一点结盟的好处而已。 武都郡下抵汉中,上通陇西,东向关中,堪称要害之地。 这个地方的局势越是混乱,对董卓来说也越有利。 到了今年,因乔琰明摆着对武都郡疏于在意,这一片区域已经完全变成了前后两任武都郡太守的争夺。 若要更详细地说,此地也是盖勋的德治与张鲁的信仰教化之争。 今年的三月里,驻扎于郿县的段煨在董卓的授意之下分兵陈仓,由陈仓朝着武都郡出兵,协助张鲁夺取了散关,将势力扩张在武都郡的东南部。1 有这么一出,对董卓来说就更有利了。 散关在张鲁的手中,相当于用了一支并不属于自己麾下的势力,减少了一路乔琰进军关中的方向。 此外,一旦散关有失,张鲁怎么都该能将消息传到陈仓,进而被传递到他的耳中。 自今年送到董卓这里的消息里,乔琰也并未有进取武都郡的消息。 她只是在先前派出了人手,协助盖勋平定了武都郡的叛贼,就将人手给撤离回去了。 这是个不难理解的决定。 毕竟她手中的直系兵力不可能笼罩凉州全境,与其空耗在武都郡,还不如集中于金城郡和武威郡。 她也可以算是与武都郡本地的豪族达成了协定。 在对方付出了一部分田地作为礼物的时候,她便不再屯兵于此地,以防引起矛盾。 当然,这是对外给出的印象。 事实如何只有乔琰的自己人知道。 别看徐庶只是凭借着小范围屯田才滞留在武都郡内,他看起来也年轻且没有背景,只是乔琰的下属中极不起眼的一个。 可他留在武都郡的命令,却是乔琰亲自下达的。 也是出于长远计划的考虑才将他安排在这里。 他在此地耕作的人手,都来自度辽将军营。 论起作战能力,虽然比不过正儿八经的并州军,也怎么说都是从边地实战中真刀真枪磨炼出来的。 这样的一群人若真召集在一处作战,实力远胜过张鲁的五斗米教信徒。 然而张鲁已经全心沉浸在了与盖勋的斗法之中,并未留意于徐庶和其部从。 五斗米教的统治之法,和张角掀起黄巾起义之时的传教方式不同。 早年间门张鲁祖父张道陵创天师道之时,也是以丹药救人,令患者对天忏悔,培养其宗教信仰。 但传到张鲁手中的时候,已经更趋向于政教合一的方式。 张鲁自称“师君”,部将称为鬼卒,领头者即为祭酒——其实也是管理地方政务的官员。 教民以五斗米入教后,在张鲁的领导下信奉教派,有罪者以修路为赎,又有春夏两季禁止屠杀,设立义舍馈赠酒肉等等规则,逐渐形成了更加完善的秩序。2 “这教派也是怪有意思的。”被乔琰丢过来协助徐庶的杨丰,因其出自河西四郡,对盖勋没有太多的印象,此刻完全站在中正的立场上评判起了武都郡的情况。 “凉州之地的民众见到的自然之威不在少数,尊重万物之生长,以义舍赈民,修通道路,在汉中实行得通,在凉州也实行得通。” 在张鲁还手握有朝廷委任的武都郡太守之职的情况下,但凡换一个人处在跟他敌对的位置上,都已经被这种病毒式扩散教徒的方式给驱逐出境了。 也就是盖勋确实是个称职的太守,才能相持到如今。 “但是你觉不觉得这个教派有点怪?”徐庶忍不住吐槽道:“一面劝人无思欲,不贪荣富贵,不争强好胜,一面自己在武都郡内与盖元固对峙。” “一面尊奉老子为道祖,一面又遵循的是世袭嗣教制度。” “可也没听闻留侯与老子有什么血缘关系吧?” 留侯说的是张良,而张鲁乃是张良的十世孙。 所以徐庶的逻辑也很清楚了。 你们这道派传教的时候说这个掌教师君的继承方式是世袭的,那怎么不传到老子的后人手里去? 最后还不是传到你们这些姓张的人手中。 他们是有皇位要继承吗? 搞出这种规矩简直是荒唐可笑。 徐庶对张鲁的种种举动不无批判之意。 他曾经亲眼见过黄巾之乱中情形,便也清楚地看到,要想结束这个乱世,只靠着宗教的传承,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有些自欺欺人的手段注定会导致聚拢的信徒良莠不齐,其中也不乏打着宗教之名而为祸之人,那所谓的赎罪,很可能成为另外一种迫害黔首的方式。 倘若换了个人在此,还真难保会被张鲁这一派地上神仙的做派给诓骗住。 但在对其传教之法有着先入为主定论的情况下,徐庶只当周围多了一些犯错就修路的特殊人物,严格遵照乔琰所说,在这种多方势力交错之地,干起了浑水摸鱼、顺带种田的工作。 不过在这光熹三年的七月底,徐庶收到了一个特殊的指令。 【夺散关】 在乔琰的信中只言简意赅地写着这三个字。 可对徐庶这种天资聪颖,又已研究武都郡局势将近一年的人来说,这三个字背后的意义可不少。 他拍了拍杨丰的肩膀,“走了,来活了。” 再不活动活动筋骨,他们真要成农夫了。 杨丰接过了乔琰的手书敕令后问道:“然后呢?将张鲁赶出武都郡?” “为何要将其赶出去?”徐庶摇了摇头,“夺一个散关而已,又不是真能要了他的命,去掉散关和故道,他也还有四五座县城的传道范围,算不得伤筋动骨。只要张鲁还掌握着从武都郡进入汉中的门户,他就绝不会退出武都,刘焉也不会允许他退出去的。” “这样一来,益州汉中也就还得给他送来物资和人力的支持。在守着益州大门的时候一边传道,一边多修点路,没有坏处的。” “……”杨丰总觉得徐庶话中另有深意。 张鲁的局面不好,就得花费更多的支出在发展信徒上,而信徒的赎罪方式是修路。 也就是说,这是在用益州的钱给凉州修路,还是在关隘口的附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乔琰需要这样的修路建设,但听上去,张鲁好像是在干一些净赔本的买卖。 可乔琰眼下针对的绝不是张鲁,而是散关对面的陈仓守军,或者说是陈仓以东的长安守军。 按照常理分析,她也没有进军益州的可能性。 那么张鲁该怎么传教还是得怎么传教,该怎么防守还是怎么防守。 杨丰拍了拍脑袋,决定暂时忽略掉这个令人迷糊的问题。 反正他需要做的也就是一件事—— 协助徐庶拿下散关。 若是作为一个被献给乔琰的漂亮礼物,他可能还要思考,要如何平衡自由与家族的关系,甚至需要担心自己的有些举动是否会触及到乔琰的雷区。 但作为一个武将,他只要付出劳力就可以了。 杨丰立刻召集了部下,跟随徐庶行动。 一个值得庆幸的消息是,在乔琰进军凉州的路线是从汉阳或者安定进入三辅之地的情况下,散关这地方其实是很容易遭到忽视的。 而按照张鲁传教最为活跃的区域来看,散关的重要性也只是能和董卓驻军呼应而已,实际上距离传教中心地是最远的。 这场趁其不备,先夺故道后取散关的兵变,甚至没能在守军易主之后,让消息快速地传递到张鲁的耳朵里。 反而是先等来了董卓军队进驻陈仓的消息。 李应、樊稠等人按照从段煨这里得到的消息,满心以为在散关这边驻扎着的还是他们友军,便在从段煨这里得到军员补给后,继续朝着陈仓方向推进,甚至还联络了散关方向的守军。 因陈仓此前没有被作为长期驻兵之地,整个关中平原的存粮又是朝着长安方向集中的,所以李应这封联络散关的信函中,通篇只有一个信息—— 借粮。 要说这借粮的理由倒也充裕,散关和故道能落到张鲁的手中,还是董卓提供的助力。 董卓确实是暂时成了李傕的阶下囚,可张鲁又不知道这件事。 现在李应代表李傕出兵,在外人看来却是代表董卓在出兵。 这样说来,张鲁是否也应该拿出一点回馈来? 杨丰朝着徐庶问道:“我们是不是应当去送粮,以降低他们的戒备之心?” 徐庶回道:“当然得去,还得顺便看看这些进攻凉州兵马的兵力布局。” “那好,我……” 杨丰刚开了个口,就被徐庶给打断了:“不,我去!你身上的凉州特质太明显了,容易让他们看出端倪来。” 若要将杨丰说成是张鲁在抵达凉州后发展的信徒,倒也不是不行,但前去送粮的另外一个目的是观摩对方的军队情况,在这一点上,徐庶要远比杨丰在行。 杨丰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我原本是担心,你毕竟是君侯安排在武都郡的负责人,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没法跟君侯交代。但你既然执意要去,我便替你守好散关。” 徐庶朝着堂上还被捆得严实的“治头大祭酒”,回道:“切莫让张鲁这么快发现此地的异常。” 在出发前往陈仓之前,他先将一封【董卓部将李应樊稠已至陈仓】的消息,让人飞马报与乔琰,而后换上了故道城中五斗米教的祭酒制服,这才带上了城中的存粮往陈仓方向赶去。 不过说是说着不能拒绝对方借粮的请求,以防让他们生出警觉之心,也没必要将大批粮食送到李应、樊稠的手中,让这些敌人太过畅快。 于是徐庶只带上了仅够应付的数量。 当李应朝着他身后的粮车看来,露出了并不太满意的神情之时,徐庶坦然回道:“我教以米肉置办于义舍之中供给行人取用,然多取者易告罪于鬼神,以至疾病降临,此为教义精要,不可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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