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我们今年所要面对的麻烦也不过是要再将井多凿深几丈而已,为何还会有大疫!” 在传染性疾病已经扩散开来的情况下,乔琰根本无法像是掘井挖渠一般,给出一个解决问题的笃定结果,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与死神赛跑而已。 可她防得住自己经营的地盘,防不住袁绍的治下。 防得住那些有城镇伫立的地方,防不住那些连通知都极难覆盖到的穷乡僻壤之地! 去岁的凿井都有不少地界没能接到对应的设置器具,今年…… 在徐州扬州交州三州入手后,就算这三处并非处处受灾,也无法将所有的宣传落实到一乡一亭。 她既觉得是自己没能尽快实现天下一统,才让袁绍曹操所统辖地界上的疫症,随着越界而入的人口迁移而传播到她的地方。 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在拓展地盘的脚步上迈得着实是太快了,这才让她无法将每一个置身于疆土上的子民都记录在册。 但更令人深觉痛恨的还是那些据守坞堡的豪族! 她已极尽所能地将各个县城之中的粮价给稳定住,可当坐拥土地的豪族感觉到自己的田地减产之时,他们所做的并不是仰仗着自己前几年的积淀先将日子过下去,而是毫不犹豫地将削减工钱的屠刀举向了那些依托于他们存在的隐户! “文若,我以为我一直在向着他们让利、妥协、制衡,可以让他们记住我是这个制定规则的人,但好像我错了。” 数日间的连轴转,将洛阳地界上感染疫症的民众给汇聚起来,让荀彧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甚至在好不容易得到休息空当的时候险些垂首昏睡过去,却因为乔琰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他直接惊醒了过来。 当他朝着这位背负良多的大司马看去之时,正见对方脸上起先还因那些消息而升起的怒火,已在此刻化成了一片外表平静的激湍,只在眼眸之中藏匿着一抹吞噬的漩涡。 “我如今才明白,有些东西是必须要去打破的,就算要冒着多少人的指摘和反对,也必须要在打破之后才有重生的机会。” 荀彧直觉乔琰此刻的情绪不对,或者说她此刻的偏激之态对于她本已危险的局面来说没有半分好处。 但他刚出生说出了一句“君侯”便已被乔琰打断在了当场。 “文若,你今日看到那一对逃难来的夫妻了吗?” “京畿之地,距离我们不过十数里地的地方,坞堡的主人能为了节省口粮放任下属饿死,又只将尸体随意掩埋,随后酿成的灾病被不堪忍受的隐户带向洛阳,被周遭巡卫的医官查验出不妥,直接送往统一管辖。” “但凡我们的速度慢上一点,我们好不容易保持稳定的洛阳便又要重新面对一番灾劫,可此事难道应当怪罪于他们吗?” “那分明是有些本已坐拥丰产之人视法令于无物,以自私为寻常,因高官在上,家族庇荫,就此胡作妄为。可这天下还没到太平之日呢,他们何敢如此!” 荀彧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明白乔琰所说的道理。 就算他自己也归属于这样的阶层,在这直白又赤裸的生命交易面前,他也绝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每一个洛阳民众登记在册的记录都曾经经由过他的手,每一条安顿民生的指令都曾经经由过他的字斟句酌,一人之意重逾千斤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但就算乔琰要发难,也绝…… 绝不能是现在。 “我知道你想劝我什么。”乔琰已抢先一步说道,“我还没有这个任性的资本。长安城里的那些声音是如何说我的,就算我又已数月不在那里我也知道的明明白白。” “碍于天灾的缘故他们不敢说得如此直白,只敢说我在洛阳苦心孤诣骗取民心,将此地的规则完全拿捏在我的手中,不出三年此地必定为我乔琰的私产,届时我倒可以将乐平侯改名叫洛阳侯了!” 她伫立在窗前许久,荀彧看着她的背影里丝毫没有不堪负累之态,反而只有越发挺拔如青松,意图荫蔽一方的模样。 “先救人吧,总得等水面暂时平定下来,才有将其更换的可能。” 不知是不是荀彧的错觉,他直觉乔琰这话里还分明有着另外的意思,但灾变一日间不平复下去,他也一日不得空闲解脱,哪有多余的时间去思索此事。 这大疫的传播直到秋风过境方才显示出和缓的趋势,只剩下掀不起风浪的余波未尽。 当秋收到来的时候,就算人人都知道今年的收成比起去年又少了三成,也都各自出了一口气。 他们又成功挨过一年了。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就已经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但好像,今年的波折还未随着粮食入库、隔离疫病解除而结束。 不过在秋收景象落幕的短短一个月后—— 建安四年十月壬寅日,天象骤变,有赤气贯紫宫。1:,n,
第366章 再议印刷 赤气亘天在历代都不是什么吉兆,哪怕这炎汉之名听来好像不该惧火也并不例外。 孝景皇帝在位之时,天北有赤色如席,长十余丈,随后便有七国之乱。 有人说这叫赤气,也有人说这应当叫做天裂,总之,便如左传中有言,天裂可不是火德旺盛之意,而是“天裂阳不足,地动阴有余”。 而倘若赤气贯紫宫就更不是什么好征兆了。 紫宫便是那代表帝王中宫的紫微垣,位处北天中央之地。 天裂之象祸及天子,阳缺阴盛将有大祸。 这便是按照大汉的谶纬之说所做出的解读! 在本已算是甚嚣尘上的流言之中,这出天象之变,简直像是往滚油之中又加入了一捧凉水。 “长安城里是怎么说的?”乔琰朝着才往长安回返了一趟的陈群看去,开口发问道。 秋日的凉意已从北方涌来,在洛阳城里挂上了一层秋霜。 秋收之后罕见地下了一场雨,却也只是一阵淅沥便已过了。 但当这场雨过之后,气温便已实在下降了很多。 自前几年便出现的入冬尤寒的情形,好像根本没有因为旱灾的爆发而有所转变,反而彻底变成了一派常态的酷烈严寒,这才只是十月里,入了夜便已寒气刺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气温的陡降,才让乔琰能将一句本应当在气血上涌的愤怒中说出的话,说得无比的镇定。 简直像是……像是在谈论的事与她无关一般。 也还没等陈群回话,她已自己先接了下去,“其实猜也能猜到一些,这阳缺阴盛、大汉有祸的天象,这群安稳日子过多了的家伙甚至不会想着套到那位邺城天子的身上,只会觉得是我牝鸡司晨,越俎代庖,有行僭越之举冒犯王业之态。” “何故?”乔琰不无嘲讽之意地笑了笑,“因为他们已在潜意识里觉得,袁本初何来这个攻破长安冒犯帝宫的本事!” 那又何来的赤气贯紫宫呢? 这些食君之禄的蠹虫可不会觉得是他们之中的什么人光吃不做,有意图颠覆社稷的行径,才引发了这样的警告,只觉得无论是对天裂的阳缺之象还是对赤气的有人谋求自立解释,都正在指向此刻居处洛阳的乔琰。 “说不定他们还觉得,建安二年的地动之事,也同样要以那地动阴有余的说法来解释。” 陈群:“……” 乔琰抬了抬眸:“我猜中了?” 看陈群这个反应她都不用听结果了。 不过若要陈群回答的话,其实也不能说完全猜中,比如说牝鸡司晨这个词就没从那些吃饱了撑着的家伙口中说出来,但大差不离确实就是乔琰所说的这一番意思。 这些在长安城中流传的天象有变说辞,并未明确地指向乔琰,却又好像每一句都在内涵她。 一年之内连取二州,包括扬州也以更加明确的方式归于长安朝廷,已让乔琰身上累加的战功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地步。 即便是她已坐拥人臣之极的大司马位置,这也依然是一份令人不由恐惧的战绩。 被她亲自夺回的益州、徐州这些地方,更是只知大司马,不知天子刘虞。 而就连交州的归附都是因为大司马的存在这才引发的。 倘若等到她攻克了袁绍和曹操之后,谁知道她的气焰会发展到何种地步! 他们只能趁着此时对她做出一番打压。 这些促成了这种流言传出的人或许并不像是刘扬、淳于嘉等人一般希望将乔琰除之而后快,却必定希望将她的权柄分薄出去。 只因在绝对的优势面前,谁都觉得,换了谁在乔琰的位置上,都绝不可能在这等九州对四州的交锋中落败。 但这种认知,简直荒唐可笑到家了! “长文不像是个不敢说话的人,何故如此沉默?”乔琰又追问了一句。 陈群当然不会是个不敢说话的人,他负责的是法令的制订,又从今年被乔琰从长安调度到洛阳后专门负责洛阳移民的刑讯讼狱,要说口齿灵便,在乔琰麾下的人里,他得算是居于前列的,可在此刻,面对着乔琰以闲聊一般口吻发出的问题,他却无端觉得自己的喉头有些梗塞。 即便是与乔琰之间的相处并不算多的陈纪,都因乌龙教导了一阵田丰的缘故,对于乔琰推行的种种实在举措多了几分了解,因赤气贯紫宫天象后的流言,拄着个拐杖和人在长安街头争辩高低。 可有些人却宁愿相信天象和历代大将军夺权的“可能”,也不愿去看一看,置身于洛阳的乔琰到底过的是何种生活。 在这一个天象陡变之中,撕开了多少原本还能掩盖得住的体面。 “君侯数年间施恩于民,结交于各方,不至会……” 不至于会因这样的流言而被打倒。 可下一刻,他便听到乔琰问道:“你所说的这个结交于各方里的各方,没有谋求上进的私心吗?” 刘协随同养父抵达洛阳周遭的时候,便发觉洛阳的气氛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凝重。 今年的三四月里,他的养父就已提出了想要搬迁到洛阳的想法,得亏是他想到了一番说辞,以旱灾之中洛阳城中可能会面临种种压力为由,将养父的决定给劝说了回去。 但到了九月间,洛阳已算是平稳度过了今年的旱灾和大疫,又因将一部分人口朝着关中地界转移,加上秩序的构建已在这一年间基本完成,再次对外发出了招募民众的号令。 到了此时,他便不能再用先前的理由来和养父交涉了。 去还是不去,他总要给出个明确的答复,而不是含糊其辞地拖时间。 刘协想了想,最终还是做出了冒险前往的决定。 六年多了。 距离他被董卓劫持后离开洛阳已经过去六年多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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