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错万错,都是师尊的不是。是他没把徒弟教好,才让奚长歌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因此作为师尊,他也有责任将自己的孩子导回正途。 为了设法解除地冥在她身上下的禁制,君奉天点了她身上数个穴位,保证她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然后把手搭在奚长歌的腕上,闭起双眼,沉入她的脑识。 感受到双足触及坚实地面,君奉天睁眼一看,触目所及,乃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血闇世界。天地之间弥漫着暗红血雾,无尽邪氛席卷一切生机。 如此强大的血闇之力,饶是君奉天也不由得被影响得心神恍惚了一瞬。他闭了闭眼,镇定心神。重新睁开双眼时,他模糊从血色雾气当中分辨出五道高耸的石柱。 君奉□□石柱的方向走去。走得近了,才看出石柱围成一个圆圈,每根圆柱上都缠绕着血红的锁链。再近前一些,他终于看到那道被锁链紧缚的人影。 奚长歌盘腿坐在石柱下,面色安详,如同沉睡。仔细看来,她唇边还带着极淡的一缕笑,像是沉浸在甜美的梦乡里。五道石柱上的锁链蔓延到她身边,化作无数道血色光丝,深深刺入她的四肢和脖颈,并将其重重缠绕,几乎要结成一枚光茧。那些光丝之上红光流闪,像是从她身上吸走什么,又像是在往她体内注入什么。 君奉天嘴唇几乎抿成一道直线。这一瞬间,他心内的怒火狂燃,几乎想要彻底毁坏天地!但是他又担心于奚长歌有损,只好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气。思索片刻,他凝气于指,朝她左臂上的锁链试探性地划出一道剑气。锁链受力一瞬,只见那五道锁链同时震颤,发出刺耳的共鸣。奚长歌的脸色也顿显痛苦之色。 君奉天只得收手。 “长歌。”过了一会儿,君奉天唤道:“你听得到吾说话吗?” “长歌,”他顿了顿,说道:“若你现在尚有意识,一定要尽快醒来。地冥之封印术法非是全能,你若有知,也绝不会容许自己坠入魔道,犯下不可挽回的罪孽。” “快醒来啊,长歌!吾君奉天之弟子,当是以救世为己任的侠客,是刚正不阿的儒者,而你奚长歌,不该是任人操纵的傀儡!” “无论你现在面对的是什么,都要清醒以对,要战胜心里的欲望,看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长歌,认清你自己的内心,做一个坚强的人,不要让任何外物把你打倒。” “长歌,你快醒来。” “长歌,为师需要你。” 而沉眠之中的奚长歌只是睫毛微微颤了颤,之后就再无动静。 君奉天定定地看着锁链中间的奚长歌,良久,才默默地转身离去。 梦境之中,奚长歌有一瞬间的恍然。 君奉天发觉她的不自然,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奚长歌揉了揉太阳穴,一脸茫然:“我不知道……我刚刚好像……听到你在叫我,还听见你说,师尊需要我。” 君奉天笑道:“不错,现在吾不用开口,长歌便能听到吾心中的话了。” 奚长歌愣了愣,随后扑哧一笑,觉得自己大概是太久不熬夜,现在才通个宵,就有点精神恍惚了。
第14章 据说先天入魔都会变漂亮 问弦歌进行完简单的介绍以后,奚长歌缓步踏上讲台,扫视了一遍底下一个个端坐的青年学子,一种久违的感受重又袭上心头。这些学生都十八九岁模样,脸庞已经显出成年人的坚毅,但在奚长歌的眼中却还是十分稚嫩。她在心中感叹,真是青春年少啊!他们的眉梢眼底,都是青春所赋予的勇敢和豪气。这是最无畏的年纪,他们可以豁尽一切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哪怕流血牺牲也毫不畏惧。 而她现在已经两鬓斑白,内心也变得软弱了。 “吾并非什么大儒,在治学之道也没有什么显著的建树。问先生请吾来,为大家讲一堂课,也只是因为我们有缘。虽然我主修武道,但是游历江湖几十年,对学问也算是有一点自己的见解。今日吾便为大家讲一节《孟子》,大家听完,只要有些许收获,那这堂课就算不枉了。” 奚长歌没有翻书,学生们也没有翻书。他们对四书五经早已经熟极而流,随便翻开一页都能流利地背下去。 “公孙丑问曰:‘夫子加齐之卿相,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如此,则动心否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动心。’” 她信口背出这一段,从这里讲了下去。 “四十强仕,正是君子道明德立之时。我志气已定,不妄动心,是有所畏也。孔子四十而不惑,亦是不动心之谓。众位试想,若得位而行道,由此而成霸王之业,何其煊赫也!然人任大责重如此,亦有所恐惧疑惑而动其心乎? “丑曰:‘若是,则夫子过孟贲远矣。’孟子曰:‘是不难,告子先我不动心。’孟贲所恃,血气之勇也。公孙丑借之以赞孟子不动心之难。而孟子言,告子未为知道,乃能先我不动心,则此亦未足为难也。或曰:‘不动心有道乎?’有。程子曰:‘心有主,则能不动矣。’ “孟子尝举北宫黝、孟施舍二人之养勇为例,言此二子之与曾子、子夏,虽非等伦,然论其气象,则各有所似。黝务敌人,舍专守己。言论二子之勇,则未知谁胜;论其所守,则舍比于黝,为得其要也。子夏笃信圣人,曾子反求诸己。 “曾子曰:‘吾尝闻大勇于夫子: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缩,直也。惴,恐惧之也。孟施舍虽似曾子,然其所守乃一身之气,又不如曾子之反身循理,所守尤得其要也。孟子之不动心,其原盖出于此。 “公孙丑问曰:‘既曰:‘志至焉,气次焉’,又曰‘持其志无暴其气’者,何也?’曰:‘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也。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孟子言,志之所向专一,则气固从之;然气之所在专一,则志亦反为之动。如人颠踬趋走,则气专在是而反动其心焉。所以既持其志,而又必无暴其气也。 “公孙丑复问孟子之不动心所以异于告子者,有何所长而能然,而孟子又详告之其故,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知言者,尽心知性,于凡天下之言,无不有以究极其理,而识其是非得失之所以然也。 “浩然,盛大流行之貌。气,即所谓体之充者。‘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本自浩然,失养故馁,惟孟子为善养之以复其初也。盖惟知言,则有以明夫道义,而于天下之事无所疑;养气,则有以配夫道义,而于天下之事无所惧,此其所以当大任而不动心也。告子之学,与此正相反。其不动心,殆亦冥然无觉,悍然不顾而已尔。 “学子们,不动心者,心有主之故。以道与义为志,养浩然之气。夫子所谓‘勇’者,自反为先,心存浩然,然后知反。 “一甲子前,此地□□为祸,众皆为蒙,淫祀败礼反致祸殃。十里八乡,岂无人分善恶乎?百姓设祭祀神,不事生产,而气运遂败。祀礼愈淫,而民愈反受其害。设若有人举旗而反,男女老幼岂无一人相从哉?明道与义,知言养气,然后知俯就邪说之不能,然后知勇。” 奚长歌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她一眼看到床前的君奉天,就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好在说话还是可以的。她心中余惊尚在,却控制不住自己嘴贱:“师尊您好,师尊您要是下不了手杀我,那就把我丢出去吧。”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丢得越远越好。” 君奉天冷静地看着她。奚长歌斜着眼睛努力看他脸上的表情,却连一丝怒气都不曾发现。 “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你自己都不知晓,因此吾不怪你。为师只担忧,有朝一日你摆脱邪魔控制,再来看今日你之所作所为,会后悔莫及。”君奉天道。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师尊。”奚长歌甜蜜蜜地说:“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师尊啊,你说你日日奔波劳累,究竟图什么呢?”奚长歌放弃了挣扎,假装自己躺得其实很舒服——其实她觉得自己浑身肌肉都要僵了——愉悦地说:“您看,如今儒门在百姓之间的风评成了什么?简直一塌糊涂嘛。如今人人以盛世归圆为救世主,玉离经和您豁命一除冥瘟,但世人只知轩戎元争,只感谢为他们建立飞鸢鱼跃的盛世归圆,对儒门在这方面的贡献一无所知。非但如此,他们还认为德风古道为一己之私,而不愿出力拯救苍生。要我说,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她越说语气越愤愤,好像真的为此感到不公一般。 “盛世归圆之人未必是真为百姓着想,为主之人居心叵测,是善是恶,仍是两说。但无论如何,吾所行之道不为偏见所挠,你再多言语挑拨,也是白费心机。” 话毕,他并指点在奚长歌喉咙上。顿时,奚长歌顿觉自己像是被封印了一样,再无论怎么用力都发不出声音。 她怒气冲冲地瞪向君奉天,试图让后者了解她的愤怒。 但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房外,天迹见到君奉天走出来,立马迎了上去。 “怎么样了?”他开口就问。 君奉天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么?”天迹道。 “她一部分脑识被血闇之力所禁锢,难以用外力打破。若要解除控制,恐怕非地冥亲自出手不可。” “地冥那人只怕给咱们造成的麻烦不够多,他才不可能主动解除对奚长歌的控制。”天迹道,“除非用条件交换——不过他这样的奸商,你若真的向他开这个口,恐怕他提出多过分的条件也不会令人意外。” 君奉天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天迹又道:“其实我这里还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君奉天问道。 “……倒也不必这么着急。”天迹无语,揶揄道:“看你一言不发,我还以为你不怎么上心呢。” “免玩笑了。”君奉天道。 天迹清楚师弟此时根本没开玩笑的心情,于是就将自己所想,麻利地跟君奉天讲了一遍。未等后者回复,他又说:“不过此法毕竟凶险极大,若非万不得已,我并不希望你用到这个方法。” 君奉天不说话,心中举棋不定。 “要不这样,你把奚长歌留在这里,先去处理手头之事。你既点了她数道大穴,她料是逃脱不得。我抽空到云海仙门去一遭,翻一翻资料,看是否有祛除脑识中血闇之力而不伤原主的办法。”天迹道。 沉吟片刻,君奉天道:“也好。” 他们俩互相道别。 君奉天走后,天迹进屋查看奚长歌的情况,只看到她瞪着一双死鱼眼,嘴巴一张一张,却说不出话来。像是一条濒死的鱼,在不甘地控诉人类对她的虐待。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3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