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罢了,这个刨根问底的劲头实在磨人。于是使出了面对小儿子常用的‘乾坤挪移’之法,直接换个话题:“你皇阿玛带着你的哥哥姐姐们去围场了,你皇祖母想来也心里记挂着不好受,咱们去月坛云居探望如何?” 她一直靠着转移儿子注意力,来避免被儿子追问,这会子他小还能管用,等再长大些不知道这糊弄学还能不能撑住了——撑不住也没关系,到时候他就去念周末也不放假的‘军训式寄宿学校’了。 六阿哥听说要去看太后娘娘乖乖点头:“阿玛说,要我照看额娘和皇玛姆。”努力回想下才把皇阿玛的话补全:“三哥还在赶回京的路上,四哥五哥和姐姐都不在家,只剩下我一个顶门户,要懂事。” 姜恒:……皇上这临走前都跟儿子絮叨了些什么啊。 果然,太后也正在屋内坐着伤神——只看乌雅嬷嬷见了她们母子跟见了救星似的就可知了。 这几年下来,乌雅嬷嬷与姜恒说话都随意了许多,见了笑着福身都不进去通传就忙往里让:“娘娘和六阿哥及时雨一般!自打九州清晏的太监来报皇上的圣驾出了圆明园,太后娘娘就捏着佛珠子坐在那没动过!” 太后是近乡情怯,想着小儿子要回来了心里就怦怦跳,兼之素日常来请安的皇上和孙子孙女也都一并去了围场,圆明园一下子空了一半。太后心中只觉得每一秒都漫长难熬的要命,就再次开启了动态礼佛——有事才把佛珠佛经都找出来,开始密集祈福。 乌雅嬷嬷没通传,特意进了屋里笑吟吟道:“老奴给娘娘变个花样吧。” 姜恒隔着帘子只听见太后懒懒的声音:“不必了,哀家没兴致。”又不高兴道:“叫圆明园里的戏班子和南府都停两日演习,哀家听着那乐声隐约飘了来就烦得慌。” 这就是大佬开始不讲道理了:马上是皇上的万寿,戏班子和南府恨不得不睡觉的演习生怕正日子出错,结果太后把人家的排练给掐了。可见是心里烦躁的厉害。 乌雅嬷嬷笑着掀起帘子,露出姜恒和六阿哥来:“那娘娘看这个戏法好不好,您要是不喜欢,我就再变了去。” 果然太后看到小孙子,神情立刻就转换了,忙笑着招呼他们进来,又对姜恒道:“哀家想着敏敏第一回 出门,你只怕还在宫里担忧,伤心的掉泪珠子也说不定,竟就带着六阿哥过来了?” 然后笑着摸了摸孙子的小脸儿:“你要想姐姐就来皇玛姆这里玩。” 自六阿哥出生,他们姐弟俩几乎没有一日分开过,连到太后这里住都是一起来的。 六阿哥先一板一眼给太后请了安,然后就站着道:“皇阿玛要儿子看着皇玛姆别忘了喝药膳。”又转向乌雅嬷嬷,继续背皇上嘱咐了好几遍的话:“告诉嬷嬷,皇玛姆睡前要梳头一百松泛精神,不喝浓茶,不通宵念佛经!” 太后听着,止不住的鼻子泛酸,一来是感动于皇上的孝顺体贴,知道宫人们未必劝得住她,不知教这样小的孩子背了多久,特意通过小孙子来劝她;二来,六阿哥站在这里小大人似的神态,忽然让她想起了十四小时候。 其实早些年,十四在京常进宫请安的时候,太后倒不怎么想起他小时候的事儿,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直到这几年十四一直回不来,日思夜想,倒是将他打小起所有事儿都记了起来,在回忆里越打磨越亮。 那时候十四也就六阿哥差不多大,竟看出她不舍长子请安后就得匆匆离去,就站在跟前小大人似的跟她道:“额娘,儿子悄悄出去把四哥追回来好不好?额娘别难过了。” “娘娘……”听到乌雅嬷嬷在旁带着担忧的声音,太后才发现自己不止鼻酸,而是泪盈于睫。 她生怕掉眼泪吓着孙子,也好在宫里女人,控制哭与不哭简直是基本功,于是她收了神色,再次柔和摸着孙子的脸道:“好孩子,你说的话皇玛姆都听的。” 这一开口还是带着些鼻音,太后就起身道:“哀家先进去换件干净衣裳,再来抱咱们六阿哥。”就往内间去整理仪态去了。 乌雅嬷嬷忙指了两个机灵的大宫女跟进去,自己在外头陪着贵妃说话,叹道:“娘娘一直憋着,倒是……也好。”借着这回的事儿进去哭一哭反不滃在心里了。 就在这等的功夫里,姜恒就见儿子跑到太后娘娘的方才坐的地方,踩着脚踏开始踮脚够炕桌上太后娘娘方才用的茶杯。 姜恒忙要上前把他抱回来,乌雅嬷嬷也在旁道:“老奴糊涂了,竟没有叫人上茶,想来娘娘和六阿哥一路走过来也渴了。” 六阿哥转头:“不,我要摸茶盅——皇阿玛说,皇玛姆有时候偏喝冷茶,这样不行。” 姜恒:……你皇阿玛临走前到底说了多少?也难为你这操心命全都记着,难道话唠也遗传不成。 而刚整过妆容要出来的太后,听到这一句险些又破防:是,自己心里焦的时候从不喝热茶,好喝冷茶,太医也说过,心里焦热,这样冷茶灌下去一时是清爽了,但伤五脏六腑。 难为皇上都想着记着。 于是太后出来,就命人将茶换了,然后抱起六阿哥来:“好,以后再也不喝冷茶了。”抱着孙子,太后便想起一事:“说来一直六阿哥六阿哥的叫,眼见得就要三周岁了,大名儿不急,等他种痘后再起才好,但过了三岁,也可以起个小名叫着了。” 如今京里富贵人家孩子起名越来越晚,都是按家里排行叫着‘哥儿’,纯属封建迷信开始内卷——你家儿子起名晚,我家就要起名更晚,免得比你们家早上阎王簿! 宫里皇子更是这样。 弘历等阿哥当年是没得挑:先帝爷儿子多,孙子更多,都要他来取名。康熙爷都是攒着,攒够十个阿哥就开始批发名字,几岁分到就几岁用上,没得挑。 如今宫里只有六阿哥一个,太后娘娘自是要往后拖拖。 然后又与姜恒说起小名儿来:“这乳名也不可起的娇,什么珍奇珠玉的名都很不必,就捡些最寻常的雀儿、长得旺兴的野草、野菜等名儿才好。你素日认字读书的,知道的也多,多拟几个来,哀家帮着你一起选。” 姜恒点头应下,乳名总是要起得‘顽强野性’一点,譬如汉武帝的小名刘彘儿,也就是刘小猪崽儿就很不错,听着又活泼又好吃。 太后一边抱着孙儿看,一边看姜恒:“刚生下来还看不出,如今看,六阿哥还是像你多些,瞧这大眼睛。果是生女肖父,生儿似母。” 两人正说着,宫女来报皇后娘娘求见。 太后就对姜恒笑道:“你们都是有孝心的,难为皇后忙成这样子,也还要过来一趟。”太后早瞧出,皇后是极重名声的,凡事都要尽善尽美。太后也点过她几回,在这宫里把事儿做到九成也罢了。 对她们这些料理宫务经验足够的人来说,把一件事儿做到九成好,可以只花五分的心力,但凡事想要做到十全十美,可就要花上再多一倍的心血也不止。 总是这么绷着求全,人岂不是太累得慌? 但皇后依旧是要把事儿做足的架势,甚至与太后苦笑过一次:“皇额娘的提点,媳妇儿也不是不懂。但我于皇嗣无功,也就只好将内廷事做的好些,为万岁爷分忧了。” 这话一出太后也无法再劝了。 她这有儿子,还靠着儿子做了太后的婆婆再说,倒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似的。 然而皇后进门后,不单太后,连姜恒都看得出,皇后娘娘这回过来,应当是有要紧事儿回禀。 太后先只做不见,让皇后坐了,聊了几句闲话,这才将六阿哥交给乳母:“带阿哥到院子里玩一会子,要小心看护!这月坛云居的石阶多,看着阿哥不得磕碰了。” 姜恒就见儿子听见石阶二字,眼睛都亮了,也不要乳母抱,自己就蹬着小短腿往外走。 想来又要去练爬台阶。 姜恒无奈看着他背影:也行吧,今日在太后这儿多消耗一会儿,免得回去缠她。 屋内,太后则直接问道:“皇后,可有什么需要哀家裁断的事儿?” 皇后起身:“回太后娘娘,确有一为难事。”
第109章 再会(上) 皇后口声很简断:“是年嫔,今早忽然病的晕了过去。” 太后当即皱眉:“太医瞧了吗?怎么说?” “去瞧过了,俱西苑的太医来回话,年嫔原是前几日秋雨骤冷起来的时候着了风寒。原是早开了药吃着的,但也不知什么缘故,药吃下去如石牛入海,只不见好,今日更是不知为何忽然晕了过去。” 从这毫无修饰的两个‘不知为何什么缘故’里,姜恒很是听出了皇后娘娘对于非常忙碌时期,还有人给她找事的不满。 尤其给她找事的是旧仇人,就更令皇后不耐烦,一丝儿也不给年氏遮掩,就差明着说她故意挑时间病给人添堵了。 要是换个时候,皇后还用来回太后娘娘?肯定就自己做主告诉太医‘既是风寒了就好好治慢慢治,病去如抽丝也是有的。’ 可现在这个时候,不来回一声却是不行。 下月皇上在外犒赏三军,会见蒙古王公,更是颁金节与万寿节重合的月份——这种大喜之期,宫里向来是连慎刑司都要短暂歇业的。 光明正大的罚人是再不会有的。 就像姜恒原本看过的红楼里一段:贾母的生辰,凤姐只捆了两个怠慢主子的婆子,就被邢夫人和王夫人轮流教训道罚人也要错开今日。虽说邢夫人有借机出气的缘故,但也可见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喜期内只施恩,不罚人。 当然宫里规矩绝不会这样松,若是有犯了大错宫规的宫人,慎刑司虽不会光明正大的打板子,却会把人悄声就送了安乐堂,让人像是雪花一样静悄悄不见了。 但那是针对宫人的,年嫔一个主位,总不能视而不见。 她要赶着这个月出点什么事儿,能把盼小儿子凯旋相见的太后怄死。 果然听完皇后的话,太后的脸跟结了霜似的,直接道:“放肆!叫太医去治,便是人参吊着也给我吊到年后去再寻死觅活!过了今年,谁管她死活!” 姜恒甚至能想到年嫔的心声:哎,就是给你们找茬,反正我不痛快,最好都别痛快了。凭什么你们外头花好月圆的,我独困孤城,还要懂事的不给你们添麻烦。 年氏是与太后和皇后打过许多交道的人,太知道怎么惹这两位不高兴了。 至于自己闹这一回会有什么下场,对于骨子里带着几分偏执的年氏来说,已经不在意了。 姜恒还有点感叹:年氏在给人添堵上真是很有水准了,这几年不动,一动就动的太后皇后都难受的不得了。像是一根鱼刺,哪怕终究会被取出来,也要先在喉咙里卡的人吃不下饭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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