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自个儿眼神渐花,乌雅嬷嬷不怎么会写字,姜恒正好弥补这个空缺,天天负责记录故事会。 姜恒闻言也乐淘淘留下:好哎,又有故事可以听。 她也知道这大喇嘛必是虔诚人物不是专讲故事的,但所谓酒香也怕巷子深,蒙古精通佛理的高僧很多,不善言辞的只能变成默默无闻扫地僧。一般名声在外的上师和喇嘛们,都通晓多族语言,卖相上佳又极会说话,传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姜恒也愿意听他们讲逸闻轶事,比宫中的戏可好看多了。 于是熹妃和裕嫔先告退了出来。 刚走出太后围帐的范围,熹妃就觉得胳膊被人撞了一下,回头就见裕嫔朝她抛小眼神。 “都说太后娘娘这些时候把信贵人留在身边敲打,是防微杜渐的怕再出一个年贵妃,所以严秘盯着敲打着。可我瞧着,太后娘娘待信贵人可挺好。这怎么回事啊?” 熹妃无语:两人进王府时间差不多,虽一直有竞争关系不说多亲密,但彼此还是了解对方性子的。 裕嫔从进王府起,就是这样藏不住话的脾气。 熹妃方方正正回答道:“太后娘娘慈和公正,待信贵人很好,待后宫嫔妃都很好。” 裕嫔看着四周无人的大草原,只有远处疏疏落落两头四蹄动物,不知是鹿还是羊的溜达着的环境,也跟着无语起来:“熹妃姐姐,咱们也是同府十年的人了,真的,您对我就从来没有一句实在话。” 裕嫔甚至抬脚踢了一下草中石块:“偶尔说两句真话,又能怎么的。又不是什么杀头的罪名。咱们现在都是指着儿子的人,难道我会为一句半句话就去太后皇上跟前说你的不是?为了弘昼,我恨不得跟所有人都和和气气的呢,生怕得罪了谁不知道,殃及弘昼。难道我会格外去得罪你?” 熹妃露出一点笑意。 裕嫔的性子,或许是觉得这宫里人人说话含而不露藏着一层分外难受,可熹妃却是很习惯也很舒服的。把话说透有什么意思呢,明白人自明白。大家客客气气粉饰太平,说不得就真的太平了呢。 她不再理裕嫔的抱怨,只道:“行了,回去吧。这妃嫔的赛马会可不好办。这不是宫里,没那么多旧档给你找去,只好找猎苑这里服侍老了的宫人,先问问有无旧例吧。” 裕嫔有时候觉得挺孤单也挺害怕,儿子在乾东五所,自己枯坐在咸福宫里,相隔直线距离很近,却要隔好多天才能短短见一顿饭的功夫。相见的时候珍贵又欢喜,剩下的时间,她总是陷入母亲对儿子无尽的担忧想念里。 她想跟同病相怜的熹妃多说说话,像是泡在冷水中的人,有个沉浮作伴的,彼此就放心些。 可熹妃是从来不跟任何人吐露任何实话的性子,裕嫔说起对儿子的担心,熹妃就眉眼端正道:“皇子们送到乾东五所,也是宫里的定规了,祖宗们定下的规矩,自有其深意。” 简直是‘熹妃向您使用了无懈可击’。 裕嫔是真拿她没法子了,算了,找不到小伙伴就自己在水里扑腾吧。 两人又商量了几句,各自散去分工找老成的太监宫女。 姜恒在太后跟前听奇人奇事的时候,郭氏正忐忑的在自己帐篷里转圈。 太后要办赛马会,看年轻嫔妃骑马,赶鹿,打马球的事儿,已经不胫而走。 她们都知道太后的用意。 郭氏不是个自大的人,这一起新人里,她觉得人人都各有千秋,但唯有论起骑术,郭氏非常自信,她肯定是最好的那个。 甚至因为小时候晒多了,她两颊还带着一点晒伤过后的红印呢,额娘给她用了多少珍贵的养肤珍珠霜,都不能完全消下去。 好在她本来肤色就比较健康才不显。 她骑术没问题,可她的问题是,这时候该不该出这个风头。 “走吧,去裕嫔娘娘那问问。” 郭氏到的很是时候,换一天,裕嫔真是未必愿意跟她说两句真话。偏是今日,裕嫔再次跟熹妃交流失败,对于真真诚诚来请教她的郭氏,就难得愿意多说两句。 “怎么?你不想在赛马会上出头?” 郭氏咬了咬嘴唇。她只遥遥见过皇上,她欣赏不来皇上的好,她只觉得害怕,马佳氏和周答应轮番出事,她好怕自己也一个不慎就累及家人。 尤其这回是太后圈着信贵人不能出头。 要是她大肆出风头,在皇上心里,会不会跟周答应一个样? “裕嫔娘娘,我虽读书不多,可打小阿玛额娘将我当男孩一样养着,人情世故还是知道的。譬如我正在爱骑射的时候,额娘却觉得我该文静秀气些,便收了我心爱的小红马去,只将绣花本子和什么女则女训给我。我心里虽知道额娘是为我好,可也不能高兴了去。” “我心里烦还剪过那《女则》书呢。”郭氏一向爽朗,难得带点苦笑:“书剪了也就剪了,外头再买去。可现在我就跟那书似的,要是皇上不喜欢,因我出风头也把我处置了怎么办?” 耿氏拿着小银夹亲自捡茉莉花做花茶。 听郭氏跟她说的敞亮,也就索性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藏拙?可也别忘了,太后娘娘是什么眼力见,你别惹了她老人家不高兴才是。” 郭氏苦恼:“我……还有一桩事。之前在储秀宫里,我就欠过一点信贵人的人情。这会子她是被马佳氏的事儿牵连了,无辜被太后留在身边不得出头。我要是趁这会子去皇上跟前蹦着表现,我总觉得有点对不住她。” 裕嫔抬头,定定看了郭氏半晌,忽然笑道:“哎哟,我觉得这宫里,我就是个奇怪的人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怪呢,这直不愣的性子。” 郭氏有点忐忑。 裕嫔却心情很好:郭氏跟她有一点香火情,如今也跟她同住,两人是搬不走的邻居。 郭氏是个心正心实的姑娘,比是个满腹算计的强远了。 姜恒正在学着搞团建。 说来到了这木兰围场,她就像临时加入了宣传组织部一样,不是为皇上想怎么安排家宴,就是为太后想怎么举办赛马会。 姜恒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团建组织人员。 熹妃和裕嫔都不是难相处的人。姜恒跟着她们筹备赛马会,倒是顺便将宫里出色的大厨认了个遍。 皇上出行,虽说队伍庞大,但对比起紫禁城里来,还是轻装简行了。 这回被点了随驾的大师傅,都是厨中龙凤,各有拿手的硬菜,保证皇上胃口的同时,还要保证皇上设宴款待蒙古各部王公不失了礼数体面,同时还要把太后以及后妃们的膳食备好了。 没有几把刷子,绝不可能混入这随驾的队伍里来。 裕嫔就顺便教给姜恒过来人的生存经验:“如今你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你放亮眼睛挑两个,让他们跟着合你口味的大师傅去学上一两手。不为了他们能出师做大厨,而是你夜里需要口热汤热面的,就不用折腾了。” “这些大师傅,怕教会了同行,可不怕教嫔妃们的宫人几手简单的——教这些宫人他们还喜欢呢,主子吃惯了一种口味,自然多点他们的膳。” “夏天你自然不觉得,要什么都是热的送来了,冬天到了可就难受啦,凡是肉菜,经过宫人一路拎了来,都飘着白色板油,要没有热腾腾锅子重新炒热,只用小炉子热了,上面还是飘着油花花,你见了绝对没胃口。”裕嫔笑道:“人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可别是,米跟炊都有的是,没个巧妇。” 姜恒觉得自个儿变成了一块海绵,吸收着各种宫闱生存的学问和知识。 太后与皇上坐在明黄帐中。 太后今日还请了大公主一并来游玩,给大公主一个和皇帝弟弟相处的机会。哪怕是血亲,也都要紧着来往,见面才有三分情,长久的不见,再好的情分也会疏淡下来。 皇上时间珍贵,到蒙古来当然也见了姐姐,但私下说话的时候却没有多少。大公主还有儿女等着皇上照顾提拔封王,当然愿意多跟皇上接触一二。 太后此番特意请大公主,也算弥补她上回炫儿不成,反而给大公主造成的心理阴影。 明明才时隔十天未见,皇上却觉得信贵人有点说不出的韵味变化。 在一众嫔妃里,她的衣裳并不格外出挑。 毕竟这些个年轻嫔妃,除了姜恒都要参加赛马会。为了出挑,她们的骑装多是各种红色,更有母家与蒙古有亲的妃嫔为了别具一格,特意做了蒙古姑娘的打扮,发辫上各色银饰、绿松石、玛瑙、珊瑚等色彩碰撞绮丽之物,分外显眼。 姜恒就穿了一件家常的荼白衫缃色裙,安安静静站在太后身旁。 皇上觉得,她似乎温柔沉静了些似的。 姜恒若知皇上心理,必要道:谁天天进修,满脑子都是新鲜知识,也会‘沉静’下来的。 太后与皇上的明黄帐前头就是赛马会的赛道。 既然是有个赛字,就要有裁判有计时员。 太后是圈了一片目之所及的草场,提早让人用白石灰划了线,让嫔妃们骑马反复三回而行,看谁最先完成。 “哀家也备下了彩头,等你们来取,只管放开了赛就是。” 姜恒忽然就有种:在学校里参加运动会,校长在上面讲话:“同学们要赛出水平,赛出风格”的感觉。 不由就是一笑。 宫中宴席,无论大宴小宴,有一个宗旨永不会错,那就是皇上永远坐在最上头最中间。 哪怕是太后是他亲娘,也不能例外,都要坐在皇帝的侧下方。 太后此时就坐在皇上略低一点的东侧。姜恒正站在太后身后,故而她这样一笑,皇上余光正好可见。 皇上心里就一宽:还好,她天性好,总能欢喜的。自个儿不能下场骑马,也都排解了。 太后等皇上入座,熹妃就在起点站着,手里还拿着彩色小旗负责开始,裕嫔被安排了去终点站着,负责看妃嫔们骑马有无到终点线,确保没有徇私舞弊的,姜恒则被太后留在身边做记录。 裕嫔就凑趣道:“可见臣妾是不讨人喜欢的,自个儿一个被发落到远远的地方去站着。” 太后听了就笑:“那彩头先给你备下一份如何?” 裕嫔哄了太后高兴后也就骑在马上,慢慢溜达到终点去了。那里早备下了小帐篷和桌椅果品。 裕嫔无奈,给自己蒙上面纱:太后有兴致要看人赛马,所有人都得陪玩。 她守在这终点处,年轻妃嫔们马蹄纷纷而来,不戴上面上说不定弄她一脸灰。 裕嫔是没准备在皇上跟前争宠,但她也没准备‘尘满面鬓如霜的’在皇上跟前丢脸啊。 而太后本人还特意带了个广州十三行从荷兰商人手里买到的‘千里镜’,可以拉长了仔细观察骑射中的嫔妃。她边举着千里镜边对姜恒随口发表自己的感想,让姜恒记录下,谁骑马的姿势好看,一会儿可以颁发个最美姿态奖;再说是谁的骑装新颖,下回你也可以做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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