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胡凤翚的罪证刚传到京中,皇上就连正月都不肯等,大年初二就下旨罢官彻查。甚至继任苏州织造高斌都已经当场就任了,可见圣心不可回转,胡凤翚是凉透了。 这一出不可谓不快,不可谓不打脸。 台上的戏越发热闹,裕妃为了跟姜恒说话,就不免倾身过来,靠的更近些。 两人凑在一起说话,偏又让齐妃看见了,不由酸道:“唷,裕妃跟信嫔倒是亲近,可见是一并晋封的人了。” 姜恒感觉齐妃看自己的眼神很幽怨,如同看一个发了誓但又违背了誓言的渣男一样。好像她没当上贵妃都是因为姜恒对不起她似的。 姜恒面对齐妃的小眼神也很无语:这事儿你问你的好大儿,不要问我。 据她新升级的永和宫情报系统得知:三阿哥弘时最近常跟十爷混在一起——三阿哥就住在阿哥所里,一言一行全都落在旁人眼里,姜恒这儿都能知道,她不信皇上不知道。 齐妃的小眼神实在应该丢给自己儿子。 初四宫里宫外迎灶神。 年羹尧却觉得自己迎来了衰神。 今年家里怎么这么倒霉催的呢。胡凤翚这个妹夫出事,年羹尧简直都不想出门了。话说人要脸树要皮,年羹尧是那种树人型,格外要脸皮,他只觉得火辣辣的。 而且一母同胞的妹妹,从官太太忽然变成了阶下囚被羁押在府里,连年都没过去,年羹尧着实是很忧心。 原本年羹尧进京后,听闻宫中动荡,主要是替二妹年嫔担忧且不忿。这会子胡家忽然遭难,年羹尧惊觉大妹妹更惨,简直担心不过来。 两个妹夫发生冲突,一般做大舅子的当然要出面调停,但当其中一个妹夫是皇帝的时候,什么舅子都不好使。 “老爷,你说咱们家今年是不是命犯太岁。” 倒不是年夫人迷信,而是整个大环境都迷信。尤其是年节下,迎完这个神,迎那个仙的,神叨叨的气氛更是渲染到位了。 年夫人不免道:“要不咱们去请个高僧来,做一点法事,也算是去去晦气。” 年羹尧点头答应了:“京中走动的好上师,多半在各个王府间转。又以廉亲王素日最重佛事,你就给廉亲王福晋递个拜帖,请教一二吧。” 年夫人点头道:“正是,廉亲王府是多年没有子嗣的,据说是诚信礼佛,府上才添了个独苗的一个阿哥。” 佛脚是要抱的,然而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神佛暂时也插不上一脚来拯救年大总督。 眼见大妹夫的罪证一条条被证实,传得沸沸扬扬的,年羹尧只得再次上书,请求面圣陈情。这次用词不比以往,他终于放低了身段求见皇上,罕见地用了‘战栗惶恐’‘祈盼龙颜天眷’等词。 他觉得自己足够卑微了。 皇上总要见一见他。 然而皇上只道没空,仍是不见。 姜恒怎么看怎么觉得皇上不像没空的。因皇上不但在外仍旧常召怡亲王恂郡王进宫说话,在内,甚至还有空到后宫转转。 正月初六,皇上到永和宫来呆了半日。 此时姜恒仍旧住在后殿中。 这回宫中升职,只有她一人是跨越非主位到主位这个大段位的,也只有她一人需要搬家,由后殿搬到前头正殿去。 只是晋封消息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小年了,宫中向来年节中没有搬家的旧例。钦天监又奉皇上的命替她算过搬家的吉日,钦天监的回禀是信嫔乃三月里生辰,须得等生辰过了才好移动。 姜恒也就不着急收拾,一切照旧先过年。 年节下,皇上的衣裳也多采用亮色。 今日他就穿了一件亮黄色的大氅,表面是特意做出来的丝丝缕缕垂珠毛,这是内务府今年上的新工艺,太后那也有一件银灰色的。姜恒觉得太后的银灰色还是蛮高级的,但皇上穿着这明黄色大氅……就特别像一只刚剥了皮的大芒果移动了进来似的。 忍不住就笑了。 皇上也莞尔:果然,朕来看她,朕心里舒服,她也高兴。 姜恒上前亲手接过皇上的大氅,借此上手摸了摸这上头的垂珠毛,倒是非常柔软厚实,像是抱着一只硕大的长毛猫。 只是男人的大氅又宽又厚,姜恒拿在手里的时候还坠了一下。 皇上见了都怕闪着她的手腕,下意识伸手自己将衣裳拎了回来。苏培盛连忙趋身上前捧走了衣裳,皇上才对姜恒道:“冬日大氅厚实的很,不必你接着。” 脱掉芒果似的大氅,皇上里头依旧穿着家常玄金两色的袍子,将一张脸衬的分外清冷庄重充满禁欲感。 姜恒看着就极为养眼:黑金配色,永远的神。 这份工作给眼睛的福利当真不差。 皇上见书案上摊着自己见过的厚账本子,就走过去将手按在账簿上,下意识加起班来:“嫔位的份例,内务府都送来了吗?” 听姜恒说着都送到了,皇上就将最新录的‘永和宫固定资产’看了一遍。内务府善体圣心,给永和宫送来的嫔位陈设,都是按照皇上素日的审美来的,皇上粗览了一遍还算满意。 之后他略微闭目,眼前就出现永和宫正殿的房样子图来。皇上立体思维很强,很快就在脑中勾勒出永和宫正殿用这些陈设布置过后的样子,也想到了要多添些什么才更雅致大方。 刚睁开眼要开口命人送东西过来,目光就落在姜恒发间的一只钗上。 这是一支很寻常的单根圆头钗,但钗头并非宫中常见的花样,而是一只琉璃小狗。 一看就知道是她找造办处打的——这只粉色的琉璃小狗,跟当日自己送给她的玻璃小狗样子一模一样,只是袖珍缩小版。 于是皇上都到舌尖的安排转了个弯儿,只道:“永和宫正殿地方大,空着不像样子。等过了十五,内务府库房整完了年下各省的贡品,让苏培盛引你去瞧瞧。有什么喜欢的物件自己挑吧。” 年轻姑娘家,说不定心里中意什么新奇玩意儿,由着她自个儿选。 之后又说起:“你祖父当年做过两广总督,也管过广州十三行,怪道你素日也喜欢这些西洋之物。”又想起观保,大概是幼年随着阿玛在广州任上的关系,观保做事儿就没有一些京中八旗子弟常见的懒性儿,头脑也很灵活,更愿意接受新奇之事。 比如这会考府,观保这在外当差的治河总督,学习起来甚至比京中许多官员还要灵敏。 观保很快就习惯了会考府的审计制度,财务报表做的一次比一次好,非常体贴地给怡亲王的审核工作省事。 皇上对此很满意。 十三弟能少累点,当然是好的。 因说起母家来,皇上又问起她大年初一见了额娘是否宽心,姜恒就当闲话顺道告诉皇上自己给宫女起名的缘故,正是额娘找了位‘得道高人’给她算了命。 她只是随意拿来当个话题说。 没想到皇上忽然起意道:“既如此,朕也给你算一卦。” 姜恒:……夭寿了。 皇上是个很看重命格的人,或者说,只要是封建社会的帝王,就没有不看重命格的。 毕竟在成王之路上,很多事儿真不是努力就有结果的。 就像刘秀同学打仗时天降陨石砸死敌人,燕王朱棣靖难时那三番两次相助他的突起之风,甚至雍正帝,他本身也不是正统的太子,往前推十年都没人想到他能登基。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神奇,除了他们自身过硬的各人素质外,冥冥中终究有一股力量,命运的拨弄和巧合将他们最终推向了这至高的帝王之位。 听说皇上要替她起一卦,姜恒还是有几分紧张的。 苏培盛搬来一个看上去就十分古朴的根雕匣,初看这匣子像是遒劲苍怒的一段树根,直到皇上将她带到一个特定的角度,姜恒才看出来树根纹理是一只冲天而起的龙。 “这是天生天养的形状,并非后天雕琢而成。” 皇上亲手开了根雕匣,从里面取出一只花纹鲜明的龟壳。 只见皇上将三枚古钱放入龟壳。 姜恒在旁边看皇上满脸严肃认真的行卜。六次后,卦象已成。 对这等高深玄学,姜恒是一点儿也不懂的。面对皇上推过来的卦象,只好迷茫。 皇上眉眼间却都是难得鲜明的笑意,与她分说:“这是很好的一卦。” “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这正是性情柔好,长长久久陪在他身边的卦象。 皇上很欣慰,示意她伸手,将三枚铜钱放在她的掌心。 天命若此,可以有人一直陪着他了。
第56章 移茶 年羹尧回京,对京城位高权重的王公大臣来说,算不得顶尖大事。 这会子年羹尧还远没有历史时间线上年大将军的派头,也没有可夸耀的平定青海之功,以至于功高震主,满朝官员只敢奉承,甚至武将见了面还要给他磕头的煊赫威望。 他就是总督之一。 而且大清的八个总督(偶尔会被拆分成九个、十个或者更多),也常轮换,京城里做过总督或者差不离官位的大臣不多,但也并不算极珍贵稀少。 在《信妃录》里的年羹尧,原本交游广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皇上肉眼可见地偏宠贵妃。 于是在贵妃不是贵妃,明显失去圣恩后,京中许多王公贵族就将年家重要性下调了一档。年羹尧回京又如何,在圣心未明之前,不来往就是了。 但也有人很重视年羹尧的回来,比如廉亲王。虽然远在景山看坟,也不妨碍他远观京中格局。觉得年羹尧很可以一用——用来给皇上添乱。 再比如年羹尧本人,他也觉得自己特别重要。 我这样驻守青海,保卫大清安宁的功劳,皇上居然晾着我大半月不见!他心中愈发不平。 过了正月十五,皇上也未召见年羹尧。 年羹尧等的心烦,索性还真搞了两场佛事去晦气。因用了廉亲王府荐的一位蒙古上师,年羹尧为表感谢,就送了些谢礼过去。 原本年羹尧跟八爷关系很平淡,几乎无甚交际。 可这回之后,廉亲王府很快上门求助来了,事情不大不小,却是廉亲王福晋亲自上门对年夫人说起的:“今年东北的好皮子到的比往年少一半,最好的又进奉了宫里。偏生我有些急用,年节下耽误不得。我们爷不在京中,叫我也难办。这不想着年夫人刚从青海回来,不知手里有无上好的皮子,可否匀给我们府上些?” 这也算是搔到了年夫人的痒处:年羹尧所辖之地,并不是什么富饶鱼米之乡。对她来说,那里没有江南各色精致的绫罗绸缎胭脂水粉,且消息闭塞跟流行不搭边,以至于每回年夫人回京,都怕身上衣料不够新鲜,落后于帝都时尚圈。 所以她只好因地制宜,多从青海等地弄些好皮草,也算是另一种不落人后了。偏生这回回京,年家遭遇人际滑铁卢,没什么人跟她来往,也没人欣赏她珍贵的毛皮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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