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子廉亲王府上门求助,年夫人心头那口气舒畅了不少,大方让出了一部分上等皮子。 有这样的缘故,年羹尧很快就收到了廉亲王亲笔信函,表示了真诚感谢。甚至十爷还代表廉亲王亲自上了年家门一趟,表示:我八哥九哥都孝心满满在景山为皇阿玛守灵,家中有些琐事照顾不到,年总督是个成全人的好人啊,这份人情我们几个记下了。 年羹尧作为好面子的人,觉得亲王府都上门求助并致谢,脸上很有光彩。 而且在人人畏惧躲避他的时候,廉亲王府倒是不看人下菜碟,可见廉亲王的好名声不是空穴来风,果然为人谦和可亲。 一来二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年家就跟廉亲王府等人走的近了起来。 姜恒得知年家跟廉亲王府飞速亲近起来的时候,不由心里大为感叹:八爷真是会蛊,哪怕他真身不在京城都不耽误他远距离施法,这简直是大魔导师啊!手到擒来,没有他钓不到的人。 就像人人都会爱她的草根系女主。支持八爷的官员名单,据说能列一长串子,现在年羹尧也顺利上了这个单子。 年家跟廉亲王府走到一起的消息来源,是年节下宫里摆不完的流水戏和宴席。 女人们凑在一起,边听戏边聊八卦,捎带就让姜恒听了不少外头的事儿。加上今年过年,她有晋封主位的喜事,来往永和宫的内外命妇就更多了,都要来过一过情面,也是巨大的情报源泉。 其中十四福晋来的是最多的。 十四福晋进宫本就多。只是原本十四爷跟在观保身边治河,总要避一点嫌疑,如今十四爷已经回京,皇上也有明示,不用他再回去‘监理’河道事。十四福晋反而更可以大大方方跟姜恒来往说话。 不比十三福晋兆佳氏是个内秀的人,十四福晋是个标准外放型人格,自有一股说话做随性恣意不太在意小节的大气朗然——大概也是为了这个,跟十四爷才能夫妻和睦,夫妻俩都属于嘴上很要痛快的人。 据说夫妻俩拌嘴也是这样,今日还吵到天崩地裂,甚至十三爷夫妻深夜还得手持过夜路引出府,亲自上门调停。明儿两人就又好了,一起没事儿人似的往京郊庄子上玩去了。 姜恒在宫里少见这样大胆敢说话的爽快人,就很乐于听十四福晋说话。 十四福晋口中抱怨起外头的事儿来,跟一挂子鞭炮一样,又响又快。 “外头有些朝臣,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迷魂汤还是勾魂药了,现今儿是何年何月都忘了,还跟着廉亲王府起哄呢!前两个月皇上不是下旨叫那些欠朝廷钱粮的人,于年前还清嘛?” “偏就有些个要钱不要命的,就是不肯吐出来。这会子过了年了,皇上要按着之前的旨意从重治罪,那一起子人还抱团拦着。” 她碰了姜恒一下:“那个跟怡亲王一起做总理事务大臣的马齐,你知道吧。” 姜恒点头:“知道。” 马齐于历史上可是个名人,熬了康雍乾三代皇帝,还曾经得过一块“永世翼戴”的匾额。而且他一家子都是出了名的大臣,亲爹米思翰是议政大臣,帮着康熙帝策划平三藩来着;兄弟马思喀做过康熙帝内务府总管大臣,还有一个兄弟李荣保则是会生孩子,女儿是乾隆的原配富察皇后,儿子就是大名鼎鼎傅恒。 然而就这么赫赫扬扬的一家子,以马齐的出身眼界和官位,当年在康熙帝的一众皇子里还就看好廉亲王!康熙四十七年废太子之后,马齐就是带头举荐廉亲王当太子的大臣之一,这会子都到了雍正朝,马齐还会帮着八爷说话,跟他站在一个立场,请求皇上暂且宽恕欠国库钱粮的官员,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不得不说廉亲王之会蛊。 这不,马齐一掺和进来,皇上也没给他什么好脸。 总理事务大臣头衔?拿来吧你,别干了。 皇上大手一挥,让马齐主管核准《先帝语录》去了,直接从宰相发配成了高级的校对。 “你说说,他们是不是自找的?还以为这是先帝后几年那会子呢——拉帮结派装可怜求饶,皇上就心软暂时把亏空放过去。” 十四福晋继续说些别的糊涂官员,姜恒却有些走神了。 她在从历史回顾的方向看这些事。 说不定马齐、阿灵阿等人,并不是完全被八爷蛊惑了,而是他们感到了力不从心。臣子的权利是越来越少的,康熙爷已经到了一种他说什么臣子们就没法违拗的程度。当今更添一层坚定改革吏治,完全不听劝说,甚至伤害了他们这些官僚权贵利益也在所不惜。 八爷利用他们,他们说不得也在利用八爷,想一起抱团跟皇上杠一下,争取保住自己的利益。 姜恒想:雍正帝这里就够好的了!只要你有用,比如说马齐,是从废太子起就带头举荐八爷的,就这因为为人勤谨,雍正帝最终还是用了他十年,马齐去世后,雍正帝还给了他很不错的谥号。可见只要能办事没有触碰到雍正的底线,还是可以混个善终的。 等到了章宗,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乾隆帝在功绩上头有争议,但在做皇帝控制臣子的手腕上可是毫无争议的‘厉害’。 那把臣子盘的,就跟那水核桃似的,全都滑溜了,谁都不敢在他跟前有点棱角杠一杠。 想起乾隆,姜恒又想到了自己将来。 这里的时间线已经完全打乱了,将来还会是四阿哥弘历登基,还会是乾隆帝吗? “信嫔娘娘,娘娘?”十四福晋的话把她拉回现在。 姜恒也就回神:皇上才三十多岁,未来章宗目前还是六岁的小孩子,想退休生涯还是有点早了。 倒是十四福晋说的眼前事更要紧一些。 见姜恒愿意听,十四福晋就高高兴兴说下去,边善用金指甲套剥核桃仁边道:“大概是戳着他自己的痛处或是他手底下庇护的官员也不干净,连隆科多也跟着添乱请皇上再宽恕些时日。还拿皇上的舅舅款呢,我们爷最看不上隆科多拿自个儿当皇上正经舅舅——太后娘娘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哥哥?” 姜恒点头:也是,这个时间上的大清,太后向着四爷,母子关系和睦,改变的不只有后宫,还有前朝朝政。 隆科多是皇上养母孝懿仁皇后的弟弟。论起来是算皇上半个舅舅,但太后健在,他这个舅舅也就不怎么正经了。 何况这里皇上提前十年登基,实在没那么多用到隆科多的地方。 十四福晋痛痛快快把这些人数落了一遍。 姜恒在心中拼凑这些消息:好嘛,八爷,隆科多、年羹尧、雍正朝前期被处置的有名人物,这不凑巧了一锅吗? 自打知道皇上应当是从别的线上来的,知晓后世的雍正帝,姜恒就已经在替有些人点蜡了。 没想到他们还成立了亲友团,亲自送了上来。 真是耗子开会,讨论给猫修爪子了。 只是……姜恒一直有一个疑惑。 皇上都是走过一遍的人了,远在西北的年羹尧他都已经早安排好了,将他的手下都逐渐先情理了去。 那怎么就在京城的八爷,屡屡做些小动作,甚至还勾着三阿哥一起,皇上却一直没有真正动过廉亲王,最多把他扔到景山去看坟呢? 姜恒的疑惑在不久的将来,就得到了解答。 刚出了正月,朝上就为一事辩了起来。 如果说准噶尔是劲敌,是哪怕再来一回,雍正帝也绝不会小觑的对手。 那么还有一个跟大清对线的国家,对雍正帝来说,则像是狗皮膏药一般,是那种实力不强,但黏糊糊的烦人。 正是现在朝上正吵成一片的安南之事。 年前云贵总督高其倬上了个折子,上奏安南侵占边境土地。 再次看到熟悉的事件,皇上还是忍不住生气:南安实烦! 作为大清的属国,安南当然不敢明目张胆来抢大清土地,而是混淆视听,行偷窃行为:大清跟安南原本是以一条叫做赌咒河的地方来划分边境。安南却故意把一条云南境内的小水沟私下改名叫赌咒河,然后坚称这才是边境,以此侵占了云南一百多里地并其中的两座铜矿。 这种挖墙脚行为,直到年前新的云贵总督高其倬到任,要在当地扶助民生开采铜矿的时候才发现——什么什么,这块地居然都不属于我大云南了? 立刻一道折子打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看见就烦:前世这件事拖了足足四年,因安南一直反复横跳,大清一松口他就来偷地偷矿,一列兵要打他就认罪求饶,只道自己小国无识,请朝廷再原谅亿次。 就这么拉拉扯扯。 四年的时间,都够年羹尧平定青海,然后又把自己作死了。安南的事儿还一直拖着。 这回皇上坚决不肯这么拖泥带水了。 现任云贵总督高其倬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从康熙三十三年起各地为官,真是把南边大半个大清走了一遍。 如今安南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很快就被高总督抓了个正着。 别看高其倬这些年做官都是在云贵、两广等南方转悠,但人家祖籍辽宁铁岭,正宗东北银,一句话不服就是干,见安南这种鬼鬼祟祟占便宜的行为很是不爽,从年前就在给皇上上折子,请命代表大清去要回土地和矿产。 皇上当即批准,表示别说土地和铜矿,一个铜子儿都不许安南摸了去。 高其倬领圣命,高高兴兴带着云贵的驻兵去震慑。安南起初还不当回事,觉得不过几座铜矿,一百里不甚肥沃的土地,大清物华天宝幅员辽阔,难道还在乎这点穷乡僻壤,于是开始跟高其倬赖皮,表示我们就是不还,难道大清真会为了这点土地大军压境开战不成。 扯皮扯得过了年,高其倬没了耐性,又一封折子上了京城,跟皇上表示,想暴打安南一顿。 皇上又准了。 然而就在高其倬兴致勃勃点兵的时候,安南也风闻了大清居然真的要收拾他,于是立刻滑跪,国王黎氏赶着派出一队使臣日夜兼程上京求饶,表示自个儿之前是猪油蒙了心才起意贪图大清的土地和铜矿,请求大皇帝饶恕。 安南一个滑跪,朝上就为了这件事儿吵了起来。 绝大多数人是‘此事算了派’,代表人物隆科多:“安南不过偏僻小国,且先帝爷五年时,还弃了前明的金印,接受了我大清的册书,这些年也一直在上贡。臣看了高其倬的折子,那一百余里地不过一二座铜矿,七八座村寨,粮田也不多——别说现在安南知道害怕要将土地交还,便是直接将这些贫瘠之地赏给他们又如何,这才是□□上国的气度。” 主战派代表人物则是李卫。 作为直隶总督拱卫京畿,李卫算是回京最频繁的封疆大吏了。这回回京正好赶上安南之事,听隆科多等人居然提议算了,不但不打安南,还要厚赏他们‘知错就改’的国王,李卫当即就挺身而出,极力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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