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画得很认真的样子,我在后面掌着灯,静静盯着他的侧脸。 他侧颜真好看,五官如此灵秀精巧,灯火照在睫毛上,小扇子一样投下淡淡的阴影。 我忍不住想多看两眼,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但转念又想,既然知道以后看不到了,便该少看两眼。回了那边,只当这里所有的都是一场梦境,忘得彻彻底底才好。但凡记得一点,都是徒增烦恼。 俄顷,金光瑶站起来,沉声道:“画好了。” 我看过去,是个很漂亮的阵法,比女娲庙那天情急之下画的,要精致很多。 于是我点了点头,道声:“感谢。” “喂,你走之前,最后问你个事,”他道。 “什么?”我问。 他看着我,不知想些什么,眼中突然涌现复杂神色,张了几次嘴,才说出来。 “我记得,刚认识你时,你打过一个比方,”他声音低沉得不像是他,“说二哥捅了我一剑……” 我愣住,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这个,语塞三秒。 “真的么?”他追问。 “真的……啊不,不是真的……嗯,不对,我是说,我说过这话是真的,但二哥捅你不是真的……”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觉得普通话这么烫嘴…… 我把手在自己面前一甩,深吸一口气,组织一下语言,才道:“怎么可能呢,那就是个比方。泽芜君怎么舍得伤你,你也知道,他一向对你多好的。” 他面上浮起笑容,有点涩的笑容,眯着眼睛直盯着我。 我也看回他,同样抬出一张笑脸,金灿灿的,向日葵盛开一样的,无懈可击的笑脸。 话说出口,我想,我是不是丢掉我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我告诉他实情,是不是他有可能对蓝曦臣失望,从而转向于我? 可是,既然在我所存在的剧情线里,那些是未曾发生的事情,那就当它们在任何剧情里也从未发生吧。 如果金光瑶知道,那会伤了他的心的。 我叹口气,百凤山讲那个故事时,他说,谁的命也没有自己的命金贵,有那样的机会怎么可能不下手。结果他对蓝曦臣就没下手。 我说,要是他喜欢我也罢了,横竖他又不喜欢我,我顾惜他做什么。 可我到底也把匕首丢在大海里了。 这世上Flag果然立不得。 然而,我却要说,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小人鱼扔掉了可以刺进王子心脏,让时光倒流的匕首。 她不是为了王子的爱,她是为了自己的心。 不后悔。 不用像江晚吟对着魏无羡那样,一辈子都是意难平…… 终于,金光瑶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掸了掸斗篷上的雪珠,道一声:“走吧。” 我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终,只是也微笑着,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就走到那阵里头去,背对着他。 他在我身后,突然说了一句。 “要是……我想你留下呢……” 他的声音很轻,但听在我耳里,觉得心脏都被重重揪起来了。 我微微转脸,尽可能淡定地笑着:“仙督是为什么想让我留下?” 他停了停,想了想,又停了停,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最后说出来的是:“你比薛洋可控,比苏涉有用。” 我在一瞬间闭上了眼。 我一生从来为自己有用而骄傲。 可我从未像这一刻一样宁可自己一无是处。 …… 我想,我走之后,也不知他会怎么样。 但我又想,如果没有这荒唐婚姻在中间梗着的话,他大概总会更开心一点,离泽芜君也能更近一点,如果魏无羡和蓝忘机的道侣关系被人接受的话,也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他跟蓝曦臣也能冲破世俗藩篱,真正携起手来呢。 于是我睁开眼,到底笑着对他说了一句:“你什么都不缺,我也没什么好祝福你的,就祝你一句‘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顿了顿,我又道:“赶紧回去吧,泽芜君怕是在前厅等急了。” 说完,我转回去,背向着他。 他又叫了我名字两声,我也再不回头。 因为我这么一个悍勇无双的家伙,不想让人看见泪流满面的样子。 然后我点了火,阵法燃烧起来。 巨大的金光从血水里升起,隔绝了我的视线,也隔绝他身上最后一点雍容甜香。 耳中似乎是小时录音机里传出的童音,朗读着那个人人皆知的童话故事:王子喜气洋洋地迎娶邻国的公主,小人鱼悄无声息地化为海上的泡沫。
第40章 曦瑶版结局 不久,金麟台传出消息,金夫人秦愫自上次疯疾未愈,病势缠绵,后来竟然香消玉殒,撒手人寰,金家办了隆重的丧礼。 百家一度也传出一点不和谐的声音,说金光瑶那晚原本劫持了蓝曦臣,行装都收拾好了,人马也布置下 ,想同苏涉一起跑到东瀛去。所以这次金夫人身殁,是不是也有点什么猫腻。 但是这点声音很快消散,因为众人都明眼看到,蓝曦臣往金麟台跑的次数,比以往更勤了,在支持金光瑶施行政务方面,态度也更坚定。 这日,金光瑶正与蓝曦臣在斗妍厅议事,金凌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小叔叔,生了,生了。” 金光瑶睁圆眼睛:“什么生了?” 蓝曦臣咳嗽一声,表示对这话语意义模糊的不满。 金凌这才道:“如柏,如柏生小狗了。” “啊?”金光瑶站起来,笑道,“去看看。” 到了狗窝,如柏趴在地上,舔舐着三只刚出生的小狗。仙子在四周晃来晃去,虎视眈眈地卫护。 金光瑶蹲在地上,看那三只小狗,两公一母,都是毛茸茸胖嘟嘟,眼睛还未睁开。 虽然仙子是只名贵灵犬,如柏只是只土狗,但别说,配出来还挺好看的,尤其是其中一只小公狗,身体金黄,只有四只爪子和两个耳朵是黑的,煞是可爱。 仙子看他们拨弄小狗久了,不满地“汪”了一声。 金光瑶瞥它一眼,暗自拨着手指一算,猫三狗四,可这会儿“秦愫”的丧礼才过了不到三个月。“你这家伙,暗度陈仓啊,”于是他笑眯眯地评价道。 两人抱着玩了一会小狗,洗了洗手,又走回去。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间亭子,亭子正中摆了一张瑶琴。亭上匾额三个字“听音亭”。 两人都驻足了一下,当年也不知虚度了多少时光在这亭子里,只是清茶一盏,琴声相伴,似乎便不在乎时间流逝。 此时想来,其实也不过数月,却恍若隔世。 蓝曦臣走上前去,掀开琴封,拂落灰尘,道:“奏一曲吗?” 金光瑶却不动。 蓝曦臣看过去,他才把左手从袍袖中拿出。 那毒烟灼伤肌理,不似寻常的刀剑伤,所以虽然过了这么久,金光瑶左手小指还是僵硬伸直,不得弯曲。平时做些粗事还可,弹琴这样的精细技艺,却是不能了。 然后金光瑶拿出一只黑色手套,带在左手上。 蓝曦臣看着金光瑶的手套,久久不语。 还是金光瑶自我解了嘲:“唉,怕不是随便甩锅遭了报应?现在这左手,生生成了薛洋了。” 蓝曦臣看着他,静静地道:“只有一只左手是他,就还好。” 金光瑶一愣,也静静看着蓝曦臣。 蓝曦臣把琴拉过来,默默开始弹奏。 是《洗华》。 琴声淙淙,金光瑶头皮却开始发麻。支着耳朵,坐直身体,笑容里都掩不住的忐忑。 弹到一个音节,他后背都感到一凉。 那个音节,是错的。 以蓝曦臣的灵力,当场弹乱魄抄,他俩都非得口鼻流血,死在这不可。 金光瑶吓得伸出一手,急速按在蓝曦臣手背。 他不安地望着蓝曦臣,女娲庙那天,不是似乎都掀篇过去了吗,他又翻出这茬做什么。 “这曲子我试过,”蓝曦臣露出一个典型蓝曦臣式的笑容,“差点被忘机杀了呢。” 金光瑶脑子嗡嗡响,直球对决,向来不是蓝曦臣的风格,这让他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才好。 蓝曦臣任他一手压着,才缓缓道:“女娲庙那晚之后,我想了很多。” 他话锋一转,看着如果是只小狗耳朵已经耷拉下来的金光瑶,温声道:“是二哥一直做得不够。二哥若不是把曲子教错了,至少也是没有好好把关,让学生把曲子学错了,真是枉为人师。” 金光瑶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如今阿瑶可还愿意再学一遍?” 金光瑶半晌没说话,刚想点头,却突然发现,左手不能弹奏了。 蓝曦臣却笑笑的,把他右手放在琴上。然后自己也坐在了琴前,把左手放在琴弦上。 于是两人就弹奏起来,两个人的手在琴上,毕竟不习惯,开始有些龃龉,金光瑶一直像个蹩脚的舞伴,手指不停踩到蓝曦臣手上。 “认真些,”第三次之后,蓝曦臣到底微微皱起眉来,“若是我小时习琴,第一回 便挨了藤条了,哪里有这么多机会重来?” 此言一出,双方撑在琴弦上的手,突然各自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他们都是差一点永远失去对方,而这世上,又有多少机会可以重来。 如果再不知道抓住这点机会,那又是多麽愚笨。 “我希望,不会再让二哥失望了……”金光瑶眼睛盯着琴弦,小声道。 蓝曦臣笑了笑,云淡风轻地回应:“二哥也是。” 两人都平定心神,琴声越来越流畅。 他们很久没有在一起弹琴了。洗华的音律,令人身心平静充实。 而对于知音而言,音律之中,有些事其实无需多说。 一曲奏毕,金光瑶额上竟出了微汗,拿出锦帕沾了沾。 蓝曦臣突然问:“阿瑶,我问你,阿愫,你夫人,是怎么回事?” 金光瑶略愣,因为蓝曦臣这竟然又是一记直球。 他本来本能地想抬起笑脸,道“二哥想什么呢,阿愫当然是病殁了”,但这次他缓了一缓,道: “阿愫她活着,我没杀她。她活在另一个世界,她的事情很复杂,甚至可以说匪夷所思,我就算跟二哥解释,二哥大概也不会相信。” 蓝曦臣罕见打断别人说话,但声音很轻:“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金光瑶怔住,很久,才又笑起来:“那我改天跟二哥从头解释。” 顿了顿,他又道:“其实阿素她也值得个机会的。” “什么意思?”蓝曦臣问 “其实一直有件事想找二哥帮忙。你把眼睛蒙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蓝曦臣便由着他,把眼睛蒙了起来。 “二哥,我是劫持过你的,你真不怕,我又打了主意害你?”金光瑶一边在后面给他把眼睛上的黑布系紧,一边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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