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大实话,法保不敢想,也根本就不用想。 他自己对那些草民是什么态度,还用得着再费工夫想吗? 都说了是草民了,在权贵心里,可不就是草芥一般,随时可杀,随手可弃的吗? 见他的冷汗越流越多,显然是吓得狠了,胤禛才端正了神色,语重心长地说,:“你以为我平常教你以礼待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全是为了那些普通百姓吗?我更多的是为了你呀,为了我们呀。” 法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就像一个知道自己犯了错,等待家长宣判的孩子一样,满脸的不知所措。 到底是一起相处了这么久的,而且法保不管对别人如何,对他真的是言听计从,忠心不二。 看他如此,胤禛也禁不住心软,“你先坐下吧,坐下听我说。” 估计他这会儿腿已经开始发软了,等会还得更软。 “不必了,门下还是站着听训吧。”法保满脸感动,坚定地拒绝了胤禛的好意。 他觉得,自己应该站着听,才能最大限度地表明自己改过自新的决心。 见他执意如此,胤禛也没勉强,继续刚才的话题往下说。 “如果你不曾拜入我门下,继续在京城做你的纨绔老爷,身边时刻有二三十个护卫围着,自然不用担心会被小人暗害。” 再说了,以法保的胆子,在京城那种权贵遍地的地界,他反而不敢太过嚣张了。 若不然,他纨绔了那么多年,怎么还没在康熙面前挂上号呢? 只怕在康熙面前闹着要拜入胤禛门下,已经用尽了他这辈子的狗胆了。 这种行为说好听点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说白了不就是欺软怕硬吗? 不过,这种人还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好掌控。 只要该他那一份的吓唬到位,保证让他如何,他就如何。 所以,胤禛如今要做的,就是继续吓唬他,把今生份的吓唬一次性给足了。 “但如今你却不是在京城前呼后拥的时候来,也不是一个人了。你跟着我外出,言语上还是时常得罪人。万一遇见一个心胸狭隘胆子又大的,趁着月黑风高,摸到咱们投诉的地方放上一把火……什么后果你自己清楚。” 法保脸色惨白。 “哪怕咱们两家的权势再盛,事后能把那人千刀万剐、株连九族,还能让你我起死回生吗?” 法保的冷汗又出了一身。 胤禛又冷笑了一声,说:“再者说,汗阿玛一心想做个仁君。调查出来起因在你,只怕根本就不会对那人重罚,反而会想法子掩藏你我的真实身份,以免引起民间恐慌。最后这恶果由谁承担?肯定是你们赫舍里氏。” 法保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 “诶,你这是干嘛?”胤禛急忙去扶他。 但他却抬手制止了,然后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四爷,我都明白了。以往都是门下不识好歹,以为您只是年少心软,体恤那些草民。如今门下才知道,四爷教导我都是一心为了我好。” 这话胤禛可不敢全应承,急忙道:“我为你好是真的,体恤那些百姓也是真的。他们一年到头辛苦忙碌,所获财货也不过是糊口而已。他们只是活下去已经够不容易了,咱们这些过路的又何必再与他们增添生存负担?” 面对这种话题,法保头一次不是不以为意,而是一脸茫然。 从京城一直走到湖南,他沿途也看见过许多普通百姓。但他们只是匆匆而过,并没有深入接触过。 所以对胤禛说的这些普通百姓的苦楚,法保完全都不了解,也理解不了。 从前胤禛虽然也和他说过,普通百姓日子不好过,不要求他对别人有多好,但是却不要随意伤人。 但那时候法保都是嘴上答应的很好,下一次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这一次或许是张飞的形象和结局反差太大,着实让他受惊不小,他才头一次愿意沉下心来,仔细考虑那些底层草芥的感受。 这时,阿克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四爷,属下已经问过掌柜的了,他说城西有座破败的观音庙,里面住着一位智光禅师,是一位得道高僧。” “哦,怎么就是位得道高僧了?” 其实胤禛想问的是,这地方还真有道道高僧啊? 他原本只是想找到这个地方最出名的庙宇,从里面请一个比丘僧来做一场法事的。 既然襄樊城里就有得道高僧,那当初蔡生被邪祟缠住的时候,蔡老爷夫妇为何不去求那高僧,反而求自己这个过路客? 因为心里存疑惑,他就忍不住想了解得更清楚一点,“你可仔细问了,这位智光禅师究竟有何神异之处,能让见多识广的掌柜说他是得道高僧?” 很显然,阿克敦也是有备而来,答道:“掌柜的说,那观音院破破烂烂的,多年不曾修葺,这却是有原因的。” “那你就细说说这原因。” 阿克敦道:“据掌柜的所说,自从十年前,就有夜里过路的行人,看见观音院里有神火忽闪,偶尔还有神佛模样的人在寺院里来来往往。据说还有一个老丈,夜里从寺院的破墙洞处看见,里面有阎王和判官审案。” “假的吧?”法保一脸怀疑。 胤禛欣慰地看了眼法保:这孩子终于不是一听到灵异之事,就急吼吼地赶过去见识了。 阿克敦道:“掌柜的说,当地人不止一次问过那观音院里的智光禅师和几个小沙弥,他们都说自己夜里睡得十分安稳,从来都没有听见过任何动静。 而且,他们之所以一直不肯修葺寺院,就是觉得如今因为谣言,观音禅院就已经被推入风口浪尖了,若是他再大肆修葺寺院,重塑神像,岂不是更让人误会?” “谣言?”胤禛挑了挑眉,“是纳智光禅师亲口说出的谣言二字?” “反正掌柜的是这样说的。”阿克敦的回答十分谨慎。 胤禛点了点头,“若是这样的话,那之光禅师说不定真的有些门道。” 只是他总觉得不大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 最后还是法保说:“既然这样,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一脸的跃跃欲试,很显然,又被阿克敦转述的话语给忽悠住了,一心想着去见识神异灵。 胤禛好笑道:“不错,不错,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153章 观音院 因着那观音院就建在襄樊城内,一行人乘车骑马,很快就到了。 胤禛掀开车帘,抬眼一望,果然见那观音院屋宇陈旧破败不堪,有好几截院墙都已经塌了,却并没有半点修葺的痕迹。 与其破败不符的,却是一大早就络绎不绝的香客。 张保在胤禛的示意下,随意拦下一个刚烧完香出来的大娘,询问这观音院的香火为何如此鼎盛。 那位大娘显然是这观音院的死忠粉,一开口就全是溢美之词。 “这位小哥是外地来的吧?” “不错。”张保笑道,“我是随家人游历到此,误入此间,就看见了这座……”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截倒塌的院墙,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此处的香火既然如此鼎盛,庙里的大师为何不肯将寺庙修缮一番呢?难不成,是没有施主肯布施院墙吗?” “当然不是了。” 自己心目中的寺庙NO.1被人如此低看,大妈却一点都不气恼。 相反的,张保还从她脸上看出来几丝兴奋之意。 ——啊,终于又可以在外地人面前炫耀我襄樊的观音院了! “早在十年前,就有好几个财主欲要布施观音院,也有捐院墙的,也有捐屋宇的,也有捐金身的,捐僧衣的更是不知凡几。” 说到这里,大娘故意顿了顿,就等着张保发问了。 张保可是自小练出来的察言观色之机,立刻就识趣地捧哏,“那这观音院为何还是如此破败?” 捧哏到位,大娘满足了,说起八卦也就更有劲儿了。 “这都是因为观音院的院主智光禅师有大慈悲,只是潜心修佛,不重身外之物,拒绝了几位财主的布施。” 大娘的眼风一扫过来,张保立刻配合地露出来惊讶和钦佩之色。 然后,大娘就把阿克敦从掌柜的那里打探来的消息,又添油加酱,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你可别不信,我可是亲眼看见过的。” 早在大娘给张保普及的时候,来往的香客就逐渐有聚集的。听见大娘的话,立刻就有好几个人不甘示弱地说: “我也见过。” “没错,两年前我见到了判官审案。” “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是我爹见过。” “我娘也见过。” “…………” 信息收集得差不多了之后,张保就凭借着自己高超的哄人技巧,把一群香客都哄走了。 然后,他才回到僻静处的马车旁,向胤禛禀报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胤禛挑了挑眉,笑道:“难不成,这里面住的还真是一箪食一瓢饮,有破屋蔽衣容身就能心满意足的高僧?” “这个……小的不敢肯定。”张保虽然是这样说,但只看他的神情,明显是动摇了。 “阿克敦,你觉得呢?” 阿克敦的脸上也有些迟疑,“原本属下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但是如今……不敢肯定了。” 毕竟都亲身经历过了,不信也不行了。 “你们呢?”胤禛又问随行的五个侍卫。 最先发言的还是和林,“属下觉得,只有见了那智光禅师本人,才能看出他究竟是人还是鬼。” 又有三个侍卫都和阿克敦一样,说是半信半疑,实则信了大半。 唯有额尔登一脸欲言又止,却一直没有说话。 “额尔登,你也说说。”胤禛直接点了他的名字。 和林看额尔登的眼神立刻就不对了。 但额尔登却并没有看见和林的神色变化,他满脸纠结地说:“属下也并没有什么见识,只是直觉这座寺庙怪怪的,庙里和尚的形式作风也怪怪的。” 胤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转头去问唯一没有发表过意见的法保,“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时可就属你的话最多。” 比起其他人的语焉不详,法保可实诚多了,“门下只是看见拜佛的人里面固然有衣着光鲜的,却也有补丁摞补丁的,所以就忍不住想:他们自己都不够吃了,为什么还要来拜佛呢?拜佛真的有用吗?” 从前他并不知道世上还有尽力挣扎也只能求存的人,所以从来就没有深想过,以前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理所当然。 胤禛终于露出来今天的第一个舒心的笑容。 “你能有这种疑惑,我十分欣慰。只不过,这个问题我不能给你答案,其他人也都不能给你答案,须得你自己慢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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